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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山林,旅行找蛙,我们需要注意点什么
张海华
【编者按】今日惊蛰,意味着天气即将转暖,蛰虫惊醒。久居都市的人们走入自然,一定会经历再学习和再适应的过程,手机里养了一年的蛙,可遇见真的蛙,没准会吓一跳。自然摄影师张海华分享了自己博物旅行的进阶经历——夜拍过程中的趣事和囧事,并传授了夜间生态摄影的经验。
记不清曾有多少人好奇地问过我:你一个人晚上进山,难道不怕吗?黑漆漆的山林、隐藏在角落里的毒蛇,想想都毛骨悚然啊!
我说,能不怕吗?尤其刚开始夜拍的时候,一个人走进山里浓黑的夜幕,简直怕得要死,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会让自己一惊一乍,心惊肉跳。后来时间长了,我才慢慢适应了黑暗,变得行动自如起来。
多年在野外夜拍,难免会经历不少囧事。现在想起来尽管有点可笑,甚至令人喷饭,但在当时,我是真的害怕,或者窘迫。是的,谁经历过谁知道,谁若不信,晚上独自去深山荒野中走一趟就知道了。
用双头微距灯拍摄的大绿臭蛙,其眼睛里有较大面积的反光,看起来萌萌的。 张海华 摄手电反向照射
2012年夏天,我刚开始学着拍摄两栖爬行动物,这活儿可不好干,因为像蛙、蛇之类,多数是夜行性的,也就是说你得晚上进山寻找它们。久居城市,对山中的黑夜难免恐惧,最好找个伴一起进山。可是,谁愿意经常跟我一起去夜拍啊?又苦又累又危险。没奈何,大多数时候只好硬着头皮独自进山。
那年7月的一个晚上,我到横街镇的四明山中夜拍。那里有一条红色古道,是当地的一个景点。这条古道的起点是盘山公路,然后沿溪而上,路很陡,到上面是惠民村。说起来,这地方并不荒凉,但对那时的我来说,夜晚一个人去那里拍照还是害怕。那天晚上,我戴着头灯,蹲在溪流里拍摄湍蛙,蹲下来没多久,就开始疑神疑鬼,总觉得背后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有时是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有时是一种被暗中窥视的局促不安感,总而言之,正所谓“如芒在背”,心中难安。
后来,我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拿出一支备用的高亮手电,将其打开后反向放在身后的一块石头上。顿时,雪亮的灯光呈狭窄的扇形,驱散了沉沉夜色,照亮了后面的山林。也就是说,此时我的身前身后都是明亮的光。说也奇怪,如此一来,我终于可以安心专注地拍摄眼前的湍蛙了,而不再顾忌来自身后的莫名的可怖之物。
我不知道这在心理学上应该怎么解释。反正我觉得,就自己而言,最大的恐惧,是对于未知的恐惧,或者说,是对于完全不确定性的恐惧。无边无际的黑暗本来是虚空,乃是无形的,当然更不会有重量,但为什么在独自身处其中的时候,常会觉得黑暗中有某种东西——“它”仿佛是有重量的,会压迫着你,有时几乎让人紧张到窒息。这个“它”,就是未知之境,就是一种完全不确定性,我们因为自己无法探知这种不确定性而充满无力感,心中的恐怖由此而生。当我采用手电反向照射(驱散)身后的黑暗时,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环境似乎在瞬间坍缩了(就像量子物理中经常描述的那样),变成一个明显可见的日常世界,于是恐怖感也大为减轻了。
作者拍摄蹲在树上的天目臭蛙 李超 摄古道夜惊魂
由于“发明”了“手电反向照射驱散黑暗”大法,我常去那条红色古道旁的溪流夜拍,胆子也越来越大。不过,有一天晚上,我没进入溪流,而是想往上走古道看看。
那天晚上近10点,我沿着陡峭的古道拾阶而上,环视寻找找蛙、蛇、昆虫之类。在半山腰的位置,一只镇海林蛙蹲在石阶上。我于是蹲下身来仔细拍摄,那时没见过几种蛙类,因此对什么都很好奇,拍得也特别认真。不过,那天我没有像往常一样把一支手电点亮后放在身后。
正当我全神贯注拍蛙的时候,我的第六感仿佛起了作用:总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逼近,而且这种无形的压力越来越大,让我心跳加速,呼吸都加快了起来。一开始,由于害怕,我继续保持下蹲的姿势不敢稍有动弹,更不敢转身看。可是,身后“那种东西”伴随着一种轻轻的声音,显然还在接近,越来越近……最后,我终于忍不住了,“嚯”的一下猛地站了起来并回头一看。
“啊!啊!”我突然听到两声惊恐的尖叫声。
其中一声,是我自己发出来的。
还有一声,是一名黑衣男子发出来的。他就站在我眼前,几乎与我贴面而立。回过神来,我才看清并明白,这厮刚才是用手机的光当手电,独自慢慢走上山来的。
“你这是干嘛!把我吓死啦!”我就骂他。
“你在干嘛呢?!我才被你吓死啦!”他也很生气。
原来,这家伙是把车停在古道起点的盘山公路旁的空地上,然后突发“雅兴”,想夜走古道玩玩。由于古道很陡,仰角很大,再加上我是蹲着打着手电在拍照(那时刚接触夜拍,拍摄光源主要采用手电与头灯,不像后来是靠闪光灯),因此估计“漏”到身后的光并不多。因此,估计这黑衣男子也是在离我很近的时候才发觉,居然有个人深更半夜在前面蹲着。然后,还没等他完全反应过来,我就突然站起来并转身与他对面而立。可以想象,他也是当场被我吓呆了。
俗话说:“人吓人,吓死人。”我也算是“狠狠地”经历了一回。不过,话说回来,那天晚上我的“第六感”也真的很有效,这说明我在专心致志拍照的时候,还是在潜意识中留了个“心眼”照看着身后。
深夜在山中拍摄知了脱壳的过程 张海华 摄山溪中的“灵异体验”
上面说到“第六感”发挥了作用,而接下来说的夜拍囧事似乎也跟“第六感”有关系,但又好像不止于“第六感”,总之是怪怪的。不过,正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论语·述而》),作为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我历来不信那些神神道道的事儿。我明白下面即将要叙述的所谓“灵异体验”其实也是心理因素在起作用。
2016年的一个夏夜,我去龙观乡的一条溪流中夜拍。首先申明一下:一,作为已经有了4年夜探经验的“老手”,那时早已习惯了山野的黑暗,一个人晚上在山里行动很自在;二,无论白天还是黑夜,这条溪流我都已经去过N次,非常熟悉那里的环境与物种。
现在有点记不清了,但印象中那天晚上应该是2016年的第一次进山夜拍。再次进入这条溪流,心中有点兴奋,也略微有点紧张。那天的溪水很平缓,我戴着头灯,打着手电,慢慢溯溪而上。眼前所见,都是寻常的蛙类:湍蛙到处都是,天目臭蛙在溪边的石头上“叽叽”叫,反正也没啥新鲜感。对于我来说,拍不拍倒也无所谓,似乎就当是独自到山中夜游一番。
伴着潺潺溪水,我一路前行。忽然,一种奇异的感觉慢慢升了上来。我隐约觉得,身边有一物(我无法用一个合适的名词来描述此为何物或何种形态,故用了一个最中性的字:物)似乎紧紧跟着我,几乎是贴身的那种跟随。“它”是无形的,但我能感觉到“它”的存在的状态,甚至感觉到“它”是在好奇地观察着我,就像一个隐身的又有点淘气的小精灵。我甚至能感觉到“它”是善意的,因此我并不害怕,只是微微有点窘——就像被陌生人一直注视着的那种窘。随后,我干脆挑了一块溪流中央的大石头,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就在此时,我又忽然感觉到,“它”已在一瞬间离我而去。我难以描述这种奇妙的感觉。当时,我索性关闭了头灯与手电,沉浸在黑暗中,抬头仰望峡谷外的天空,但见繁星闪烁。
事后,我曾跟别人多次描述过这次的所谓“灵异体验”,听者往往睁大了眼睛,但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我自己推测,这种体验,很可能是因为自己很久没去山里夜拍了,因此心理上略微有点不适应,所以产生了一定的内在压力,并外化为一种无形的窥视之物。但这种内在压力又被以往的夜探经验很快抵消了,所以心里并不觉得怎么害怕。
斑腿泛树蛙 张海华 摄薄暮密林“鬼打墙”
说了这么多,最后再讲一件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发生在夜探过程中的囧事,但那次确实超级囧,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囧。
时间大概是2015年的深秋的一个周末,我独自去鄞江镇的卖柴岙水库上面的山上拍野菊花。那座山处于鄞州区鄞江镇(现在划为海曙区)与奉化萧王庙街道的分界线上,翻过山头即属于奉化境内。那天我出发进山比较晚,从卖柴岙水库旁的茶园上山,穿过一片密林。这片树林并不大,纵深估计不过两百米左右,但树木极为茂密,哪怕在阳光灿烂的中午进去,里面也非常阴暗。驴友在茶园与树林交界处的某棵树上系了彩带作为标记,意思是那里是林中小径的入口。同样,在密林中及穿过密林后,一路都有彩带。不过,在走出密林时,由于有两个分叉的小路出口,因此在那两个地方都系有彩带。
那天,我走到了奉化境内,才找到了野菊。然后匆忙返回,一路上的山路都比较宽而平坦,甚至在半山腰的某段路旁的还有一幢烂尾别墅。深秋的白昼特别短,等我走到密林附近时,天色已经有点黑了。我看到一条彩带,就拐弯踏入了林中。谁知,刚进去不过20米左右,就感觉四周一片漆黑,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也根本不可能看清脚下的小径,反正前后左右都是树木、灌木、藤蔓、野草,彼此没有任何区别。我急了,想赶紧退回到进入密林之前的那条宽阔的山路上,再作打算。谁知,我明明知道这条山路近在咫尺,可就是怎么走也走不到那里,相反,一路磕磕碰碰,都不知道走向那里了。
顿时,一种不祥之感涌了上来,内心觉得非常恐怖。我想,再这样盲目地走,万一前面有悬崖或深坑可就太危险了!我当时想到了打110求救,但又觉得十分羞耻。毕竟,自己是报社的资深记者与编辑,已经多次见过本地驴友在山中因迷路而被困,最终靠搜救队救出的新闻,心想这次要是自己也报警求救,可就糗大了。
于是,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冷静!不管怎么说,先退出密林,回到平坦山路上再作打算,大不了回到附近的烂尾别墅去歇一夜。我立定脚步,想到了一个主意:反正自己离山路只不过20米左右的距离,那就以自己目前的站立点为原点,做好标记,然后往四周各走一分多钟,如果越走林子越密,说明那是错误的,应立即折回到原点,再往另外一个方向试探,总有一个方向会是正确的。这一招果然灵,我很快安然退回到了林子外的山路上。其实,林子外还不是很昏黑。那时,我心情已经大为平静,头脑也更清醒了,忽然想到自己的摄影包里有一支迷你手电。赶紧拿出来,嘿,还真管用,我马上看到前面的树上也系着彩带。过去一瞧,小径的路口宛然在眼前。于是再次进入密林,谁知没走多久,手电的电池就耗尽了。万幸的是,我还有一节备用电池!
就这样,依靠手电与沿线的彩带,我顺利走出了密林。眼前,是如波浪般起伏的广阔茶园;头顶,是星光点点,而远处,是万家灯火。那一瞬间,我又开心又激动又后怕,眼泪都差点下来了。
在拍摄过程中,这只弹琴蛙居然跳到了被无线引闪的另外一只闪光灯上 张海华 摄夜拍怎么玩
聊完了夜探“囧事”,接下来就说点关于夜探(主要是针对夜间开展的自然摄影,即夜拍)的“正事”。目前,夜拍作为生态摄影的一种,逐渐在国内流行开来。拍摄的对象,主要是野外那些喜欢夜间活动的动物,跟白天的摄影有很大不同。下面就结合我自己的一点经验,跟大家聊一聊相关事项。
夜拍需要哪些器材?
夜拍对器材及附件很讲究。我的夜拍器材包括:数码单反相机、微距镜头、广角镜头、水下相机、闪光灯、柔光罩、高亮手电、潜水手电、头灯、章鱼三脚架等。当然,并不是说大家都得有这么多器材才能去夜拍。最简单的,一支高亮手电+具备微距功能的小相机,也能拍一些东西。
去哪里夜拍?
对于新手,建议从居家附近开始。比如,生态环境较好的城市公园与住宅小区,都是不错的选择。一般来说,在植被较好,类似于小型湿地环境的地方,都可能找到蛙类。在江南一带的城市,常见的蛙类有泽陆蛙、中华蟾蜍、金线侧褶蛙、黑斑侧褶蛙等。
除了赏蛙,夏季也是夜观昆虫的好时机。晚上,很多昆虫会趁着夜色的保护开始羽化,蜕变为成虫,比如常见的可以看到蝉的脱壳羽化过程,非常有趣。
在积累了一定经验之后,可以到郊外或山区夜拍。特别是在山中溪流里,晚上可以看到好多种蛙和蛇。在春夏时节的雨后,也是不少蛙类出来繁殖的高峰时节。
夜拍怎么拍?
最简单的,就是一支高亮手电加一台小数码相机即可。最好,把手电装在一个支架上,这样的话,可以在拍摄的时候将手电放一边,并随时调节光线角度,然后就可以手持相机,利用其微距功能进行拍摄了。得提醒大家的是,由于被手电照亮的拍摄目标(如一只蛙或一只昆虫)显得很亮,而背景的夜色很暗,因此在拍摄时往往需要利用相机的曝光补偿功能,适当减少曝光量,以确保拍摄主体不会曝光过度。
1.我的部分夜拍器材:上,从左至右为装在章鱼三脚架上的闪光灯、小相机、装着闪光灯与微距镜头的数码单反;下,从左至右,头灯、水下相机、高亮手电。张海华 摄会熟练操控数码单反相机的,则可以使用微距镜头配合闪光灯,进行拍摄。最简单的,就是在机顶使用一支外置闪光灯(为了让闪光比较柔和地输出,最好加装柔光罩)。相机曝光建议使用M档,由于专业微距镜头的景深很浅,所以一般需要用小光圈进行拍摄,我夜拍时比较常用的组合是:ISO200,F11,1/200s。当然,这仅仅是指用微距镜头以很近的距离拍摄两栖爬行动物或昆虫之类,较远距离拍摄的话,该曝光组合就不适用。在以较远距离拍摄时,需适当提高感光度以及开大光圈,具体怎么做,需要在实践中积累经验。另外,在拍摄小动物时,务必记得要把焦点对在其眼睛上。
夜拍需要熟练的布光、用光技巧。稍微复杂一点的,可以使用双灯进行拍摄:一支为主灯,装在单反相机的顶上;另一支为副灯,装在灵活小巧的章鱼三脚架上——这样可以在拍摄时,通过主灯无线引闪副灯的方式,为拍摄对象“布光”,营造比较立体的光线,如各种逆光、侧逆光的效果。另外,也可利用双头微距闪光灯进行拍摄。
夜走野外,“慢”了才安全
夜拍跟白天摄影完全不一样,最好先在白天勘察好地形,以免夜晚贸然进入陌生的地方发生意外。另外,夜探大自然,最好几个人一起去,互相之间也好有个照应。如果没有老手带着,新手不要贸然尝试独自到野外夜拍。
同时,夜拍者自身也得“全副武装”,不管天气多热,最好穿高帮雨靴、长袖衣服,把袖口扎紧,以严防蚂蝗、蚊虫以及毒蛇。夜间在野外行走,最重要的是要记住一个字:慢。千万不要急,只有慢了才有安全,具体来讲,未经确认,脚不要随便踩,手更不能随便搭上物体。因为,黑夜里藏着什么,你完全不知道。
一位“全副武装”的摄影师在拍摄树蛙,镜头前使用了柔光设备。蛇出没!夜拍防蛇须知
最后,尽管本书的文章中已多次提到跟蛇打交道的注意事项,但在这里我还是要不厌其烦地再重复一遍。
春夏的夜晚,到野外拍照很可能会遇到蛇。对于夜探的老手来说,蛇是让人兴奋的拍摄对象,但对于新手来说,难免心中怕怕。不过,可以让大家放心的是,只要不打扰、侵犯它,蛇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
我们所要高度注意的是,很多毒蛇具有极好的保护色,当它静静地盘在某个角落的时候,不仔细看是很难发现的。如果夜探者没有穿高帮雨靴,然后一不小心踩上它,则后果不堪设想。
还得告诉大家的是,千万不要光凭头部形状是否三角形,来判断是否为毒蛇。这根本不靠谱。像竹叶青蛇、尖吻蝮、短尾蝮、原矛头蝮等毒蛇,其头部确实是三角形的;但是,像银环蛇、中华珊瑚蛇、舟山眼镜蛇等毒蛇的头部都是接近椭圆形的。而且,有的蛇具有拟态行为,比如无毒的黑背白环蛇,就长得非常像剧毒的银环蛇,对于没有专业经验的人,这两种蛇在野外很难区分。
所以,在野外行走,首先要小心,避免无意中触碰到蛇;其次,一旦遇到蛇,不用想着去区分毒蛇还是无毒蛇,最好的方法就是一律“敬而远之”,不去招惹它。
(本文经张海华授权摘自《夜遇记》,张海华 著,张可航 绘图,宁波出版社;2018年11月;现标题为编者所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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