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英华】​陈子昂——读书台上 舍得之间‖雷位卫

陈子昂

读书台上 舍得之间

雷位卫

陈子昂的一生,就像一坛老酒,不自觉地蕴含了舍与得的情怀。他舍安逸,得正途,踏上了他以自己的学识报效社会的第一步,也是从一个富家子弟成长为一代文豪的历程。

中国历史上有不少名人读书台,留下了名人少年时期艰苦求学的痕迹,让后人景仰。在四川射洪金华山,也有一座读书台,这里是唐代诗人陈子昂年少时潜心学问的地方。出于对这位“海内文宗”的崇敬之情,一直想拜访此地,然而遗憾却久久未能成行。2024年11月底,因参加成渝双城文艺主题联盟启动仪式暨创作分享会,终于圆了此梦。

在射洪采风期间,我登读书台,观文宗苑,游览了文化氛围浓郁的双江村、硅化木国家地质公园、沱牌舍得文化旅游区、锂电产业园等,蓬勃发展的射洪市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归途中,我心潮澎湃:陈子昂作为从蜀地走出去的诗人,与历史上的很多蜀人一样,出了夔门化为巨龙,“有才继骚雅,哲匠不比肩。公生扬马后,名与日月悬。”其虽然短暂但无比辉煌的一生,照亮了盛唐的文学之路。千年之后,这座诗酒之城的“后来者”,孕育出了舍得美酒,培育出了锂电产业,以酒的热情,电的强劲,遥遥呼应着这位“唐诗初祖”“海内文宗”的不屈血脉与勇毅灵魂。

诗酒风华 舍得之间

陈子昂读书台所在的金华山不高,但树木蓊蓊郁郁,才到山下,就能感到一阵清凉,直沁心脾。虽是冬日,但阳光明媚,令人神清气爽。读书台的石阶已被时光磨起了“包浆”,可见人们对于这位伟大的初唐诗人的敬重。拾级而上,可以看见沿途关于陈子昂的铜雕,英姿勃发的少年子昂,神骏非凡的铜马,让人仿佛看到他从历史深处走来。山顶是清代重建的建筑,中院的正堂,悬挂着“三唐冠冕”的匾额,下面是汉白玉陈子昂青年时代的雕像,后院的建筑清幽,站在读书台,眺望远方,可以看见陈子昂的故居也是他的衣冠冢所在地。射洪在此地打造了气势恢宏的文宗苑,以“伯玉轩”“唐音馆”“谏诤厅”“文宗堂”展示陈子昂的生平及其功业和在文学上的巨大成就。

陈子昂的一生,就像一坛老酒,不自觉地蕴含了舍与得的情怀。他舍安逸,得正途,踏上了他以自己的学识报效社会的第一步,也是从一个富家子弟成长为一代文豪的历程。他少年时家境富裕,但在学问之路上,并没有赢在起跑线上,18岁前还“不知书”,后来因击剑伤人,才立志读书,于是在读书台上,博览群书,深钻经史,把酒吟诗,抒发胸中块垒,没过几年便学涉百家。读书台,成了他诗酒风华的见证。

读书有成之后,陈子昂同时关心国事,要求在政治上有所建树。调露元年(679年),陈子昂出三峡,到京城长安国子监学习,并参加了第二年科举考试。然而,科举之路并不平坦。在没有人脉关系的长安,陈子昂尝到了落第后的苦闷滋味,又返回金华山研读。“数年之间,经史百家,罔不赅览。尤善属文,雅有相如、子云之风骨”,为他后来革新文学奠定了坚实基础。三年后的永淳元年(682年),陈子昂再次入京应试,仍不为人知。这时他作出了一个惊人的策划。

他舍名琴,得文名。陈子昂到了京城,虽腹笥万卷,但不为人所知。一天,他听说有人卖胡琴,标价百万之巨,豪门贵族都争相传看,却没人掏钱购买。陈子昂心生一计:“我愿以千缗之资购此琴!”众人都不清楚眼前这位小伙子,为什么会出这么多钱来买这昂贵的胡琴。陈子昂说,我善于弹奏这种音乐。大家都起哄让他弹奏。但陈子昂说:“敬请诸位明日到宣阳里寒舍来。”到约定之日,众人如期而至,没想到陈子昂已备好酒食。等大家都酒足饭饱后,子昂手捧胡琴,慨然说道:“我是蜀人陈子昂,携诗文百轴,奔走长安,到处呈献,竟不为人知。弹琴,我虽擅长,但恐污尊耳。”说罢将这把胡琴摔在地上,只听得咣当一声,琴已破碎。陈子昂把诗文遍赠前来听琴的人,大家看了他的诗文,都啧啧称赞,于是陈子昂文名满京城。这一经典的策划故事,不但道出了陈子昂的自信与机智,还表现了自古以来蜀人敢为天下先的豪情。

舍小我,得大义。在摔琴出名之后两年,即唐睿宗文明元年(684年),陈子昂进士及第,终于步入仕途。官麟台正字,后升右拾遗。如果陈子昂像一般的为官者那样,明哲保身,浑浑噩噩,他也能在官场中混得不错,说不定还能混成大官。然而,他却在武则天当政任用酷吏的形势下,不畏迫害,屡次上书谏诤。清代嘉庆年间的状元陈沆对陈子昂给出了极高的评价:“武后欲淫刑,而子昂极陈酷吏之害;武后欲黩兵,而子昂极陈丧败之祸;武后欲歼灭唐宗,而子昂请抚慰宗室;甚至初仕而争山陵之西葬,冒死而讼宗人之冤狱……历考唐人诸集,亦有片章只句,寄怀兴废如子昂之感愤幽郁,涕泗被面下者乎?”

武则天计划开凿蜀山经雅州道攻击生羌族,他又上书反对,主张与民休息。陈子昂常冒死直谏,但意见并不被采纳,还因被扣上“逆党”帽子而被株连下狱。“圣人不利己,忧济在元元”,他为天下苍生,甘愿舍弃小我荣华富贵的大义,是一种人生的追求,也是至高的人生境界。

在陈子昂短短的42年人生中,他还走过别人未曾走过的从军之路。可谓是舍繁华,得真味。垂拱二年(686年),曾随左补阙乔知之军队到达西北居延海、张掖河一带。万岁通天元年(696年),陈子昂又随建安王武攸宜大军征讨契丹李尽忠、孙万荣叛乱。两次从军,对他的诗风影响极为深刻,他写下了“朝入云中郡,北望单于台。胡秦何密迩,沙朔气雄哉”“朔风吹海树,萧条边已秋。亭上谁家子,哀哀明月楼”等雄浑悲壮的诗句,在才能无法施展、立功无处、报国无门的状态下,他登临幽州台,想到战国时战国时期燕昭王曾在这里尊师郭隗,而前人已不见踪影,天地旷然,无人回应,于是写下了“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千古名篇。这22字,凝练了他一生的际遇,在苍茫的天地之间,他已然悟得了真味。

从金华山读书台走到幽州台,陈子昂付出了他所有的努力:从他脍炙人口的诗文,我们可知他的才;从他摔琴获名,与从军时贡献的韬略,我们可知他的智;从他屡屡直言敢谏,我们可知他的忠;从他怜父老迈,毅然返乡赡养老父,我们可知他的孝;从他心忧黎庶,清贫自警,我们可知他的廉。这样一位才智和忠孝廉洁俱有的人,最后却被狗官段简构害致死,不由不令人扼腕叹息,也激起了对狗官段简的满腔愤怒。我想,要是天假其年,这位诗骨还会有更多名篇流传于世的。

日月如流 射洪新貌

临近新年,漫步射洪的城市乡村,一派喜气洋洋。陈子昂的故乡人已经杀了年猪,正在院子里熏腊肉、灌香肠。离此不远的双江村,已然变成了美丽的新农村。在村里的小街里散步,幽静的民宿、书店还有不少美食店铺,吸引着众多游客前来打卡、游玩。

在硅化木国家地质公园,众多的几千万年甚至几亿年的硅化木仍保留着树的形态,让人感叹沧海桑田似乎是须臾之间。在锂电产业园,我们能够感受到这座城市散发出的浓浓的科技气息,射洪本身并不产锂矿,但是射洪人凭借自己的努力,硬是引来锂电行业的尖端人才,并使这一产业在射洪扎下根来,成为当地的主导产业。

在浓香馥郁的舍得沱牌文化旅游区里,我们参观了舍得酒的酿造过程,明代的酿酒作坊的窖池,还在使用——舍其糟粕,得其美酒,舍得的智慧根源在此……

射洪的冬夜,大街上华灯璀璨,在子昂广场,人们载歌载舞。我和几位采风的作家漫步射洪的街区,看步行街红红火火的烧烤、火锅,看街边琳琅满目的各类商品,看大人带着孩子在游园里玩耍……走到涪江与梓江交汇的江边,夜色中,江面倒映着岸边的灯带,还有远处的阁楼的灯影,如梦如幻,让人沉醉。这是这座诗酒之城散发出的迷人魅力。

大家都感觉到射洪的城市建设非常大气、美观,这和射洪的经济实力是分不开的。在江边,我们发现了一尊雕塑,不是神话传说,也不是英雄人物,而是射洪人抬着巨大的石块,踽踽前行,抬石头的人,目光坚毅,直视远方,这给人一种启示:美丽的城市,是撸起袖子干出来的。射洪人的开创精神,在这尊雕塑上得以体现。

开创之功 后世传承

射洪的巨变,又让我想起了陈子昂。他被人称为“唐诗之祖”“海内文宗”,还因为他对于初唐文风的革新与开创之功。在陈子昂走出射洪前往京城时,天下诗歌还是“齐梁余风”占统治地位,那种空洞绮丽,重形式不重内容的诗,带给人们的是苍白而令人窒息的感觉。陈子昂称其“彩丽竞繁,而兴寄都绝,每以永叹。思古人,常恐逶迤颓靡,风雅不作,以耿耿也”,于是他以《感遇三十八首》,一举打破了“文章道弊五百年”的郁闷之气,让唐诗从此迈入新境界。

陈子昂的诗文革新主张对唐诗产生的历史影响巨大,并且意义深远。他的散文也以言简意赅,练达平实,意旨丰赡,疏朴酣畅,开“古文运动”之先声,体现出除旧布新的探索精神,所以李白和杜甫都对陈子昂以很高的赞誉。李白的“卓绝二道人,结交凤与麒”,将陈子昂誉为麒麟和凤凰那样的人物。杜甫更是赞叹“公生扬马后,名高日月悬”。

陈子昂的舍得精神还有可贵的开创精神,正是射洪这座诗酒之城精神的体现。据相关资料显示,2023年,射洪地区生产总值增长8.1%,增速居遂宁市第1位。再次入围全国县域经济百强县,从第98位提升至第94位。全年实现工业总产值621.9亿元,增长9.5%,其中锂电新材料实现产值496.7亿元。拥有舍得酒业、美丰股份、天齐锂业3家上市公司。这对这个地处四川东部,资源与很多地方相比并不占优的县级市来说,无疑是非常耀眼的成绩。其中也一定饱含着无数动人故事——射洪人正以舍与得的哲学,舍得酒的豪情,以锂电的强劲,开创的精神,书写着“子昂故里,诗酒之城”的蓬勃与浪漫。

时光悠悠,读书台依旧傲然矗立,我们仿佛能听到,千年之前,陈子昂那沉郁的吟哦……

作者简介

雷位卫,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成都市作家协会理事,成都市微型小说学会副会长,成都市武侯区作家协会副主席,成都时代职工文学创作院副院长,电子科技大学校外研究生导师。曾任《青年作家》杂志副主编、《生活之友•成都房地产》副主编、《管理与观察•乐居》杂志主编。

来源:四川省直作家

作者:雷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