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值连城的虚度闲逛

记得一句话，大意是：“真正的教育是自我教育。一切外在的教育，都是为自我教育服务的。”

对于想要求知求明的人，即便在匮乏的年代或环境下，可以没有学校，书却不能不念。

相较于看书，还有一种更容易被人忽略却深具教育与激发功能的，就是实物教育——例如直接接触观看文物、艺术品、标本等实物。在艺术品非比寻常的形式里，结合着美学、历史、技艺诸多的信息内容，给人视觉冲击的同时多维度的启发着人的灵感。

北京观复博物馆瓷器馆、上海观复博物馆藏外销瓷与金器馆

无怪乎马未都先生曾谐谑地比喻：“文物就像雪茄，文学就像香烟，抽过雪茄的人，觉得抽香烟就没味道了。”

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被陈丹青先生亲切地称为“我的大学”。在《局部》第二季片头，他从容地说道：“我没有上过高中、大学，大都会美术馆就是我的大学……三十五年过去了，我不记得来过多少次，现在‘我’还没从这毕业……”

华语世界里最具感染力的作家之一三毛（1943-1991），大数据统计读者至少在2亿之上，且这一数据仍在上升。年轻时的三毛在西班牙马德里留学期间，将普拉多美术馆亲昵地称为“最快乐的教室”，每次丢弃了其他课程去美术馆时，三毛在心中快乐得一路高歌：“如果电影院是教室，那么美术馆当然是更好的教室。对我对我，它是最愿意去的地方……”

图片源于纪录片《普拉多博物馆：奇迹珍藏》

哈佛美术史系终身教授巫鸿，在新著中主张“在漫游中感知艺术”，称自己的一大爱好就是在遗址、石窟、庙宇、教堂和大大小小的博物馆、美术馆中随意游荡……这种“突破常规的学习方式”以漫游感知、而非以理性归纳或学术考证进行发现或偶遇——恰恰是当前硕士生和博士生越来越失去的‘wandering’ (徘徊、闲逛)的可能。”

雅典卫城遗址及其博物馆展厅

图片源于卫城博物馆官方网站

“美”的背后蕴含着丰富的信息量。人们踏进艺术博物馆，审美神经系统就会被激活。研究表明，相较于封塞的教室，身临艺术博物馆长期接触高水平艺术品的人，其大脑梭状回面孔区的反应模式都会发生结构性的改变，而面对历史不同年代的文物和艺术品，也会使人超越简单的“看展”行为。通过多维度的体验，增强大脑对时空想象力与逻辑推理的能力。

博览古今者，看的杂一些，更容易“一专多通”。艺术博物馆、美术馆提供的正是特殊学习之道。

故宫博物院陶瓷馆被马未都先生视为 “心中的一块圣地”、“学习陶瓷的第一个课堂”、“培养好眼力的特别课堂”。故宫“陶瓷馆”最早创建于1952年，最初位于慈宁宫区。此后，几经迁移和改陈。

上世纪五十年代位于慈宁宫的陶瓷陈列

图片源于故宫博物院

在故宫陶瓷馆展陈光线还比较暗淡的年代，马未都先生大概是罕见的拎着一个最大号手电筒一趟趟进去，不知去过多少趟、吊着脑袋看的观众。

上世纪八十年代陶瓷馆陈列

迄今为止，故宫博物院陶瓷馆收藏约三十六万件器型完整的瓷器文物。涵盖中国陶瓷发展史上所有品种，在世界上独一无二。展陈内容从11个主题增加到17个主题。“五大名窑”和明清两代御窑瓷器仍是精彩亮点。

马未都先生曾说，“看正经东西，要看得多” “眼力好，看标准器才能逐渐好起来。” 故宫陶瓷馆是“能够提供可靠的、丰富的标准器展示的博物馆”，“在这个高度上无人能及”。

左：南宋官窑粉青釉弦纹盘口穿带瓶

右：北宋钧窑月白釉出戟尊

清乾隆 里白釉外浇黄釉锥拱海水云龙纹碗及款识

图片源于故宫博物院官网

对这块陶瓷圣地，马先生作为“专业观众”，早年还曾对陶瓷馆提出过自己的企盼：“小船能进，万吨巨轮也能进”，展示有深水大港的标准——既让普通观众感受到古代陶瓷的绚丽多彩，内容上更要让专业观众有足够观察和有效学习的空间（圈足、款识、窑址的瓷片等），能潜多深就潜多深。

2020年紫禁城熙和门以西的武英殿改造为新型陶瓷馆。设计者最大化利用了古建筑，扩充开放面积，增加展线长度。从三十六万件瓷器里选出一千余件文物和一千余件标本作为展品，与之前在文华殿陶瓷馆展出的四百余件文物比起来，在数量上得到了提升。2021年5月1日武英殿新陶瓷馆对观众重新开放。

故宫陶瓷馆，图片由笔者摄

新陶瓷馆基于 “抬头看古建，低头看展品”的理念，仍按照中国陶瓷发展顺序进行展示。展示自新石器时代至晚清民国时期上下八千年的中国陶瓷通史。吸收国内外在中国古陶瓷研究方面所取得的最新成果，力求充分发挥故宫博物院藏古陶瓷在数量、品种、年代真实可靠上的优势。

新陶瓷馆在展示内容上进行了怎样的改进呢？

首次批量展出清代宫廷所藏洪武官窑瓷器。

明洪武 缠枝牡丹纹军持

20世纪80年代以前，人们对洪武瓷器还不认识，曾将现在公认的洪武时期官窑青花、釉里红瓷器等大都看作元代制品。清宫旧藏洪武官窑青花、釉里红瓷器，以往基本未被展出过，外界几乎少有人知晓，新展馆挑选部分精品予以向观众展示。

首次展出明代“空白期”瓷器。

明代“空白期”、“黑暗期”指正统、景泰、天顺三朝，虽然天灾人祸不断，但景德镇御窑厂并未停止烧造活动。随着考古发掘与采用类型学的方法进行深入研究，这三朝的传世瓷器愈来愈被辨认出来，也被列入新展陈之列。

左：明 天顺 青花携琴访友图

右：清 顺治 青花五彩雉鸡牡丹纹尊

首次将“转型期”（17世纪）瓷器作为一个主题予以展示。

从明代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到清朝入关逐步控制全国，作为制瓷中心的景德镇，也经历了“转型期”。17世纪景德镇瓷器呈现出许多新的面貌，尤其是与以往不同的清新画意和文人气息浓郁的诗、书、画、印相结合的画面最受人称道。故宫博物院在2021年之前，基本未公开展出过这一时期的瓷器，尚属首次。

首次将清代晚期（道光以后）官窑瓷器作为一个主题予以展示。

清光绪 松石绿地粉彩花鸟图鱼鱼缸

以往由于对清代晚期官窑瓷器重视程度不够，陶瓷馆中一般不展示这一时期的瓷器。近30多年来，关注清代晚期官窑瓷器的人愈来愈多，改陈后特将晚期官窑瓷器作为一个主题予以展示。

首次展出窑神悲拓本。

我国古代各行各业学习业务讲究师徒传承，因此有行业祖师，即祖师爷，俗称“行业神”。后生们都要塑其像，虔诚供奉，顶礼膜拜，以求保佑。北宋以来，各地窑口产瓷区都曾建造“窑神庙”，供奉窑神，祈求保佑烧造成功。故宫博物院收藏一批各地窑神碑拓本或重修窑神庙碑记拓本，也向公众展示。

为配合在武英殿新开放的故宫博物院陶瓷馆，故宫出版社推出《故宫陶瓷馆》配展图录。

该图录共计5卷，分别为：

《故宫陶瓷馆•卷一•新石器时代至五代》

《故宫陶瓷馆•卷二•宋辽西夏金元》

《故宫陶瓷馆•卷三•明及清初》

《故宫陶瓷馆•卷四•清及民国》

《故宫陶瓷馆•卷五•专题》

收录全部展陈陶瓷文物1000余件。

图录内页展示

博物馆藏着千百位“沉默的教师”，据说摸过文物碎片的学生历史成绩普遍偏高。

中国古代陶瓷在世界艺术殿堂中闪耀着独特的审美，理应成为现代国民审美素养的共识通识。而对那些更有心想要训练“眼睛”和“智识”的人来说，还需要像前辈们一样加上一点 “坚持” 甚至“痴心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