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券的投资者保护（二）：控制权变更条款

在了解了事先承诺条款之后，我们再来看看另一条常见的投资者保护——控制权变更条款。公司控制权变更在资本市场中是比较常见的现象，通常涉及公司的重大决策和战略调整，根据Wind的统计，2022—2024年期间，A股市场上共计有433家公司发生了控制权变更。保护性条款旨在约束发行人的日常经营行为，降低违约风险，从而保护投资人的权益。那么，为什么要限制公司的控制权变更？控制权的变更会如何影响债券市场呢？

控制权变更条款

从股权结构层面来看，一些股权结构分散的小企业，可能会因为公司没有明确的控股股东或实际控制人，前几大股东的持股比例较为接近，而容易发生控制权变更的情形；更多的情形可能发生在公司经营过程中，如公司战略的调整（如公司业务拓展、产业链升级或经营方向的转变）、行业的整合（如大型企业通过收购或增持股份来实现行业内的资源整合）、政府或其他资本的入股（如政府加大对某些行业或本地企业的战略调整）以及公司的财务状况变化(如公司因为经营状况不佳而需资本注入)。

不可否认，对于公司、投资者和市场来说，公司的控制权变更是一件重要事项，但其影响不可一概而论。如果引入的是实力更强的股东方，可能会带来新的发展战略，有助于公司实现业务转型或扩张；也可能会拥有丰富的资源，如资金、技术和市场渠道等，以协助公司提升竞争力。但如果控制权变更的原因是因为公司运营不佳，财务状况恶化而需要引入新的资本，则多为消极影响，折射出公司的流动性危机，引发市场对公司偿债能力的担忧。

就债权而言，投资者的投资决策有些时候并非仅仅依赖于借款人本身的价值和信用，还要参考其背后实际控制人或集团整体的还款能力和意愿。因此，当实际控制人或母公司丧失了对借款人的控制权，是债权类关系中非常重要的事项，无论是积极还是消极，一定程度上都需要对公司的偿债能力进行重新评估。

在中国银行间交易商协会发布的《投资者保护条款示范文本》当中，说明了控制权变更的情形（包括控股股东发生变更、实际控制人发生变更、董事长/总经理发生变动或无法履职、一定占比以上的董事发生变动），发行人也可以将评级作为触发条件之一（如信用评级下调或展望负面）。在发生控制权变更后，发行人可选择触发债券回售安排，即投资人以一定价格将债券回售给发行人，市场惯例的回售价格通常为票面价格的101%，如选择其他价格也应在募集说明书中予以说明；或触发违反控制权约定的事项，如发行人赎回债券或提高债券利率等。

以北京能源国际控股有限公司2024年度第一期中期票据为例，在募集说明书中约定，在债券存续期内，出现下列情形之一：

（1）控股股东发生变更，即控股股东不再是北京能源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如控股股东变更为北京能源集团有限责任公司控制的其他下属企业则不构成控股股东变更）；

（2）实际控制人发生变更，即实际控制人不再是北京市人民政府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投资者则可选择将本期债券以101%的价格全部或部分回售给发行人。

控制权变更条款的应用

即使对于同一个发行主体而言，并不是每只债券都含有控制权变更条款，从而使得不同的债券在面对潜在的控制权变更事件时的二级市场表现有所不同。

2024年7月，市场传言称国家开发银行将对国银金融租赁股份有限公司（简称“国银金租”）进行所有权转让，引发了国银金租债券价格的波动。国银金租是中国银保监会监管的全国性非银行金融机构，是国家开发银行的租赁业务平台。截至2024年6月末，国家开发银行持股比例为64.40%，是国银金租的第一大股东和实际控制人。穆迪和惠誉等评级公司考虑到国银金租在融资来源、业务拓展等各个领域受到国开行的大力支持，授予了国银金租与国开行相同的信用评级，例如惠誉在对国银金租的评级中提到，“国银金租的发行人违约评级和股东支持评级皆基于其股东支持，且与国开行的评级等同……国开行转让国银金租股权一旦得到确认，可能会导致国银金租的评级发生变化”。

目前国银金租在境外存续的美元债有两类结构：一是由SPV公司发行，国银金租的全资子公司提供担保，国银金租提供维好协议，是当前发行的主要结构，通常含有控制权变更条款；二是由国银金租直接作为发行人发行的债券，是较早采用的发行结构，目前存量仅一只将于2030年到期的美元债，募集说明书中不含控制权变更条款。

国银金租含控制权变更条款的募集说明书是这样描述相关触发事件的：

（1）国家开发银行不再直接或间接地持有国银金租；

（2）国银金租不再直接或间接地持有担保人；

（3）债券发行人（即SPV公司）不再是债券担保人的直接或间接全资子公司。

如果触发控制权变更条款，债券持有人有权以101%的债券面值加上截至赎回日期应支付的利息将债券回售给发行人。

以含有控制权变更条款的CDBLFD 2 03/04/2026为例，在2024年6月底的债券价格交易在94块左右，如果发生控制权变更，发行人将以101的价格赎回债券，那么债券持有人将获得高出债券市值7块钱左右的收益；而不含控制权变更条款的CDBFLC 2 7/8 09/28/30,如果国银金租的控制权发生变更，它的发行人的信用评级可能会受到影响，从而导致利差走阔和债券价格下跌。从下图两只债券的利差水平我们看到，二者走势在大部分时间保持了一致，但在2024年7月，含有控制权变更条款的债券利差大幅收窄，而不含控制权变更条款的债券则利差显著走阔。在有关控制权变更的传闻被澄清之后，两只债券的利差水平恢复到了之前的规律。

资料来源：Bloomberg

通过设定控制权变更条款，可以确保在公司控制权发生变化时，债券投资者的利益得到保护，特别是对那些因看重大股东或实控人的支持力度而做出投资决策的投资者而言。但是，如果控制权变更其背后所反映的是公司财务稳定性的下降和信用风险的不稳定，在违约风险面前，控制权变更条款的保护力可能会相对有限且存在不确定性。

（作者钟倩为某大型股份制商业银行境外债券交易员，译著《中国纵横》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