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拾身边 | 李旨航：青涩的音符：对燕园阿卡贝拉清唱社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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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涩的音符：

对燕园阿卡贝拉清唱社的回忆

李旨航

阿卡贝拉(A Cappella)指的是无伴奏合唱，其起源可追溯到中世纪的教会音乐，在数百年的发展历程中逐渐演变出风格迥异的流派，在世界各地的音乐中均占有一席之地，并与爵士乐、摇滚乐以及当代流行音乐和电子音乐融合发展，进一步形成属于自己的风格与特色。阿卡贝拉最大的特色是只通过全人声演绎乐曲，也会通过用嘴或敲击临摹不同的乐器或合成器的声音，作为阿卡音乐的润色，这也是阿卡贝拉能够演绎不同风格和节奏型的音乐的原因。

实际上，在20世纪80和90年代，跳脱出原本的教会音乐，各种不同风格的阿卡贝拉歌曲就已经在欧美流行起来。其中，大学社团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地方，例如擅长唱流行/摇滚风格的Rockapella在美国Brown University诞生。80年代中期以后，在美国的大学校园，每年也有近20个新组合成立。21世纪初，以陶喆的《望春风》和方大同的《春风吹》为代表，阿卡贝拉音乐逐渐进入华语音乐的视野，而这种用高校孕育阿卡贝拉乐团的形式也逐渐萌芽。

时间回到2008年，当时北大已经有校内的新加坡留学生组织起纯人声清唱小团体——SingSong，而这也让中文系的女孩易飞产生了兴趣。她东奔西走搜罗校内会唱歌的人，给十佳歌手挨个打电话邀请参加，最终组织起了自己的一个阿卡贝拉乐团。而后她马不停蹄地申请创办了阿卡贝拉社团，终于在一年后，2009年2月28日，北京大学阿卡贝拉清唱社成立，成为全国第一支阿卡贝拉学生社团。

转眼间11年过去，2020年初，一场疫情让全世界的人措手不及，也让需要排练和演出才能保持活力的阿卡贝拉社受到打击。2020年的春季学期，十佳取消，全体同学线上上课。阿卡的同学们只能线上用腾讯会议完成排练，原本一学期一次的专场也被取消。那一年毕业的阿卡贝拉社的同学每个人都带着对社里的遗憾和留恋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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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阿卡贝拉

我最初找到阿卡贝拉社，并不是因为我喜欢阿卡贝拉音乐，而是因为我想找到一群爱唱歌的人的社群。在高中时，我就以这样的目的加入了合唱团和音乐剧社，虽然在一年的欢乐排练演出时光后，我最终还是因为高考和竞赛的学业压力，选择退出了这些社团，但我还是交到了很多热爱唱歌的好朋友。当时的我就是以这样的心态，在入学北大后就去询问学姐学长这样的社团。最开始我找到了“旧友”音乐剧社，但最终发现以流行音乐为主的阿卡贝拉社可能更加适合我。

还记得最开始在百团大战上，我遇到了阿卡贝拉团当场即兴演出，感觉这种之前没听过的音乐形式一定很酷，以及和这么一群热爱唱歌的人排练唱k，一定很好玩。那时我喜欢的音乐风格还是摇滚，听音乐的风格很局限，就是梁博、Pink Floyd、万青这些比较有名的摇滚歌手和乐队。我兴致勃勃地报名了阿卡社的面试。我在百团大战还了解到，阿卡社现在已有7支完全独立的乐团，不禁感叹阿卡贝拉在北大的发展之壮大，但当时还没有多想我进入后会去什么乐团，只是想着有这个机会进去就好。

阿卡社的面试流程应该是所有社团里最复杂的之一。我需要先准备一首独唱曲目，大约一两分钟。这时一般会有两个评委来为你的演唱打分。这个面试一般在新太阳的B240进行，实际上面试的时候，大多数有空的乐团负责人都会来听，记下自己想要的人的名字，以便之后和团里的人商量。独唱面试过后，会上楼到新太阳某个教室里进行合唱面试，懂乐理的人也可以选择进行乐理面试。大多数人，包括我，都选择了合唱面试。我需要提前识好两首乐谱，然后和社里的人进行合唱，也会有个评委给我打分。

还记得我独唱选了一首《南方》，想要展现自己的高音，现在想来当时的唱法有些太愣太直接了。合唱面试时我感觉自己唱的不错，就回去等着结果了。

不久后我收到了成功入社的通知，感觉也很平静，似乎在刚刚高考进北大、高中就热爱唱歌的我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入社后我们需要和乐团互选，当时我也十分青涩，就乖乖等着乐团负责人来找我去乐团单独面试。后来才知道，这个时候也是可以自己主动去联系各个乐团负责人的。总之，有四个团来找我面试。第一个团是我高中同学去的团，他当时已经基本定了，然后乐团的负责人告诉我，我和他的定位有所重合，但是你愿意来也可以。他们团确实很优秀，但是我不知为何，就有种疏离和叛逆感，不想和自己熟悉的人待在一起，也不想做与他人重合的位置。第二个团是热衷于民族和世界音乐的乐团，在那里试训过后，我感受到了民族音乐的力量与美感。然而，我仍然确认自己热爱的是流行和摇滚音乐，就因此拒绝了他们负责人的一再邀请（他甚至为了让我入团，请我吃了顿早饭）。第三个团是主要演唱流行音乐的乐团，但是我在试训的时候却感觉无论怎么合唱，和他们的和声就是无法很好地合在一起，而团中也有一个学长是我的高中的名人，叛逆感又一次起效。

最后一个团是VocalBooth人声乐团，我在这里感受到和我比较匹配的特性，当时团里唱的是Kpop歌曲，大家也欢声笑语，完全不像板板正正排练的人，也没有让我想要“叛逆”的熟人。最后，我选择加入了VocalBooth。也是入团之后，我才知道当时我其实差点没有进社，而是他们指名想要我，才把我拉了进来。还好，我最后也选择了VB。

在VocalBooth里我认识了负责编曲和排练的总监小宝，以及负责团内事务的团长Amy，还有和我一起唱歌的团员们。在第一个学期里，我实际上重心还是放在学习上，并没有投入特别多的精力在团内，只是努力保证每次排练都参加。第一个学期的专场，一共三首歌，我上了两首歌，并没有大段的主唱，但是当作伴奏唱好和声，我已经感觉非常的满足。

入社后，我参加了许多的声乐培训，并在每次的排练和演出中，慢慢学到了如何当好一个阿卡贝拉伴奏，如何和主唱成功合上和声等技能。同时，我们总监编出的一首首歌曲，也让我逐渐体会到编曲的技巧和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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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化

转眼间到了第三年，我们的老总监毕业了，我逐渐担上了总监的职务。新的一年，我们急需男中和女中声部的同学。经过入前所述的面试，我们最后招来了三位同学，男中小白、女中阿飞和女高小崔。与之前我本科一年级就加入团内不同，这三位同学都是研究生或者已保研。小白在第一个学年与我们愉快地排练演出之后，第二个学年就因为学业和党团事务过多，而被迫退出了我们的团队。我们最初招女高小崔，是觉得她开朗的性格适合做团长，但过了两个学期之后，她逐渐缺席我们的排练，对于团内事务也不积极起来，又相当于退出了我们的团队。

女中阿飞曾在大一入学的时候就来面试过阿卡贝拉，但被淘汰了。而后她加入学校合唱团，一直呆到了博士一年级。随着老师的调动和各种歌曲选曲的限制，她感觉到合唱团的活力不如前。她在博一的时候选择加入我们。最后她慢慢地学习和吸收，成为了新一任总监和团长。

我想，也许喜欢阿卡贝拉的都是那么一拨人，我们一年又一年地招新，却看到本该最热衷于社团活动的大一新生一年比一年少。与之相对的，来社里的硕士生和博士生却一年比一年多。今年我也将毕业，却发现在我之后招的同学中，只有两位本科生。其他人都已是硕士或博士生。

也许社会的内卷让本科高中化了。想起我们考上大学之前，听家长说的最多的便是：考上大学你们就轻松了，可以去探索自己想要什么。我上大学后也在努力践行这种探索，但却从未感受到轻松。也许现在的新大学生，早已看清社会的优绩主义，把绩点当成大学第一重要的东西。去年最后一次面试时，听到一个大一新生拒绝加入我们团的理由，现在还是感觉很震惊。他说：“另外一个团一周只排练一次，我感觉这样的时间安排更适合我，我课业比较忙。”我对他们压力表示理解的同时，也感觉有些悲哀。我想我可以从我们团的新老成员的故事入手，更深入地讲述大学社团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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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员的故事

青梅是最活跃的前团员。她之前在团内担任的是女中，现在在深研院读硕士。她虽然已经不是现役的团员，但还是常常出现在微信群聊里，为我们的排练指点规划，也为我们改编曲目，甚至为我们的录音曲目修音混音。她现在也从事着音频算法相关的实习和工作，我想也许是阿卡让她选择了这个方向。据她描述，她和团员是大学期间最好的朋友，排练完经常一起夜宵，也一起出去玩。她并不是我们眼中传统的好学生，但确是我大学期间最钦佩的人之一。她在北大的时候被本科导师PUA，焦虑赶论文而忘记递交保研材料。最后她坚定地自己考研去了深研院，也一直保持着学习阿卡贝拉的录音和编曲，真正实现爱好与职业的结合。她也是从本科一年级开始直到本科毕业，为团内贡献了不可磨灭的真女中声线。

阿飞目前是我走之后的新总监，也是团内的女中。她在博一时退出了呆了许久的合唱团，选择来阿卡贝拉面试，来了之后十分积极地参与团内的事务。她是励志的典型，她从大一时没有通过面试，到被我们招进来，然后逐渐学习编曲和扒谱，最后可以独自组织排练。每一步都很踏实有力。最开始她给我的感觉是缺乏自信，每次合唱和声没有和上的时候，她总认为是自己的问题，当我将一首女中主唱的歌作为我们演出曲目时，她也反复强调自己主唱唱的很不好。实际上，她应该是我们团现在最稳定的声部。为了让她更有自信，我、青梅和团长Amy私下里决定要尽可能鼓励她，在她认为自己做的不好的时候夸她唱的好，希望这样能帮她找到唱歌的自信。也希望未来在她的带领下，VB能越走越远，迎来新一代的成熟的团员。

小白是团里的男中，他在硕士一年级的时候被我们招进团里。第一个学期，可以看到他想努力地与我们团的风格相符合，每次排练前都可以看到他在努力练习我们的歌曲。但也许逐渐地，他的学工工作和学业压力让他不能够分出足够的时间练习歌曲，他又不是特别天分型的选手，因此在排练时的效果就一再下降。最后一个学年之后，我们团内对他的不满意，以及他本人繁忙的学业，让他不得不放弃了排练和演出。

小乐是团里的男低，他和我一样，在刚入学就被招进来了。他是一个很好的男低，律动很好，对于我们的谱子他都能够很好地吸收。原本我们的总监小宝也是男低，他招小乐进来，就是想要培养他做下一代男低。他做好了男低的职责，但是对团内事务并没有深入的参与，平时我们讨论一些选曲、编曲的决定的时候，他也内向地不说话。有时候，我会希望他能更多地参与进整个乐团的事务进来，但是也许这就是他参与社团的逻辑吧。他可能只想好好唱歌，同时不耽误自己的学业和生活，我觉得也是很好的选择。

Amy是我本科期间团里的团长，也是团里最稳定最slay的女高。她实际上是18级本科，但作为留学生延期毕业了两年，因此在学校里一共呆了六年。我清楚地记得，最开始的两年，基本都是她和小宝在管理团内事务，我们其他人除了排练，其他的事项一概不过问。那两年，总感觉我们所有人都是像现在的小乐一样的状态。到了我大三的时候，我逐渐开始担任总监，她也想逐渐把团长的事务交给小崔，但是失败了。她常常还是担任着面试新人、推动进程的角色。直到阿飞入团，她才得以慢慢退出团内事务的管理。

最近团里一次团建，我开玩笑，团里的人还都是18级的本科生。现在VB团里除了我只有小乐和新招的小恒是年轻些的本科生，其他五个团员都是18级的本科。我去看了看社里其他团，团内本科生的比例也在慢慢下降。我想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热爱阿卡贝拉的人就只有那一个年代范围的人，现在的新生早已对阿卡贝拉这一小众的音乐失去了兴趣，唯有00年左右生的同学还对阿卡贝拉有热爱的兴趣和动力；另一种可能便是年轻的本科生们已经逐渐脱离社团，而是更加关注自己的学业。这第二种可能让我更加害怕，因为这意味着比我年轻几年的大学生们，已经慢慢把大学当作高中，关注绩点成绩，而不是在大学这个小社会里的探索。只有保研、直博的同学，虽然生活琐事、就业科研压力已经远大于本科时期了，他们却更加重视自己的爱好和社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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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成熟？

我觉得自己属于最拧巴的那种，大学前两年看重自己的成绩，没有深度参与社团活动；到了第三年由于前总监毕业，赶鸭子上架，反而愈发珍惜这样的经验。说实在，也许坚定地专注学习和坚定地专注于社团都是成熟的表现，像我这样的拧巴地探索，才是不成熟的吧。

经过了被赶鸭子上架的总监经历，我反而想要更深入地去挖掘我的这一爱好。我经过了三个阶段，终于成为一个还算合格的总监。第一步是扒谱：听现成阿卡贝拉曲目，制作和声五线谱；第二步是简单改编：基本完全照搬一些流行歌的原曲，把原曲的元素转化成适合人声演唱的声音；第三步是自己构思编曲，创造一些原曲没有的元素，尝试加入一些创新。下一步我想就是去掌握录音、修音、混音技巧，在那之后，我也许可以自己尝试录制歌曲，将我的兴趣爱好更进一步。

因此，我十分感谢阿卡贝拉社给我带来的声乐和编曲训练。经过四年的演出和排练，我的演唱技巧、高音技巧都得到了十足的锻炼。感谢团里的前辈们给我的编曲训练，让我能够独立编曲，独立地开始排练。每周两次的排练都能让我从学习科研里抽离开来，感受到大家一起培养爱好的快乐，我也交到了我认为大学里最好的朋友们。我想，没有选择死磕学习，而是选择在社团里发展自己，是我的大学的正确选择吧。

我只能确认自己得到了成长，所谓的成熟，对我来说还是个问号。成熟是什么？我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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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

转眼间，北京大学阿卡贝拉清唱社经历了15个年头，我在社团里也呆了4个年头。从一开始的懵懂和好奇，到现在成为总监，我在这个社团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在阿卡贝拉清唱社的这段时间，我不仅在声乐和编曲方面取得了长足的进步，更重要的是，我结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我们一起排练、一起演出，在音乐的世界中找到了彼此。我意识到，正是这些点滴经历让我不断成长和进步。社团成员的故事，也让我对社会压力和个人选择有了更深的理解。我想是前辈和同辈的想法和经验，让我在面对人生选择时能更加成熟吧。我们虽然面对着内卷的压力，但依然在探索和坚持中找到属于自己的路。

希望阿卡贝拉清唱社能继续在北大的校园中发光发热。尽管当前的社会压力和学业负担让越来越少的大学生参与进社团活动，但我相信，热爱音乐的心不会轻易熄灭。希望未来的阿卡贝拉社能够吸引更多热爱音乐的本科生，继续将这种小众的音乐类型和同学们之间的友谊传承下去。这个21世纪在中国兴起的社团，能由热爱者继续发展壮大，延续到遥远的未来。

本文系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2024年《专题片及纪录片创作》课程作业，获得“新青年非虚构写作集市”优秀作品。

原标题：《重拾身边 | 李旨航 ：青涩的音符：对燕园阿卡贝拉清唱社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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