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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29岁的女生理了寸头,至今500天|三明治
原创 Kitty 三明治

文|Kitty
编辑|李梓新
“我要剪寸头,圆寸。”这几个字离开我喉咙的速度如此之快,好像说得稍微慢一点,我就会后悔。
29岁生日前一晚,加完班的我,走进家附近一间不起眼的理发店,准备给自己兑现一份特殊的生日礼物。接待我的理发师很是震惊,缓缓地向我确认,“寸头?你是说什么样的寸头?多少毫米?”彼时的我顶着小S同款波波头,回想起之前在小红书做的功课——理寸头的单位是以理发师常用的推子刀口长度来描述,刀口多长,留下的发茬长度就是多少,9mm、12mm最为常见。第一次剪,我还是根据小红书姐妹的推荐选择了相对"稳妥"的12mm。
理发师大概也是第一次给年轻女人剪寸头,很谨慎地提议先剪短到齐耳朵,我同意了。他开始不甚利索地在我脖颈侧面摆弄着剪刀,每剪一下,手里就捏着掉下来的一小撮头发和镜子里的我对视,“喏,剪了哦”,似乎是在等待我懊悔的叫声。几剪刀下去,我心一横,让他直接换推子剃。见我态度坚决,理发师放开了手脚,梳子和推子灵巧配合,常年偏分的发缝逐渐消失,融入周围整齐的黑色,一颗圆圆的新头,像斩断了根须的土豆,拨开28年的厚重土壤重见天日。
走出理发店,迎面是盛夏的晚风,我的耳朵第一次感受到赤裸的轻盈,没有别在耳后的发束挤压,没有荡在两颊的发丝遮挡,也没有扎马尾时拉扯太阳穴附近头皮的坠胀,是字面意义的"一丝不挂"。任何一丝微小气流的拂动,在这仅有12mm遮蔽的方寸之间都是一场强对流天气。我放慢了脚步,静静感受头皮羞涩又贪婪的大口呼吸,吸进亚热带夏季黏腻空气里过载的水分、轰然而过的汽车尾气、烤串小摊升起的孜然味热烟。我的感官被放大,甚至听力都比以前更灵敏。
我的手止不住地在头上来回抚摸,这颗头的触感太好了!没有硬胡茬剌手刺挠,但比软毛牙刷坚实柔韧,手心里深深浅浅的掌纹被依次按摩,真叫人上瘾。
回到家,我终于能撒欢照镜子了。走近,走远,左转,右转,扭头全方位端详,脑袋在空气里划出一个又一个数字“8”。和从前相比,剃去长发的两鬓明显收窄,只有耳朵突出在整个头的圆弧轮廓外,像古董陶罐上的两个小把手。自拍一张发送到闺蜜群里,得到了出奇一致的"头好圆"的评价。是吗,我看着微信聊天界面微笑,但心还是突突跳——不管怎么说,我好像个男的。
但很快,这份本能的源自性别刻板印象的不安在我走进淋浴间后就彻底瓦解。原本每次洗头都要压三泵洗发水,重复洗两遍才能彻底清洁;今晚我试探性地只压了一泵,发现完全足矣!细腻的泡沫迅速覆盖整颗头,手指毫无阻力地按摩抓挠每一寸头皮,打开莲蓬头冲洗干净,就十分清爽舒适。当然,护发素、护发精油也突然没有了用武之地,甚至之前斥巨资购买的戴森吹风机,挂在墙上也显得多余。洗完澡,只需毛巾在头顶用力擦两圈,等换好睡衣的时候,头发已干了大半。原来,洗头可以这么简单这么快速!
关了灯,我陷入枕头。凉感枕套的聚酯纤维面料柔软滑溜,一节掉落的发茬戳进枕套,像冬天钻出羽绒服内衬的羽毛根,微微的刺挠感随着每次翻身刮到脸颊、后脑勺和空荡荡的脖颈。此刻,头皮不再是独立特别的部位,从头到脚的皮肤再无隔阂,完全相连。褪去头发,我才第一次觉察到这副皮囊的完整性。
第二天,我和我的寸头去上班了。穿上一直钟爱的落肩阔版白衬衫,一条灰色西装裙配黑色平底鞋,时下流行的cleanfit风沉稳低调,大概可以减弱一些这发型的突兀感吧。9月底,南京的朝阳依旧毒辣,烘在新生的娇嫩头皮上,带来丝丝痒痛。脚步带起的阵阵微风,在耳后汹涌交织,炎炎夏日里任何一点意料之外的凉爽,都不需要花时间来习惯,尽管享用就是了。虽然即将面对国企同事的审视,这份新得的清凉倒是削弱了一些忐忑的心情。
电梯门打开,我深吸一口气,迎上看过来的所有目光。同事们先是一愣,随即发出意料之中的一片惊呼。平时关系密切的女同事纷纷围到我身边感叹"你好勇敢!"我邀请她们摸摸头,她们小心地把手放上来,随即又对这不同寻常的手感大呼小叫。果然,最顶级的毛绒玩具,是人类自己。
公司普通员工的办公区是完全开放的,不管我走到哪里,都收获许多注目礼。
两位平时与我甚少来往的女同事在相遇时都很羡慕地说,"你做了我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我才知道,原来想剪寸头的不止我一个。
我回,"你也可以的!真的超爽!"但她们又都笑着摇摇头走开。
其实我明白,寸头的实用和便利无需多言,改头换面的刺激感也很诱人,真正让人胆怯的,是跟传统女性形象的彻底割裂。这一步,我也走了很久。
男同事的反应则普遍是不解。他们大多先是发出一声表示震惊的语气词,用词的文明程度随着与我的熟识程度递减,随后问我为什么要剪成这样。我的回答是,方便、好打理。但这个理由似乎不能说服他们。在他们眼里,我进这家国企才一年多,因为工作需要,凭借口齿伶俐、样貌也不错,给公司拍过不少宣传视频,他们也许困惑于我为什么不愿继续保持外形上的讨好感,从一个可以被凝视品评的女同事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有些边界感实在不强的男同事倒是真的问出了口:"你受啥刺激了?"
受到某种重创,往往会引起一个人做出巨大改变,这是一个太过常见的叙事,它符合我们对生活的观察和想象。而我的心路历程,是缺乏戏剧性的,不同于小行星撞击地球瞬间摧毁一切,我的故事版本里,恐龙是历经缓慢的气候变化才渐渐灭绝的。
这个"恐龙"叫做女人的模样。
我们从小被引导进一条预设的道路,按照家人的要求、影视剧的演绎,从光溜溜啼哭的婴孩进化成女士卫生间图标的模样,长发,长裙,高跟鞋。这条通往女人味的轨道运行得如此精密高明,让我们感受不到被压迫的痛苦,反而因符合要求获得各种肯定和嘉奖,甚至为了更多的正反馈主动追求更完美的样子。当男友爱抚我柔顺的长发,当路人夸赞我的妆容精致,我只觉得世界温柔可爱,我只有维持美好的模样,才配继续享用这一切。
一旦接受了这套看似给予女人爱美的自由、但实质服务于男性目光的规则,我们只会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偏离甚至跳车是不可想象的,因为鲜少有人见过轨道外的世界,那里充满了未知的不安全,也大概不会有人爱我。
直到某一天,我开始抵触走进理发店。那里像个时间的黑洞,坐进充满烫发药水味的椅子,我动弹不得,几个小时的生命被吸走,只为拉直一头厚重毛躁的自来卷,维持惯常的得体形象。从走出理发店的那一刻起,这份体面就开始倒计时,直到新长出的发根再也不能被忽视,我像西西弗斯一样,巨石上升再掉落,发根桀骜生长再被抚平,周而复始。我意识到,我已花费太多的时间、精力和金钱,只为在这条路上不掉队。我累了。借由生日来临的一股冲动,我终于弃车而逃。
斩断旧世界的根须,新的根系从内心生长起来。
顶着寸头行走在大街小巷,商场,公园,我开始从路人投来的目光里看到和从前微妙的变化。好奇变多了,轻佻的打量变少了,偶尔,还能看到一点点恐惧。有次,我在外独自用餐,上菜时被喊了"先生",我抬起头,服务员看到我的脸便开始惊恐地道歉,我笑着安慰她说没关系。我们都被困在性别的传统画像里太久了,忘记了还有其他的可能性。挣脱了牢笼的自然女人,不再需要通过修饰外表获得某种身份的确认,从自身的舒适和存在中即可获得与世界最本真的联结。
我沉浸于自我主体性的日益增长,却不知,挑战才刚刚开始。
一个周一的傍晚,部门领导喊住正准备下班去上瑜伽课的我。走进她办公室,她在我身后关上了门。
"有个事情要和你说一下,"她的下巴肌肉有些紧张,连带着嘴角都不太自然地向下撇,"是关于你的发型……你有考虑过留长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几个月都相安无事,我以为公司早已习惯了这颗头的存在,没想到还是被盯上了。我摇了摇头。
"我个人是很欣赏你理寸头的勇气,不过,可能在公司领导看来,这个发型有点挑战他们的接受度。"
我盯着她的眼睛,"可是我没有违反公司规定啊。"
她的眼神并没有平时交流工作那样的笃定有力,甚至带着一丝身不由己的歉意。正是为了避免这样的对话,我在理发前征求过她的意见,在翻阅公司员工手册后,她告诉我女员工不可以烫染夸张的发色和造型,但没有明确规定不能理寸头。国企工作一年多,我知道程序正义的重要性。
"那如果说,公司的人力资源部修订了员工手册,不可以理寸头,你会遵守吗?"她的声音有种微微的滞涩感,像极了学生时代我大手大脚提前花完了一个月的零花钱,向爸妈再要一些的样子——我知道这要求有点过分,但还是想看看你能不能答应。
我震惊于为了杜绝一个全然无害的发型大动干戈修订制度的荒诞性,但还是理清了思路回答:"如果真的这样修改规定,我很难不认为是针对我个人的,虽然很难接受,但我会遵守。同时我会希望,人力资源部规定清楚到底低于什么长度的发型会被认为是寸头,是否需要定期拿尺子来检查,是否对于男女同事一视同仁。"
她沉默了,决定转换思路。"如果说,我告诉你这个意思来自于公司最上层领导呢?你知道的,那个年代的人还是比较传统的。"当程序正义暂时无法被挑战,领导的个人意愿成了最后的砝码。
"领导的观感是一个很主观的尺度,我要退让到什么程度领导才会满意呢?如果每一个领导都对我的发型有不同的要求,我要怎么办?"我知道,这场辩论我已拿下一局。
部门领导悻悻地结束了对话,"好吧,那我向上反馈一下你的想法。"
走出办公室,练习瑜伽的兴致已然消失,脑子里全是范伟小品里那句,一个厨师不研究菜谱研究起兵法了!在我这反过来了,公司领导不研究经济形势,倒研究起我头上的一亩三分地了。
还没来得及走出公司大门,手机收到一通语音电话,团队长通知我去公司副总S办公室一趟。
好家伙,接力赛呀。我取消了预定的瑜伽课,转头上了楼。
公司高管的办公室都在最中心楼层的靠窗位置,有自己的高管食堂,除了开会和重要接待,领导们都深居简出。我边走边回想,到底啥时候和领导碰过面,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呢。
副总S是一个雷厉风行、语速极快的女人,负责公司业务经营的重要板块。在此之前,她一直是我职业楷模般的存在。显然,她已经从我的部门领导那里了解了我的想法,既然成文的规定上我占理,那就来谈谈不成文的规定吧。
她笑着招呼我坐下,"小K,其实咱们行业是有惯例的,男人不能理光头,女人不能理寸头。"
言下之意,男人可以理寸头,女人就别想了。
"为什么男女之间的要求有差异呢?我刚入职的时候翻看过给前台员工的日常行为手册,女员工的规定密密麻麻,连裙子长度应该在膝盖上几公分都写上了,而男员工只要求剪鼻毛、无异味。"和副总S权力地位的悬殊让我的嗓子有些干哑,但我还是坚持说完了这些话。
她看出了我的不服和紧张,试图缓解气氛,说起了她上高中的女儿如何成功对抗容貌焦虑,并对我的发型表示理解。话到末尾,但更上一级领导的想法,还是希望我留长。
她少见地放缓了语速,对我讲述了她和董事长的一段对话,在老大提出疑问的时候,她如何以头皮生病为由替我的发型打掩护。"身体健康的原因董事长肯定能理解。但时间长了,头发总要长出来对吧。"
我尴尬地笑着听她讲完这个故事,分辨不出真假。也许董事长的询问真实发生过,也许这只是国企人惯用的一次向上借威罢了。
见我不说话,副总S切换回了更加快速有力的语气,"你在公司的发展我还是很看好的,不要因为这一点执着丢了更大的机会。当然,也不要因为我找你谈话了,就觉得这事情特别大,其实也没有。但反正它的确是个事儿。你再回去想想吧。"
最后,她掏出手机,给我展示了应该是预先准备好的一张照片,"你看,这样是不是也不错。"照片里是当下因为发表苛待下属言论正在舆论风口浪尖上的那位百度副总裁。这张广为流传的职业照上,超短发服帖且有层次,一身黑色西装显得十分利落。我心想,天知道这个发型得花多少功夫打理。
我点点头,退出了办公室。
回家路上,我回味着与两位不同层级领导的正面交锋,心里乱乱的。她们劝解我的说辞各不相同,仿佛比我更身不由己。领导之上还有领导,权力之上还有权力,她们本人对我理寸头是否认可并不重要,甚至公司老大的看法到底是怎样也不重要,最要紧的,是不能忤逆横亘于他们之上的一种性别观念,它根深蒂固,无处不在。她们一层层向上借力压迫于我,也只不过为了让我臣服于一个空虚的权威。一个我已经杀死的权威。
想到这里, 今晚两位领导的劝解倒显得卑微起来。但日子还要过下去,现实的工作发展问题也被摆上桌面。纠结于到底如何处理,我拨通了家人的电话。
在此之前,爸妈对我理寸头表示了相当大的支持。爸爸说,你开心就好,妈妈说,这圆头蛮好看的。听我讲完被领导约谈的遭遇,妈妈的想法转变得很快,仿佛她一直隐隐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跟我说要听话,多为职业发展考虑,"爽一次就得了。"爸爸虽对这种干预表示了不理解,却也没有鼓励我正面硬杠,叫我自己把握。
多方意见汹涌输入,我动摇了。一个寸头,值得我这样坚持吗?也许让渡一点点的自由换来更香甜的面包,才是一个成年人的明智之举?
我点开小红书,搜索"女士短发推荐"。在寸头和长发之间,我总能找到容身之处吧。
停止修剪后,头发长得飞快。像一株新生的盆栽,隔几天就向上窜一节。
得知我留长的原因,女同事们没有任何的惊诧。在她们看来,这个地方,领导的意志大过一切,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们给我头发的不同长度起了可爱的外号,“刺猬”、“海胆”……我最喜欢的是“蒙奇奇”。她们会在微信聊天时突然发送蒙奇奇的表情包,每当这时我就从工位上站起来,朝着她们佯装生气,最后大家的笑声融在一起。这大概是留长期间唯一让人快乐的事。
发型的打理不再便利。每天起床,一定有不止一撮头发有自己的想法,张牙舞爪地支棱在头顶。我不得不买来发胶学习造型,在手心挤一坨厚厚粘粘的啫喱,戳进头顶一通乱抓,但总也不能达到满意的效果。黏黏的手心一遇水就变滑溜溜,像抓着一条甩不开的泥鳅,我在水龙头下用力摩擦双手,想要赶快洗掉这恶心的触感,抚平脊背上的鸡皮疙瘩。
任何一个看起来像蒙奇奇的人,应该都不是真心想停留在这个发型阶段。处在过渡期的我经常会被问,终于打算留长了哈?我笑着点头。对这个问题,我尽量不去多想,但很多时候,当他们语气中的满意多过疑惑,我还是能听出潜台词——胡闹够了吧,还是乖乖留长,回到女人该有的样子吧。仿佛我和寸头只应是一场露水情缘,短暂的叛逆失智过后,终将回归正途。
起初,我也试图合理化他们的想法。我问自己,真的打算一辈子寸头了吗?如果不是,那可以把现在当作寻找更合适发型的机会。贪心如我,甚至有点期待找到一个足够舒适解放又能够得到世俗认可的发型。可事实上,这对女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男人占据了最为自然舒适的社会形象,无需化妆修饰五官,无需贴身的衣着体现身体曲线,头发尽量短,但体毛可以随意生长。而女人对外呈现的形象,永远是自我感受和社会期许拉扯博弈的结果。我们被期待拥有的女人味,以无数个精细生产参数的形式,一点点雕琢原本自然的身体,形成具有凝视价值的物品。不同生产参数的组合,被假以“爱美的自由”之名,让我们乐在其中。这游戏,本就不为女人的感受而设计,我又怎么会轻易得到两全其美?
那天,我和妈妈相约吃饭,正在诉说过渡期发型的每一天有多难熬,她却对我同意留长的举动大加赞扬,“女人还是要有女人的样子”。我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刚上小学的时候,老师们希望女孩子少花心思在打扮外表上,劝说我把头发剪成"男孩子头",我照做了。我仍然记得那个遥远的做早操的周一,我顶着新剪的超短发,在小操场上得到了好几位老师的夸奖。为什么二十年后,我想留所谓的"男孩子头",在变美这件事上不花一点心思,却需要被纠正呢?为什么关于女人外形的规则,永远在变?
生活上的繁琐,尚且可以忍受。褶皱的灵魂一旦褪去枷锁便疯狂膨胀,再将其塞回原先的躯壳,只会加倍痛苦。自由这玩意一旦染上,是戒不掉的。
一个初冬的中午,我又恢复了寸头。这一回,我非常果断。如果说第一次理寸头的犹疑来自对未知的恐惧,这一次的坚定则是因为看清了敌人的虚张声势。职业发展也许会惩罚我的寸头,却断然不会嘉奖我恢复长发。这道题,无论我怎么答,都未必得分。我想,职业形象的规范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寸头女人多了,它自然就成为女人可以有的样子。我并不知道这发型最终将走向哪里,我也并不急着去寻找答案。生而为女,有太多事情我做不了主,但起码,我能决定我头发的长度。这回,它是9mm。
岁末将近,部门召开总结会议,邀请副总S出席。会议最后精心设置了个人表彰环节,每位部门成员都要依次上台由副总S颁发小奖牌,并抽取一个盲盒作为纪念礼物。我即将迎来和她的狭路相逢。
她看着我从座位起身走上台,我也一路仔细留意着她的表情。副总S神色平静且和蔼,眼里看不出情绪,嘴角还挂着跟上一位同事合影留念的笑容。我接过奖牌的时候,她轻轻说了声,“很酷。”我的脸颊热热的,也许是颁奖音乐声有点大,也许是心里的弦过于紧绷,让我无法确定她是不是在说我的发型。微笑合影后,我在旁边的大纸箱里随便拿了一个盲盒,走下了台。
回到座位,我拆开盲盒,是一个跪坐着的亮黄色长头发的小女孩,两只手用力撑地,发尾扎起的两条小辫向两边炸开,膝上趴着一条黄色小狗,女孩上翻的双眼瞪得巨大,嘴巴用力抿紧成一片薄薄的括号,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我对泡泡玛特的盲盒系列不甚了解,也从没见过这个IP形象,于是翻开介绍卡片,她的名字叫:“Tame Me Not”。
“不可驯服。”
写作手记
写下这个理寸头的故事比我想象中更加畅快,书写给我再度感受和思考的机会,重新深入内心探寻与之相关的心路历程,这本身就充满了疗愈性。朋友和我打趣说这是一个很具有东亚特色的故事(苦笑),我希望用一种轻快的方式把它讲述出来。很感谢短故事学院各位导师和学员的陪伴,在工作之余每天推进、打磨故事,互相交流鼓励,让乏味的日子多了许多温暖和鲜活。

邵栋
香港大学中文学院博士,现任香港都会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院助理教授
创意写作项目系主任
1989年生,江苏常州人。香港大学中文学院博士,现任香港都会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院助理教授,创意写作项目系主任。小说见刊于《收获》《十月》《上海文学》《香港文学》等,历获台湾林语堂文学奖首奖、香港青年文学奖。已出版小说集《空气吉他》、学术专著《纸上银幕:民初的影戏小说》。《空气吉他》入选第六届宝珀理想国文学奖决名单。2025年将推出新小说集《不上锁的人》,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原标题:《一个29岁的女生理了寸头,至今500天 :)|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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