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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弃儿》:这群40年前被抛弃的女孩,在等一个道歉
其中女孩占大多数。
20、30年后,这些女孩长大了,
很多人踏上了寻找亲生父母的路。
纪录片《江南弃儿》的主人公蔡凤侠,
就是其中一个。
记录下凤侠12年漫长寻亲路的结束,
以及认亲后,与生父母的矛盾和冲突。
“那个时代对这些女性有一些歉意,
就像凤侠想要她生父的一个道歉一样。”
自述 | 韩萌、杜海 编辑 | 张锐嘉
我2002年开始,在报社做了12年的摄影记者。2014年,申请了美国的一个学习项目,到蒙大拿州交流访问。那是个亚洲人很少的地方,新鲜感过后,有一种巨大的孤独感。
后来在一次聚会上,我看到了一个从中国领养的亚洲女孩。
其中,一部分弃婴被领养到国外。同样是远离自己出生的地方、熟悉的环境,我好奇她们是不是跟我一样,也有孤独感?她们经历了哪些故事?产生的疑问越来越多……
我开始给很多机构发邮件,都没有回应。后来通过我教授的介绍,联系到一个收养中国孤儿的家庭,从此打开了这扇大门。相信我的人越来越多,也有人主动找到我,我就一封一封邮件跟他们联络,回国后算了一下,总共有4000多封邮件往来,一年间共拍摄了30多个孤儿,后来在《纽约时报》刊登。
三影堂摄影艺术中心(下)展览
2015年,回国后,我开始拍摄留在中国的弃儿的故事。
但我发现,图片不够表达这些女孩的情感和细节。那时杜海就建议我说:“这需要拍一个纪录片。”
于是我和杜海合作,继续寻找这些弃儿,我们越找越多,发现这是一个庞大的群体。
2015年,我们通过江苏省江阴市寻亲志愿者协会,找到了17个这样的女性,最终影片以主人公蔡凤侠的故事进行展开。
我们不仅拍到了凤侠的寻亲过程,第一次见到亲生父母的场面,还拍到了亲手遗弃她的生父与养父之间的对话,他们如何回到30多年前的那段历史,如何去和解……
让我感受到他们对生命的认识和看法,跟我们很不一样。
为什么要去找?我问了她好几次,她说,她希望村子里的人看得起她。
砀山经济条件相对落后,她家条件也不太好,直到凤侠出嫁之后,生活才有所改善。
我第一次给凤侠打电话是2015年在3、4月份,她当时在梨树林里干活。她并没有一口答应我的拍摄请求,但也没有拒绝,后来我们约定我去砀山见她。
凤侠在一个纺织厂里做纺织女工。我第一次见她是晚上七点多,我在她们厂门口等她一起回家,四周没有路灯,黑漆漆一片。我坐在她的三轮车后边,她在前面,天儿特别冷,从她的工厂到她们家要穿过城中心,她一路把我拉回家,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
第一眼见到她我就觉得挺亲切的。当天晚上她就留我在她家住,我们俩在一个床上,一个被窝里。她像我的妹妹,声音很温柔,像小细流一样,慢慢地跟我诉说很多东西。后来我就跟她一直保持了联系。我觉得这是我们俩之间的缘分。
我们便跟随凤侠,去拍摄她们的相见。她见到亲生父母了,哭了,然后一家人围在桌子旁,父亲说了一些话……确实很感人,但回来后看素材,我们觉得这些远远不够,只能再等等。
当地有一个习俗,女儿回娘家要跟妈妈睡在一起。所以最开始,我们想拍摄凤侠和生母睡觉前在一起互动的场景,但她生母始终若即若离。她接受我们所有的拍摄,就是不接受我们拍摄她和凤侠睡前的交流。
生母还是很爱凤侠的,因为并不是一出生就遗弃了她,而是先养育了凤侠一个月,这时跟孩子已经有感情了。我现在也是一名母亲,我能感觉到她抛弃自己亲生女儿,心里背负的压力有多大。生母的心里其实一直很压抑。
我总觉得生父丢弃女孩这件事情,对生母太不公平了。为什么这个决定不能是由母亲来做,而是父亲来决定?尤其在母亲本能地去爱她自己孩子的时候,却突然被拽走了,对母亲来说太残忍,伤害是特别大的。
凤侠养父一直想知道:到底是谁丢掉了我的女儿?这是压抑在他心中很多年的一个话题。
“当时丢凤侠的时候是你去的还是……”养父的提问,像刀子一样插入这个对话当中,非常直接。他们真的等了太久,等了30多年,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两个父亲能够交流。
影片的最开头,凤侠跟养父在饭桌上边说边吃:“你不怕我以后找到了不回来吗?”这时凤侠还没有找到生父母。
“不会,那不会,你不会这样。你只要能找到,你这个心愿就了了”,养父说。
普通人可能认为找到家是一个非常团圆、圆满的事情,但真实情况并不是。我们接触了很多寻亲子女的真实情况,语言的隔阂、文化的差异、经济的不对等,这些都是造成冲突的因素。
蔡凤侠的生父家也有一棵很大的树,平时会砍掉很多树枝去生火做饭。但我们拍到凤侠生父把这棵树砍掉的时候,就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片子的结束了。
就像和养父的感情一样,凤侠和生父的感情也是日积月累,积累起来的。她对生父母怨恨的释放,也需要一些时间,需要生父为她做点什么来慢慢弥补。
我现在和凤侠也还常联系,逢年过节,我都会给她爸爸寄一些北京的小特产,他们也会寄一些梨过来。去年凤侠的儿子高考,还来问我填报志愿的问题。
那个时代对这些女性有一些歉意,就像凤侠想要她生父的一个道歉一样。
放大到历史中去看,每个人都是整体历史环节中的一个零件一样。这并不是某一个人个体的悲剧,是一个时代的悲剧。
蔡凤侠也是轮回里的一环。到她自己生儿育女的时候,她也希望为丈夫生一个儿子,所以到现在她都觉得,生了儿子是一个很骄傲的事情。
我们出生于相同的时代,都是独生子女。我们试图从底层,从普通女性的角度,去理解她们的经历,和生活的转变。
不知道这部片子能不能为这个群体发声,让她们不要再沉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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