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虫观察回顾与指南｜展开苍山的折叠世界

苍山，留下过马帮的骡马驮着货物的蹄印，见证过羊苴咩城的烽火动荡，冰川曾经对山脊雕刻，杜鹃仍旧在峰峦叠锦，年年蝶蜂飞舞，螽蝉长鸣。在每座山相似的石阶路之外，历史、文化、自然折叠出苍山这座山的独特性。其中，我们选择了自然里的昆虫这一维度，在过去的一年通过一系列的昆虫观察公民科学活动，和公众一起近距离感受苍山的独特性。

此篇文章既是对过去一年活动的回顾，也希望兼作苍山昆虫观察初级指南。

01 苍山的昆虫真是各种奇奇怪怪

如果你夏天来到苍山，幸运的话可以看到萤火虫。在那些原生生境保存相对完好的溪流谷地里，空中可见蹁跹的光点。此外，萤火虫不止成虫会发出荧光，地上爬行的幼虫也可以发出亮光。

垂须萤的幼虫

苍山有多种蝎蛉：雄性腹部的末端会膨大上举，形如蝎尾，故此得名。雄性蝎蛉有时会向雌性献上节肢动物的尸体或者唾腺分泌物等以争取交配机会[1]。

苍山还可以观察到大理瘤角卷象，这个物种的雄性“脖子”越长则越容易被雌性选中，一代一代不断“内卷”，雄性的脖子就越来越长，长相如同科幻电影里的异形生物。

从上到下为长杆新蝎蛉、圣应蜂蝎蛉和大理瘤角卷象。摄影/王吉申

2022年到2024年，云南省林科院主持开展了为期三年的苍山综合科学考察，对苍山的自然地理、生态系统、植物多样性、动物多样性等进行全面系统的野外科考。在此期间，我们邀请公众参与到其中的昆虫类群调查，贡献于苍山生物多样性的本底数据，也希望搭建起公众对苍山生物多样性了解的桥梁。

具体而言，我们在生命观察Biotracks数据平台上线了苍山洱海地区昆虫观察的记录项目，公众可以作为志愿者加入，随时上传在该区域看到的昆虫。此外我们也举办不定期的线下观察活动，一方面为参与的公众志愿者提供专业支持，一方面也希望大家可以在活动里遇到志同道合的小伙伴，建立真实且充满活力的联系。

从2023年7月底开始到2024年8月，大家在苍山的四季更迭中前往多条路线进行昆虫观察，以下是我们将一年多的心得与体验总结而成的苍山自然观察须知和昆虫观察初级指南。

02 苍山昆虫观察须知

1.苍山的季节分旱季和雨季

大理苍山，地处云南，旱季和雨季分明。雨季从5月开始，一直到10月，有时是连绵的小雨，有时是骤烈的暴雨，其中暴雨多在7-8月。旱季则从11月开始，一直到来年4月。旱季的天气，化用契诃夫先生的话是“天气好极了，雨几乎没有”。最干燥的月份里，日烈、木干、草黄，暑气传递、叠加。

3月份去做昆虫观察时，早上十点后走在路上没有树荫的地方，人感觉快要晒伤。也由于天气过于干燥，活动的昆虫数量也较少。就像人们会在这种时节去游泳池扎堆一样，昆虫也要在湿润一点的地方过日子。对他们来说，那就是要躲在石头下、树皮下、树叶下。

以巨蝽为例，3月路边的“水冬瓜”——尼泊尔桤木——的嫩叶才刚刚展开，大概小孩手掌大小，薄薄的叶片背后是巨蝽同样薄薄的若虫在吸食嫩叶的汁液。利用身形，巨蝽们如阴影般穿梭在各个树叶的背面，如果不是恰好正对它，谁又能分清贴在一片叶子后的另一片“叶子”呢？

在巨蝽之外，那次观察到数量最多的就是蛾子。水池边云南松上蚜虫分泌的粘稠蜜露滴到水面，在水池表面厚厚铺了一层，让水池变成了蛾子们的“糖果屋”：夜晚的水光吸引蛾子前来，但蛾子一旦沾到粘稠的水池表面就不再能轻易脱身。

尼泊尔桤木上的蝽和水池中的蛾子

与旱季相对，雨季期间的昆虫种类和数量都更加丰富。但是如果刚好碰上雨天，昆虫也大多在避雨，人们直接观察到的昆虫种类相对来说比较少。今年6月底雨季初始的时候，志愿者参与了苍山综合科考昆虫调查组的专业调查，在专家老师的指导下协助样线调查。但调查的两天里天气一直都没有完全放晴，大家只好在间歇的小雨与阴天里寻找昆虫，调查也因此受到影响。以蝶类为例，那两天下雨时几乎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志愿者们冒着小雨参与科考组的样线调查，能看到的昆虫比较少

综上，雨季期间的大晴天，或者旱季和雨季过渡期间那些兼具湿润与晴朗的天气，应该会观察到比较多的昆虫。

2.山下与山上，虫虫不同

苍山山上和山下的区别有多大？苍山最高峰为马龙峰，海拔4122米，与苍山东坡最低处大理盆地相对高差为2100多米。巨大的海拔变化和复杂的地理环境、丰富的气候条件一起孕育了苍山丰富的生境类型和生物多样性。你在苍山不同海拔感受到的温度、看到的植被、发现的昆虫都会不同。

以五月份的两次观察活动为例，第一次活动我们走了一条从山脚到半山腰的观察路线，第二次走了一条山顶的观察路线。前者的海拔比较低，一路上沿线的乔木基本是云南松，路边除了紫茎泽兰（入侵种）外多是金荞麦和苎麻，偶有珍珠花、大白杜鹃、腋花杜鹃等。这个区域的昆虫种类相对丰富，比如我们在云南松林缘地带的植物上看到了一对对的卷象。除了鞘翅目的卷象，大家还观察到了蝗、蛾，蝽，䗛，等等，不一而足。

大家在观察卷象

山顶的观察路线则是需要乘坐缆车到达的洗马潭区域。在这里，中低海拔的云南松已经不见，乳黄杜鹃漫野而开。沿着栈道走，护栏上面有时能看到一些小点。别以为是灰尘，其实是蓟马，睁大了眼睛也很难看清。山顶区域温度低，观察到的昆虫数量较少，除了栏杆上的蓟马，多是在休息区玻璃房内看到的一些飞不出去的熊蜂和蝇，甚至还遇到了高海拔很难看到的蝴蝶。

上图：熊蜂 摄影/王楠；下图：中华荨麻蛱蝶，可活动于温度较低的中⾼海拔 摄影/⽩娜

玻璃房之外，栈道最低处厕所的背面也可以看到很多熊蜂盘绕。因为对需要补充无机盐的昆虫们来说，富有盐分的粪便就是苍山之脊上珍贵而重要的存在。

3.东坡之外，还有西坡

苍山山势呈南北纵向，有东坡和西坡之分。东坡面向洱海，西坡面向漾濞河。西坡的最低海拔低于东坡，分布有东坡没有的干热河谷灌丛和干热性稀树灌木草丛。海拔之外，东西坡的降雨、气温、地形和人类活动都存在一定差异，也因此造成了生境的一定分别。

前面提到的观察活动都在东坡，今年五月底六月初，金盏村的科学志愿者活动在苍山的西坡进行，我们在社区访谈、体验地方文化之外趁机寻觅昆虫，大家一抬头常能见到各种黑色调的大蝴蝶高高地在半空飘过。就蝴蝶来说，这次在西坡的路线看到了非常丰富的种类和数量，要远多于前几次的东坡观察活动。

金裳凤蝶（国二），宽带青凤蝶，黑美凤蝶，突缘麝凤蝶

摄影/王济彤

总的来说，因为东西坡生境的差异，在东坡和在西坡做自然观察，会有许多不一样的收获。

03 昆虫观察初级指南

据不完全统计，昆虫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动物类群，拥有一百万种以上的种类。而不同的昆虫，有不同的和世界相处的方式，观察昆虫，我们将进入一个尺度比我们日常生活小却依旧广阔的世界。以下是进入这个世界的安全船和行驶指南。

Step 1. 保持合适的距离

很多种昆虫都可能对人类产生伤害，包括通过叮咬或接触引起的过敏、中毒、疾病感染等风险。为了自身的安全，请在观察昆虫的同时保持合适的距离，在不确定风险的情况下不触碰。靠近洱海的地区需要重点注意红火蚁：红火蚁为入侵物种，极具攻击性，被它蜇到会引起刺痛甚至过敏性休克。

上图：洱海廊道石头下的红火蚁巢。

此外，在垃圾桶边、草坪上也多见其巢穴。

下图：红火蚁。摄影/王吉申

此外，保持合适的距离也是为了不干扰昆虫的生活，“不以虫小而扰之”，请让它们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在地过日子。

Step 2. 多角度观察昆虫

昆虫的成虫一般分为头、胸、腹三个部分，有三对足。我们可以从昆虫的背面，侧面等不同角度观察昆虫身体的形状和颜色，更全面地去了解昆虫的特征，也可以去观察昆虫爬行的姿势或飞行的姿态等。

以对毛毛虫的观察为例，毛毛虫是蛾类和蝶类幼虫的俗称，不同的角度可以看到不同的细节：从背面观察，你可以观察到毛毛虫身上的花纹和纹路，从侧面观察，你可以数清楚毛毛虫一共有几对足。其中，前三对足为胸足，其它的为腹足，也称伪足，用于辅助爬行。你是否可以观察到胸足和腹足的区别？

Step 3. 昆虫生活习惯观察

就像人类一样，昆虫生活在各种各样的关系之中。他们常常取食特定的食物，生活在适应的环境里，在特定的季节繁殖或活动，有自己躲避天敌的技巧。观察昆虫，也是去观察昆虫和外部世界建立的这些关系和互动。

还是以大理瘤角卷象为例，他们偏爱蓼科植物，比如火炭母。如果你在夏天的玉带路上想找到大理瘤角卷象，也许可以试试观察蓼科植物的叶子。

苍山玉带路的火炭母 摄影/杨剑宇

Further Step: 进阶事项

如果在观察之外，您想进一步探索昆虫观察的乐趣，以下是可以尝试的进阶事项：

进阶1. 记录

您可以选择通过拍照等方式记录昆虫。如果拍照记录，可以选从昆虫的背部、侧面和其他角度进行拍摄，其中昆虫的背部照片作为昆虫证件照的“正面”最为重要。也可以拍摄昆虫选择利用的植物和走开5步后拍摄的昆虫所活动的生境。以上的照片统共作为该种昆虫的一组记录。

记录昆虫可以让您开始建立一个独属于您的数据库，对昆虫正面、侧面、腹部，所在植物和所在生境的记录也可以帮助您更好地了解该昆虫的形态和生活环境。

进阶2. 尝试鉴定

我们可以通过市面上一些识虫的微信小程序来进行初步鉴定。如果对昆虫观察有进一步的兴趣，也可以购买更加专业的昆虫图鉴。

值得说明的是，昆虫是非常非常丰富的类群，全世界拥有100万种以上，鉴定是非常有挑战的事情。因此昆虫观察不一定追求知道每个昆虫的种名，更重要的在昆虫观察的过程里收获乐趣！

04 写在最后

当然，公民科学活动需要对调查数据进行收集和整理。

截至今年8月，昆虫观察程序后台共收集到近500条数据，包括昆虫照片、寄主植物照片和生境照片。此外，工作组对志愿者直接提交的昆虫照片和昆虫观察群内收集的昆虫照片也进行了整理。包括工作组在工作期间拍摄的照片，各数据源照片汇总并进行初步筛选后，全类群昆虫照片整理共1900余张，所得结果用于补充苍山科考生物多样性本底调查。

在过去的一年，我们在不同季节、不同海拔的不同路线观察了不同的昆虫。其实一年中无论何时何地，甚至也不一定出门，只要你开始观察，就可以看到有趣的昆虫。

一年过去了，但苍山自然观察的夏天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