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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奇猴群现在、未来,以及过去 | 南宁动物园
原创 花落成蚀 花蚀的人间观察
本文是的第38篇。在这4个月里,我将踏上6年前的旅程,再次带你逛全中国的重点动物园,看看几年来有哪些进步或是退步。如果你觉得这件事有意义,请转发或赞赏本文。大家的支持,会成为我行走世界的动力,感谢!
南宁动物园在动物园爱好者的圈子里声明显赫,一大原因就是它们那丰富的灵长类阵容——这阵容很神奇,要论绝对种数,邕(yōng)动远不如上动、北动,甚至也比不上不太讲究物种丰富程度的红山,但有几种灵长类,邕动有,别处少,而且邕动繁殖得还特别多。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印支银叶猴。邕动的标识牌,给这个种标注的名字是银叶猴。叫银叶猴的物种/类群,其实有两个,一个是分布在马来半岛、苏门答腊岛、婆罗洲一带的真·银叶猴(Trachypithecus cristatus),一个是分布在柬埔寨、老挝、越南以及临近的泰国、缅甸区域的印支银叶猴(T. germaini)。那邕动的银叶猴,为啥是印支银叶猴呢?
这得从什么是“银色”说起。
各种语言,对颜色的定义不一样。具体到英文的动物学用词里,颜色定义和汉语就更会有一些微妙的差别。举个例子,岩羊在英文里叫“蓝羊(blue sheep)”,当年在青海,我陪乔治·夏勒出野外,还特地问过他,哎,为啥这是“蓝羊”,这不是灰色吗?老爷子莫名其妙的看着我,说,这不是灰蓝色吗?然后我使劲感受了一下,岩羊群出没的区域,经常有那种突出草地的灰色石头,那种石头在特定光照条件下会泛蓝,岩羊也是一样的,所以这就是英语里的“灰蓝”?
然而我还是不明白这为啥是蓝。图为西野的岩羊。
那么英文动物学用词里的银色呢?一个典型是银狐。银狐是赤狐的一种独特色型,较常出现在高纬度的种群里,尤其北美银狐里比较多,后来被抓来选育出了一种稳定的色型或者叫养殖品种,就是现在毛皮厂里常见的银狐。银狐是啥颜色呢?其实按我们中文的说法,是一种独特的黑色。最经典、卖得最昂贵的银狐皮,毛发的基底得是纯黑,但毛尖得白,所以这种银色就是黑里透着明晃晃的白亮,和略微氧化的银金属很像。在我们汉语里,银色基本可以看作带点儿金属感的白灰色,很不一样。
当然这色彩用词也不完全是固定的。像南美的银狨,这种小猴基本就是纯白的。只不过在银叶猴这里,“银”就是“银狐”那个“银”。
纽约布朗克斯动物园的银叶猴,这颜色就很明确了吧?可与本文出现的邕动的印支银叶猴对比。
好了,说清楚了银色是什么颜色,那邕动养的为啥是印支银叶猴呢?因为真正的银叶猴,颜色就是黑底透着白的银色,而印支银叶猴的这种银色范围主要集中在下半身上,上半身尤其是脸上,有颜色很浅的近乎白色的毛——尤其是这白毛是比较稳定的鉴别特征,银色范围随个体、亚种不同有时候不稳定。邕动的银叶猴脸上有那么明显的白毛,显然是印支银叶猴嘛。
看我对这两个种的描述,是不是觉得好像有点乱?还有更乱的。最近几十年,科学家发现,各种银叶猴、黑叶猴所属的乌叶猴类群,有很多隐藏种。这个类群不会游泳,所以当一个种被一条大河隔开成两个群体,那两边的基因交流必然会被断开,会逐渐分化成不同亚种乃至种。这种隔河成种的现象,是由我们博物学先贤、祖师之一的阿尔弗莱德·拉塞尔·华莱士发现并提出的,也就是华莱士河流屏障假说。在乌叶猴这个类群里,我以前讲过的菲氏叶猴一分为三就是一例。
那银叶猴呢?两种银叶猴都裂开了。
在真正的银叶猴里,马来半岛的种群独立成了雪兰莪银叶猴(T. selangorensis),岛屿区域的种群依旧留在银叶猴本种中——这事儿也很有意思,马来半岛看起来明明跟苏门答腊更近啊?为啥苏门答腊的银叶猴和婆罗洲的更相似?那是因为隔开苏门答腊和婆罗洲的卡里马塔海峡虽然比马六甲海峡宽得多,但其中有很多小岛和浅滩,在冰河时期更容易连起来,这就造就了苏门答腊岛和婆罗洲之间高频的物种互动。这就涉及一个冰期塑造东南亚物种的有趣话题,以后有机会再讲。
或者看以前我写的一篇相关文章:
印支乌叶猴也拆了。在它们的分布范围内,有条硕大无朋的湄公河,很显然是无法逾越的天堑。于是,湄公河以东的种群,被提升为安南银叶猴(T. margarita),以西的则保留在本种里。
那问题又来了。邕动的印支银叶猴,按更新的分类方式,应该是哪一种?我分不出来。资料里说,安南银叶猴的脸通常更苍白,眼周常有浅色环,但都不一定,所以很难区分。但其实,如果邕动有当初的进口记录,里面要有写来源地,那答案迎刃而解。
所以,写了这么多字梳理了分类问题,我到底想说啥?我想说邕动的标识牌是错的,不应该标识为银叶猴。园方不知道吗?当然不。查一查文献库,邕动的印支银叶猴研究论文好多篇了,他们非常清楚自己养的是哪个种。那么,标注成容易混淆的另一种,就很不合适。
顺带说一下邕动驰名中国的“丢那猩”。短视频时代,经常会爆发很莫名其妙的热点。南宁的黑猩猩,喜欢往外扔东西,被发到网上之后火了,被网友命名为“丢那猩”。黑猩猩当然是会扔东西的,但频繁扔东西试图和游客产生互动,这种情况不正常。其原因一般有二:第一是游客太容易引发黑猩猩注意,例如老有挑逗之类的行为;第二是黑猩猩生活太无聊,想做点啥。正常且好的展示,应该展现动物做自己的事儿的状态,不应该让它们和游客产生不受控的互动。具体到黑猩猩扔东西这事儿上,扔东西很危险,容易伤人(我就被黑猩猩砸伤过),所以扔这个行为频繁出现对于展示动物园来说有负面影响。
南宁动物园在这件事上还算克制。我去他们的几个官方账号看了一遍,虽然时常还是有拿黑猩猩扔东西开涮的内容,但好歹没有直接用“丢那猩”这个字眼。这次来的时候,发现黑猩猩展区有一半的区域存在玻璃幕墙格挡,似乎是新加的?
说回猴。除了印支银叶猴,邕动还有几种很特别的灵长类。
就说乌叶猴属,邕动还饲养有黑叶猴——这个中国原产种,在国内不少动物园中都能看到,但出了中国几乎见不到。所以很多欧美动物园行业的同仁来到中国,都会看着黑叶猴流口水。
恰好,邕动有个很棒的黑叶猴展区。我觉得这个展区在整个动物园里,都是最棒的灵长展区——它很大,植被很好,爬架也不错,整个笼子很高,自顶部也引下了很多麻绳用来攀爬。相比其他的小笼子,真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问题是,这个黑叶猴展区是个独苗,其他的中小型灵长类(包括另外几个黑叶猴家庭),基本都住在空荡荡的小房子里。
然而灵长类的小房子都算还好的了,差不多大小的单间,邕动能拿来养黑熊是我完全受不了的。
顺带说一句,邕动新做了一批两爬展缸,缸内有我特喜欢的土地,植被也因为土地有了一些新意,明显和老的两爬展区拉开了距离。看介绍,这批展缸还是一次”动物馆舍丰容技能大赛“的结果。然而,我又要说个然而。这一轮动物园之旅,我一再强调两爬展区三分靠建七分靠养。这一批新的两爬展缸啊……是做好后就没维护了吗?土能干成这样?植被也养得半死不活的怎么回事。是冬天没有使用吗?
再说回猴儿们。在一个笼舍小单间里,我又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嘿,这个白脑袋和黑叶猴混养在一起的,可不就是老挝乌叶猴吗?
嘿,这个长得像黑叶猴,但是没有白色髯须的,可不就是印支乌叶猴吗?
这两个种,都产自老挝以及周边区域,国外基本没动物园稳定繁殖,因为保护级别高进口一定得报批,但近年来一直没有合法进口记录,却成批的出现在中国动物园里。
我之前专门为它们写过几篇文章,可以戳下面的链接回顾:
在这里我就带点脏话说个结论吧。在东南亚、南美和非洲,捕猎就算不合理,获得的个体搞到合法进出口手续也不难。然而,就老挝乌叶猴、印支乌叶猴为代表的“引入”,连个合法的进出口手续都不做,那真他妈的就是脸都不要了。
希望南宁这几只,是走私罚没的吧。
除了这些乌叶猴之外,邕动还有一种别的大陆动物园中不常见的长臂猿:戴帽长臂猿。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们头顶的毛发像戴了帽一般。这个种也有雌雄异形:性成熟个体中,雄性是黑色,雌性是浅黄色。
这个种最核心的分布区域在柬埔寨,大约一半还多的个体都生活在这个国家。而在柬埔寨,戴帽长臂猿的核心栖息地是豆蔻山脉,这地儿离吴哥很近。很显然,这个种也深受盗猎的危害。
然而,如果你十年前来过南宁动物园,会知道这里的灵长类不止于此。他们还饲养有一种特别稀罕且美丽的叶猴:那就是被称为“七彩叶猴”的黑腿白臀叶猴。
然而,6年前我到邕动的时候,这个种已经有几年没展过了。现在邕动是否还有这种猴子,我不知道。不知道是我太粗心没找到,还是怎样,小红书上似乎零星有人拍到过,但从照片上看也孤零零的。好在当年数量还不少的时候,邕动分了一些给长隆。希望长隆做好了繁殖吧。
这批照片还是我在2016年拍摄的。
当然,有这种遗憾的物种还有个海南虎斑鳽,那年来看到过,这次也没看到了——依旧不确定是我太粗心还是怎样。
另外,我去的时候,南宁动物园正在大兴土木,象馆以及周围那一片都在修新馆舍。对这些区域,我有不少期待。所以,等修好了我再去一趟,那时再补半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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