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S.路易斯：托尔金《指环王》的文学助产士

今天我们来讲一对英国文学史上的好朋友，他们倾心畅谈，互相激发，成为了世界幻想文学的两位大咖。

C.S.路易斯（C.S. Lewis，1898~1963）是谁？对许多人，更可能对大多数人而言，路易斯就是那个神奇的纳尼亚世界的缔造者，创作了20世纪最广为人知、最广受热议的一些儿童读物。这些读物至今仍吸引着读者大众的热情，销量达数百万册。尽管过了半个世纪，路易斯依然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具影响力的畅销书作家之一。

《指环王》(The Lord of the Rings，又译《魔戒》)的作者J.R.R.托尔金（J.R.R.Tolkien, 1892~1973）是路易斯在牛津时的同事、友人，两人名气相当，一并被广泛视作文学与文化上的里程碑。文学与电影世界深深铸刻下了这两位牛津作家的烙印。然而，倘若没有路易斯，《指环王》也许永远不可能写就。

（气势磅礴的魔戒三部曲，随着影片的拍摄深入人心）

路易斯也许是创作出了自己最为畅销的作品，但也是他催产了托尔金的成名之作；有鉴于托尔金的这部史诗般的巨作，路易斯甚至还提名托尔金为1961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单凭这些理由，C.S.路易斯的故事已是值得讲述。

托尔金《指环王》的文学助产士

1937年9月21日，《霍比特人》面世。首印一千五百册，很快售罄。出版社意识到《霍比特人》这一始料未及的市场需求后，催促托尔金再写一本“霍比特人-书”——而且要快。由于托尔金原先完全没打算为这卷书再写续集，这要求便成了一个挑战。

(和《指环王》不一样，《霍比特人》最初就定位是写给孩子看，它是一部童话。)

开头的一章“意外之旅”，写得还比较轻松，但接下来，托尔金又失去动力和热情了。情节变得愈发复杂，色调显得愈发灰暗。他想写一部更复杂、更精致的神话作品的雄心，不断侵扰着他。最后，写作过程完全搁置下来了。正如他用来指涉自我的角色尼格尔那样，托尔金发现自己更擅长画枝叶，而非画树。精巧的细节令他喜悦，尤其是当这细节关涉到新的神话与生僻词汇的创造时。宏大的叙事结构与其说让他觉得疲倦，不如说是将他压垮了。 

在忙碌的学术生活中，托尔金根本没有足够的热情来支撑这项写作工程。他的完美主义，他的家庭生活负担和学术责任，以及他喜欢运用自己发明的语言而不喜欢平凡语言，这些因素合起来便耽搁和推延了他的新“霍比特人-书”。灰心丧志后，他便转到别的事务上去了。

只有另外一个人似乎对这项工作仍感兴趣，那就是路易斯。

路易斯去世后，托尔金强调了路易斯在促使他坚持将《指环王》写下去这件事上扮演的关键角色：

我欠［路易斯］一笔无法偿清的债，它并非一般人所理解的“影响”，而是纯粹的鼓励。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是我唯一的读者。唯独从他那里我才得到这么一点想法，即我的“东西”不只是私人癖好。倘若不是他的兴趣和想要知道更多的不懈渴望，《指环王》永远也写不完。

这段时间，路易斯投入了很多个人精力来鼓励托尔金的文学事业。1939年12月的一天晚上，他连夜拜访托尔金在牛津北部的家，那时托尔金的妻子伊迪斯刚动完一次手术，正在阿克兰的疗养院住院康复。战时的灯火管制，使这趟行程颇有些风险。路易斯沿着长墙街和圣泉街往北走，“几乎就像一个人在黑屋子里摸路”，艰难地寻找方位。过了基布尔学院后，路才好走些，好不容易到了托尔金在北野路20号的家。他们整个晚上一边“喝着杜松子酒和酸橙汁”，一边讨论托尔金的“新霍比特人”和路易斯的“痛苦的奥秘”。路易斯返回莫德林时已经半夜了，月色下，他回家的路比去时好走了许多。

(托尔金自己为《霍比特人》绘制的插图)

到1944年初，托尔金的写作又搁浅了。像尼格尔一样，他又陷入了细节。对于这项写作工程以及自己是否有能力完成，托尔金都失去了信心。在这一点上，路易斯与他截然相反。路易斯首先是个说故事的人，但他先构思出纳尼亚的意象，然后用这意象引导他的笔。路易斯下笔流畅，并不过度忧虑如何解决《纳尼亚传奇》里大量前后不一致的地方。尽管托尔金也是个说故事的人，他对待自己作为“次级创造者”的角色却极其认真，他设计的历史和语言都很复杂，他安置在小说中的人物，其根源都要深入到他的中土故事中去。

毫无疑问，为了维持一致性，好确保他那既复杂又精细的背景故事能与他的文字叙事保持恰当的关联，托尔金已经感觉到自己疲于应付，力不从心了。“故事之树”上的每一片叶子都必须不偏不倚，恰到好处——这个过程不可避免地让取得一致性这个目标占据上风，让那些富于想象力的次级创造屈居其下。托尔金被自己繁复的世界纠缠住了，对已经写下的东西的连贯性和一致性的焦虑，使他无法完成创作。他的锱铢必较，正威胁着要吞灭他的创造力。

 

(魔戒上的戒文——Tengwar腾格瓦文，为托尔金自创的字母。第一行为外圈，既 Ash nazg durbatulûk, ash nazg gimbatul。第二行为内圈 ash nazg thrakatulûk agh burzum-ishi krimpatul。也就是“至尊戒驭众戒，至尊戒寻众戒， 至尊戒引众戒，禁锢众戒黑暗中。”)

转折的时刻终于来到。1944年3月29日，托尔金和路易斯一同吃午饭。路易斯在通信中一点都没提到这次会面或有关的细节，但它显然为托尔金注入了新的能量和热情。托尔金开始在周一晚上的私人会面中向路易斯逐章读他的书，路易斯的反应深深激励了他——事实上，路易斯听得数度落泪。作品中某些章节开始在淡墨会聚会中成为定期的专题，常常赢得在座不少人的高度赞赏，虽然并非全体。雨果·戴森十分不喜欢这部作品，时不时想阻止在聚会中朗读这本书。最后，路易斯只得出来干涉：“闭嘴，雨果！来，托儿！”

(在这张合成的照片中，有淡墨会（The Inklings，“一群内心若有所思、略有想法，又略爱舞文弄墨之人”。查尔斯当时称其为“托尔金-路易斯小组”）中最著名的三位作家：C.S.路易斯、查尔斯·威廉斯、J.R.R.托尔金。)

倘若我这本书的主角是托尔金，关于《指环王》的起源和创作过程，我还会有许多话要说。但这并非本书的主旨。所以我的要点是： 路易斯甘心情愿、竭诚尽力支持别人和鼓励别人——恰如他也得到别人的鼓励一样。

本文节选自《C.S.路易斯》，[英] 阿利斯特·麦格拉思 著，上海三联书店，2018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