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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十二年,是什么改变了宁浩和黄渤?

2019-02-14 20:52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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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某个冬日下午,当年过不惑的宁浩坐在北京暖气充盈的工作室,向来访者侃侃而谈又一部即将上映的“疯狂”系电影时,一定会想起少年时代在家乡的那个冬日,被警察按倒的雪地黄昏。

这是一个戏仿经典写作的开头,一如十二年前,宁浩那部致敬经典的开始。

自述 | 宁浩

▍少年时代

我小时候,大概是初中的时候,学校附近接连出了一些案子,连环作案。班上一个同学家里被抢,蒙面人逃走了。他受到了惊吓,于是我们几个同学每天送他回家。

那些天已经下雪了,我们很多人一起送他,有点无聊。我和几个人跑在前面,然后折回来逗他:你说的那几个人是不是穿军大衣、戴貂皮帽戴口罩?同学吓坏了,连连点头。我说,你家门口正站着三个这样的。——其实这都是他之前和我们讲了好多遍的。他说,浩子要不你们再去看一下?我们说好。假意转了一圈回来,同学不见了,整个学校里找了一遍也没找见。于是我们就自己回家,刚出了宿舍区就被警察撂倒在雪地上。

原来同学报警了。

警察见我们小孩,语气缓和了一点:你们刚才看见那三个人了?

我说:没。

那就是我的少年时代,一眼看上去,未来的出路没什么可选,甚至连街边的饭馆都没几个。你只有做好学生考大学,或者无所事事,或者去当兵,要不然就是留在工厂做工人,可见的就是这四条路。

但这四条路上都是人潮汹涌。你根本没有条件和权利去想哪条路你喜欢或者四条都不喜欢,你只有跟着大家往前跑。只有跑在前边的凤毛麟角的人可以出来,无论是无所事事还是考大学。大多数人只能留在一个混沌的状态里,或有个工作就干着,没有就算了,就这么一个生存状态。

如果电影没有改变我,或说那部刘德华先生出钱的《疯狂的石头》没有改变我,可能我就处在前边说的混沌状态。中学毕业那会儿,我爸已经给我托了关系分配到钢铁公司宣传部,我在门口把档案扔了,我说我不去了。

生于70年末的这一代人,我觉得我们脑子里还是有极强的竞争意识,都是赛跑和竞赛高手,但是喜不喜欢这件事是个问号。你看中国的很多运动员,一旦退役就再也不干这件事。相反国外的很多选手退役后,终身从事体育事业。这可能说明在一开始,他并不是真的热爱这件事。只是因为你身体好,就被选进体校,你也没得选。

我相信90后的选择能力会被我们强很多,他们生下来看到的,就是一个物质极端丰富的世界。他从小在训练一种东西,就是说我可以在很多东西和很多路径当中去选我喜欢的。所以他们的特征可能是善于行动,但是,是不是也善于思考,去认清自己喜欢什么和到底为了什么做这些事,就未必是强项。

拍电影就是一件必须不停地跟着这个时代、与时俱进的事情。

▍出乎意外的黄渤

我喜欢那些看起来不像演员的演员,其实他带有他背后生活的印记和特质。有的演员我从他的脸的后面看不到他的过往。他过去是谁?代表什么人?经常是模糊的,或者他只代表帅、美。我更会关注说这个人的脸背后代表着哪一群人?他背后的气质是什么?那才是活的。

黄渤比我大几岁。我俩是朋友,必须是朋友,否则事情没办法做。

大家都看见了,十二年来,我的疯狂系列都有这个人,名字都叫:耿浩。这是我哥们的名字,我懒得起名字,于是一路耿浩下去。

我和黄渤一起做过的最疯狂的事情还真不是拍“疯狂”系电影,而是一部叫《奇迹世界》的短片,2007年的。《疯狂的石头》那时已经上映了,但黄渤只收了我一万块钱片酬。片子里有大量的徒手跑酷镜头,没有任何防护措施。黄渤没受过任何专业训练,就那么一路凌空跳跃,从一座楼顶跳下来到极窄的一个斜坡再跳出去,从离地百米一人宽的龙门吊斜坡上就这么溜下来。

黄渤和我说,要不你把这一条留到最后拍?万一摔死了,前边的那些你还能用。

那时和黄渤合作已经两年多了。最初看到他是在北京电影学校的校园里,每天收拾得很利索,趾高气扬地横穿校园,形象气质很特别。

我开始以为他是导演系的,没想到是表演系(配音班)。

筹拍《疯狂的石头》时,我们剧组在北四环问一个楼盘的物业借了一间毛坯房,全组平均年龄28岁。我把黄渤约到剧组,没给他试戏,唯一没试戏的就是他,他后来上我的片子也从没试过戏。之前我看了管虎拍的一个民工题材电视剧,黄渤在里边非常出彩,我琢磨就是他了。

当时黄渤来了,坐在那里满眼疑惑,但是特别客气,一直保持一个观察的状态。我飞快给他讲了一遍故事,他听完说:都行。那是他惯用的语气,我至今印象深刻。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这就叫“门当户对”。合作过程中,大家对于审美有很多默契的地方,从第一次合作就建立起来了。

黄渤去年刚做了导演。我看他的《一出好戏》还是有点出乎意外的,原本我觉得可能喜剧色彩会比较重,但其实到后面他还是聚焦在了社会现实,这个是我没想到的非喜剧的一个类型方向,蛮有价值的。

我觉得如果每一个导演不是大家都说什么挣钱我先弄那个事情,而是说哪个更适合我或者我更感兴趣的,由衷地把它拍出来,那就会呈现一个百花齐放的态势。

▍寄托10后

2014年我拍《心花路放》之前,买了一部国产汽车,和编剧开车去三亚。我习惯隔段时间离开北京去外面一路跑一路写东西,在北京杂事太多,出去反而相对封闭了。结果开了4000多公里到三亚的时候,我的编剧一手托着车里摇摇欲坠的电视机,一手扶着快掉下来的玻璃,车子的档也掉下来了。

到了维修点,修车的和我说,得,这不您先开出问题了么,正好第一遍大修。我说为什么是这个逻辑?20年前这个逻辑我信。

我问师傅,这个车开一路我也不知道在哪儿,一直“哗哗哗”在响。师傅说,咳,看见没,这几个螺丝就直接给你放在上头,没拧。

我说,这不是设计问题,是装配工人的责任心问题啊。

这次我拍《疯狂的外星人》,拍了五个月,特效制作时间超过一年,都是和好莱坞公司合作。合作完你就明白差距在哪里了,就是太有差距了,这种还真不是说咱们今儿技术崛起了,你光在那里说还真不行,你做不到。这是一个综合问题,基础教育问题。要从小学开始教一个人,什么叫责任心?什么叫沟通能力?什么叫管理?每个人从小具备各种环节意识,整体素质才能达到一定程度,一个国家的工业水准就高了。什么叫工业?工业是一群人完成的,任何一个人掉链子都不可以。

我们国家不仅仅是电影产业,其他产业也是这个问题,不仅仅在于技术方面,需要看90后、00后的整体教育精度到什么程度,甚至要寄托10后了,这就是现实情况。要导致一个东西优异,任何一个配件部分都得到位。

▍功德的事

我和黄渤同月同日生,都是处女座。我连生日经常集体过,我看他就跟他看我一样——好像在照镜子,说一句:你怎么这德行?

这十二年的变化,皱纹啊白头发啊,变化还是有的。除了我们拍出的这些戏,大家在自己的生命阶段都在一步一步往前跨越。以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要顾虑很多,身边都有很多同事以及有完整的体系了。从单纯的一个状态,到必须把精力分开一些,去照顾不同的责任面。我现在慢慢做的,就是帮助周围的创作人,帮助更多的好导演拍电影,选择用工业化的标准做,这是一个有价值的挑战。

黄渤就说,宁浩在做功德的事情了。

2019年,冬。

北京朝阳区。某创意办公园。

一人多高的雕塑孙大圣横握金箍棒,不响。

地球人都知道的好猴子端坐在这家名曰坏猴子公司的玄关。

宁浩说,他严重嫉妒即将上映的电影里的某男主角。在拍这部电影前,他把自己关在家里打了一年电游。

说这话时,宁浩十一点钟方向的墙上挂着一幅我猜正是出自于他本人的油画。画中一个酷似青涩时期的宁浩的青年倚墙而坐,表情冷酷、长发及颊;画中人的左手边,靠墙有一幅油画,画中一个酷似青涩时期的宁浩的青年倚墙而坐,表情冷酷、长发及颊;仔细看,画中画里有一个酷似青涩时期的宁浩的青年倚墙而坐,表情冷酷、长发及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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