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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昌硕诗书画印中的二十四节气
2024年是吴昌硕诞辰180周年。作为“海派”重镇,一代艺术宗师,毕生勤黾,创作成果丰沛,“诗书画印”四绝。在其为数众多的系列作品中,标明了二十四节气的作品一应俱全,加起来接近两百件,由此足见吴昌硕的勤奋程度,这在历代艺术家中几乎是绝无仅有的。现撷取其中若干代表作,缅怀这位不朽的艺术大家,在2025年来临之际,以飨读者。
吴昌硕
立春是第一个节气,由作品可以领略“一年之计在于春”的心态。从诗札书写的清洁程度来看,当是抄稿而非最初的草稿,少有涂改。选择在立春之日抄录,很大程度上是有意为之,由此可见古人的勤奋程度,既要看日子,又不看日子,看日子是因为郑重其事,想留一点纪念,不看日子是因为不叫一日闲过。其实艺术创作说高雅确实高雅,如果说得接地气一点,和农民种庄稼期盼好收成没有根本区别。一年到头,能有几件自己满意的作品。从某个角度来说,正是一种“敬业”的态度。吴昌硕行草手札看似不在意笔法变化,却因为强抱篆籀作狂草,自有一种独到的韵味。读到“栗里志翻逢靖节,轮台诗续拜岑参”,让人拍案,诗情翰墨,别见意味。
吴昌硕致长尾寿坡诗札,立春
所镌“公望之印”时在己未立春,吴昌硕已经七十六。古人的习惯是算“虚岁”。此印为典型的吴氏风格,笔画厚重苍茫,老辣纷披,三疏一密,“公、之、印”三字有斜笔相呼应,使得印面静中生动,“之印”二字中的留红营造了印面虚实的强烈对比,平中见奇,不愧为大家手笔。
吴昌硕刻 “ 公望之印”,己未立春
在吴昌硕的书法作品中,要找到和雨水节气有关的作品几乎毫不费力。对一个创作极为勤奋,作品量大质高的大师级人物来说,堪为后世楷模。丙寅雨水书“抱一”为吴昌硕83岁所书,功力炉火纯青,笔墨老辣苍茫,浑厚有力,率意之极,不拘一格。
吴昌硕 “ 抱一”篆书横幅 ,丙寅雨水
从吴昌硕75岁时所作篆书联“小圃雉鸣逢雨夕,瀞流鱼出乐华朝”来看,已然摆脱了拘谨之色,字形变正方为纵长,用笔苍茫,结字疏密对比强烈,张弛有度。
吴昌硕 “小圃净流”篆书联,戊午惊蛰
所刻“舞鹤轩”边款记:“庚申惊蛰后三日,昌硕刻于沪,时年七十又七。应书徵大雅之嘱。”葛书徵出生浙江平湖世家,吴昌硕平生为其刻印十数方,俱是精品力作。不能不说,印人能够跨过五十五岁这道门槛,将迎来创作上的又一个“春天”。缶庐此时功力大成,风格老辣苍茫。印面三字笔画较多,且为对称字形——至少有局部或纵向对称,利用“轩”字“干”部巧妙留空,疏密对比强烈,其中粗壮醒目的点画,与底边栏的厚重相呼应。整个边栏的残断处理十分巧妙,若断若连,形残神全。
吴昌硕刻 “舞鹤轩”,庚申惊蛰
所刻“愉庭审定”时37岁,明显从秦印出,亦受到赵之谦影响,尚未有个人面目。边款署:“庚辰春分前数日,雨窗”。“雨窗”二字在书画印作品款字中常出现,不难看出,吴昌硕很享受这种感觉。
吴昌硕刻 “愉庭审定”,庚辰春分
吴昌硕所临《石鼓文》第二鼓横幅,意趣天成,足堪玩味。用笔不拘绳墨,字形正方,不完全呈纵长之态,可见吴昌硕一直探索不止,处于不断地调整变化之中。最值得关注的是款字中的“雨窗”二字,乃点睛之笔——又是一个雨水淋淋的时光。应验了“清明时节雨纷纷”这句诗所描绘的情景。因为无法出游,索性在书斋中继续日课,临池不辍。
吴昌硕临《石鼓文》横幅,甲寅清明
从“黄矢射虎出又中, 大罟执鱼硕而鲜”篆书联能够看出,吴昌硕数十年如一日沉醉于《石鼓文》而矢志不移。他以行草书笔法融汇篆隶,把平正整饬的《石鼓文》写的放纵、恣肆而又极其雄强,用此来强化了篆书的书写性和线质的表现性,并为大篆古法注入了现代意识,最终形成了吴氏特有的用笔基调:雄俊爽快,苍茫朴厚,古气生发,厚重中透着灵气,最终给人以大气磅礴、排山倒海的艺术感受。
吴昌硕 “黄矢大罟”集联,己未谷雨
吴昌硕所刻“能事不受相促迫”,全句为:“十日画一水,五日画一石。能事不受相促迫,王宰始肯留真迹。”这句话表达了绘画创作乃至整个艺术创作,都需要从容不迫地进行,不能被外力所影响。艺术需要“闲”。当然,前提是身体一定要好。古稀之作,真力弥漫,平中见奇,全为石鼓笔意。边款记“摘王辋川咏山水幛子句,为一亭老兄刻”,后又补“杜少陵误作王辋川”。
吴昌硕刻 “能事不受相促迫” ,甲寅谷雨
“处其厚”一词出自《道德经》,为典型的吴昌硕粗朱文风格。篆刻自吴昌硕始而有粗朱文,气势磅礴。但凡有刻印经验都知道,粗朱文难于表现,易于臃肿沉闷,如果想要表现雄强气势,非粗朱文莫属。印文三字大小有别,都符合上密下疏的要则,“处”和“其”字有多笔粗笔相呼应,使印面格外生动。此印边栏形残而神全,惟底边厚重而略有残破,更添苍茫之意。
吴昌硕刻 “ 处其厚”,庚戌立夏
“莱南腐草”四字题耑用笔率意,提按有变,不拘一格。吴昌硕的篆书融入了行书笔意,血肉丰满,粗细有变,需要注意,始终恪守秦篆体势上密下疏之要则,但局部的变化分外有韵味。四字收笔无一相同,可见变化能力。“南、草”二字竖画的“分会离合”,更添俏皮趣味。全幅留白很大,深得“计白当黑”之妙,可见其书画印时时有相通之处。
吴昌硕 “莱南腐草”题耑,己酉立夏
吴昌硕曾在辛酉小满作《竹石双寿》,题诗云:“满纸起秋声,吾意师老可。缘知不受暑,及时来独坐。”有意思的是,此作乃是吴昌硕和齐白石“合作”的唯一作品,堪称珠联璧合。齐白石所画的两只绶带鸟,用笔细腻精到,造型灵动鲜活,上下对鸣,和合之啼。特别是用胭脂色勾勒,增添了亮丽吉祥之气。1921年吴齐相见,《竹石双寿》吴昌硕创作于1921年,也许就是两人相会时,缶翁所赠齐白石之画。齐白石珍藏了三十四年后,到了1955年,齐已经91岁,添笔双寿鸟转赠其好友杨虎,并书题跋:“吴缶老之画不易得也,啸天将军藏玩”。同样是画竹子,吴昌硕的竹遒劲质朴、老辣酣畅,金石之气扑面而来,用笔节奏极快,风樯阵马。笔触撇竹几杆,枝叶婆娑间,似传出爽爽秋风之声。右下方的一块山石浑穆凝重,极具峥嵘之势。
吴昌硕和齐白石合作《竹石双寿》绘画,辛酉小满.
69岁的吴昌硕曾在壬子芒种时作《红梅图》,题款有云:“渔人误认桃源路,日逐晴霞踏乱云。”此作后流寓东瀛。能和芒种对应的物象,莫过于菖蒲。菖蒲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可防疫驱邪的灵草,与兰花、水仙、菊花并称为“花草四雅”,亦有“无菖蒲,不文人”之说。明清文人喜欢种菖蒲,其中的书画家,更是喜欢画菖蒲,借其“忍寒苦,安淡泊,与清泉白石为伍,不待泥土而生者”来自喻和喻人。吴昌硕晚年罕见杰作《花果十二屏》系列中就有菖蒲,托物言志,精气神淋漓尽致,“中有不老神仙花,花开六出玉无瑕。孤芳不入王侯家”,字里行间,宣示的是文人气节。
吴昌硕《花果十二屏》之菖蒲,芒种
从“晏庐”印可知吴昌硕“印外求印”之实践,注重从砖文吸收营养,边款记:“‘晏’字见陈寿卿收藏古瓦器”。“晏”字中粗大的点与底边相呼应。边栏处理高妙,虚实有变,加上“晏”字下方大块留白,益加空灵生色。另有记,“甲寅夏至,拟垢道人笔意”。“垢道人”指皖派印人程邃。最有意思的是王福庵的补款,恰好又在秋分节气。
吴昌硕刻 “晏庐”,甲寅夏至
“以成室”乃石鼓文入印,而且是粗朱文,处理非常难,容易沉闷壅塞。吴昌硕不愧为顶级高手,能在苍茫厚重中见空灵,殊为难得。边款写道:“书征名楹,取名切音,以颜其室,嘱为治石。七十七叟老缶,庚申小暑节”。近八十岁还能刻出如此气势雄强的精品,不愧为一代宗师。
吴昌硕刻 “ 以成室”,庚寅小暑
吴昌硕和大至翁交情匪浅,写了很多手札给他,颇多精品。所见手札写道:“雨气浴无端,裳衣瑟瑟寒。酒杯酬地缩,山海谢图看。天向默如此,日来愁大难。明朝好行色,舴艋渡萧滩。大至翁示车中,亦作依韵清正。丙寅小暑大聋。”此乃缶庐依大至翁诗韵所作,书于丙寅年(1926),吴昌硕时83岁,即逝世前一年,堪称人书俱老。大至翁即诸宗元(1875-1932),字贞壮,一字其长,别署迦持,晚号大至。吴昌硕于己酉年(1909)在苏州与其相识,两人论诗极为投契,互为知音,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其后过从甚密,诗歌酬唱往来频繁。
吴昌硕 书札,丙寅小暑
“竹宾翰墨”四字妙在边栏,连断虚实,残烂有变,深得封泥之妙。“翰”与“宾”字对角呼应,“墨”字底边略有上翘,即此一个小动作,亦见巧思所在。笔笔见刀,处处是笔,刀笔浑融。边款记,“真翰墨缘也,同心离居,珍重珍重”。时丙申年,53岁。
吴昌硕刻 “竹宾翰墨”,丙申大暑
“晚翠轩”题于辛酉大暑,年78岁。用笔浑圆朴茂,率意天真。最有意思是边款所记,“病足初平,试冬心藏墨成此”。有时面对前辈珍物,一试身手,既有相较的雄心,也有对前贤的感慨和膜拜之情,惺惺相惜。
吴昌硕 “ 晚翠轩”篆书横幅,辛酉大暑
“壬子立秋”刻“虚素”,彼时吴昌硕已69岁。边款写道:“凡智与言从虚素生则无邪欲也”。另有达摩坐禅像,画上文字有:“榻穿能坐偈持无堕,易筋经法师传我。老缶詺。”意思很明显,图文合一,预示了禅意虚空,朴素无尘之意,乃是凡人修炼的至高境界。吴昌硕晚年信佛,对这方印极为珍视。在吴昌硕七十至八十多岁的作品上,多见钤盖。
吴昌硕刻 “虚素” ,壬子立秋
吴昌硕《雪景》,乙卯立秋
1905年处暑作诗稿写道:“缶庐读书处,好鸟时幽探。病臂临池活,游心绕树贪。酒香云泼瓮,花重两盛篮。天意当情种,人堪学老聃。(缶庐)茅亭势揖人,危石默不语。风吹梅树花,着衣幻。寒烟白缕缕(又一村看梅,)(幻字下遗“作雨”),池上鹤梳翎。(七字)不谐今,谐于古,知予心,唯有汝(砚铭)。”全札有几处漏字,可能是“病臂”影响了状态,发挥不佳,但是凭借深厚的功力,仍然做到一气呵成,时年已至花甲,然字迹真力弥漫。吴昌硕在六十岁前后,其行草书亦渗透着《石鼓》笔法,并参篆隶笔意,丰富了行草书的古趣,正如沙孟海所说:“(吴昌硕)行草书,纯任自然,一无做作,下笔迅疾。虽尺幅小品,便自有排山倒海之势。此法也自先生开之,先生之前尚未见专门名家。”
吴昌硕诗札,乙巳处暑
1919年的另一个处暑,吴昌硕作篆书联“道(导)古树如立,囿(圃)小花自深。”这是所有喜爱吴昌硕篆书之人所熟悉的风格。貌似石鼓,但其体势已变,笔法的烂漫恣肆,体势的左低右高,将石鼓文正方结体改造为纵长之势,于拙朴古貌中显出新气象。
吴昌硕《竹》,乙丑处暑
“己卯白露节”,吴昌硕书七言篆书联:“以朴为秀古原树,其真自写余阳花。”有意思的是,吴昌硕在所有的节气后都会加上一个“节”字,既是一系列的“节日”,也可能是一个个“关口”,节也可能是“劫”, 很多大病都会发生在“节”前后。古人的集联功夫令人叹服,几百字的内容可以被精心安排成不可胜数的对联。不厌其烦地临习、创作,集临创于一身,看似单调,其实更值得玩味的是文字内容。文墨一体,文在墨先,并非虚言。
吴昌硕集“以朴其真”篆书联,乙卯白露
吴昌硕集石鼓文对联“辞不平时箬蜀水出,花逢多处作吴宫游”,以篆籀笔法入纸,笔意酣畅浓烈,苍劲雄浑,具有强烈的“金石气”。笔画圆熟精悍,完全用中锋,表现了文人“守中”的正气,刚柔并济。字形时有错落,圆转曲折中透出一种力度,真气弥漫。上款提到的“载如仁兄”即严昌堉,字载如,号畸盦,近代海上书画名家,善鉴赏,收藏颇丰。
吴昌硕“辞不花逢”篆书联,己未秋分
能够和寒露这个节气联系在一起的,主要是菊花。此《墨菊》纯以墨笔而作,水墨淋漓,层次感极强,“墨分五色”的妙谛发挥到最佳程度,浑厚华滋。“己丑”在1889年,时46岁。吴昌硕的篆书和行楷书尚不成熟,行楷书能见倪瓒笔意,大家气象已见端倪。
吴昌硕《墨菊图》,寒露
光绪十三年以后,吴昌硕偶尔自沪回苏,下榻之处多半在杨岘迟鸿轩,这在其书画、篆刻作品中屡有提及。其中,十五年九月为顾宝书作书画扇面款云:“己丑九月,小住迟鸿轩。吴俊卿记。”是月十四日又为顾潞作《菊花图》款云:“茶村大哥命画,并录旧作补空,即蕲两正。己丑寒露节,昌硕吴俊记于迟鸿轩中。”
吴昌硕“丙寅霜降”专绘《岁朝清供图》。“岁朝”指农历新年。历代画家特别是文人画家都喜欢在这一天绘制《岁朝清供图》。吴昌硕几乎每年都会画清供图,作为新年伊始的首幅作品。有时也会破例,在新年之外的日子,应朋友之约而绘制。款字有“拟张孟皋”,道出个人花鸟画的出处。此图以牡丹、水仙、蒲草、秀石组合而成,柱石为基,牡丹为主,饰以水仙,高下低昂、错落有致地布局安排,信手挥洒,浓烈的情绪流溢笔端。墨浓淡相宜,设色俏丽鲜艳,雅妍兼有,恰到好处,尤其双勾敷色的水仙花,更体现了吴氏晚年运笔遒劲古拙的独特风韵。
吴昌硕《岁相清供》,丙寅霜降
“壬戌霜降”书写了“非同玩好”篆书横幅,亦是地道的石鼓文笔法。吴昌硕数十年如一日醉心于《石鼓文》而矢志不移。款字中再次出现“雨窗”二字,看来,吴昌硕极为享受这种感觉。
吴昌硕“非同玩好”篆书横幅,壬戌霜降
“甲申立冬”刻“大壶”。边款写道:“甲申立冬日,大壶先生嘱,仓石”,时年41岁。“丙寅立冬”刻“还读书庐”,已经是83岁高龄,“老缶不治印已十余年矣,今为大仓先生破格作此,臂痛欲裂。方知衰暮之年,未可与人争竞也。”由此印可知,吴昌硕因为臂膀疼痛,十多年不刻印,对于鉴定其代刀和伪作,具有一定的作用。两枚印章相距近四十年。吴印风格成熟早,但始终没有结壳,勇猛精进,足见大师风范。
吴昌硕刻 “大壶”,甲申立冬
吴昌硕刻 “还读书庐”,丙寅立冬
77岁所书“既寿永康”,款字有“庚申小雪节,偶摘汉砖文字,而笔意欠古,可笑也。”暮年风格已经形成,却仍不满意,一息尚存,勇猛精进。书印皆得益砖文。
吴昌硕 “既寿永康”横幅,庚申小雪
甲申小雪刻“西泠字丐”,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其印风比书风早熟。吴昌硕的字七十岁后方进入从容之境,印章四十岁时便自立门庭。边款记:“甲申小雪先五日,为邕之司马仿照汉。时同客吴下。仓石吴俊记于柳巷之四间楼。”当时有“海隅三丐”一说,吴昌硕自称印丐,高邕自封书丐,韩国人闵泳翊呼为兰丐。吴昌硕将自己称为“丐”,接地气,吃百家饭,一手艺人耳。大师的心态可以咂摸一下。在后人眼中,吴昌硕贵为一代宗师,必定是前呼后拥,日进斗金。其实这是以当下的状况来反推。真实的情景未必如此。
吴昌硕刻 “西泠印丐”,甲申小雪
所刻“蒿叟”边款写道:“老缶作于沪,庚申大雪节”。时在1920年,77岁,属晚岁精品。此印为典型的吴派篆刻风貌,字形宽博,笔画苍茫,可见吴氏石鼓风神。从印面布局来说,上密下疏,终是秦篆之法,“蒿”字“高”部左右垂笔不对称,左侧避让,使二字团成一气。印文二字与边栏粘连的变化处理技法,可见缶庐高超的手段。
吴昌硕刻“蒿叟”,庚申大雪
“冬至”又名长至,但这个词容易望文生义,与夏至混淆。过了夏至日,白昼渐短,到冬至达到极点,而后白昼渐长,因此冬至别称“长至”,意思是,白昼之长将至。“乙卯”时72岁,人书俱老。“求诸己”出自《论语》,“老复丁”见《急就章》,应好友“丁辅之索书”之约。全幅金石味极浓。
“求诸己老复丁”篆书联,乙卯冬至
吴昌硕数十年如一日沉醉于《石鼓文》而矢志不移,以行草书笔法融汇篆隶,把平正整饬的《石鼓文》写得放纵恣肆而又极其雄强,用此来强化了篆书的书写性和线质的表现性,从而为大篆古法注入了“现代意识”,最终形成了吴氏特有的用笔基调——雄俊爽快,苍茫朴厚,古气生发,厚重中透着灵气,给人以大气磅礴、排山倒海的艺术感受。需要说明的是,落款中有“丁巳十月小寒”,推测应是笔误,“十月”不可能是小寒时节。
吴昌硕篆书横幅“波磔流芬”,丁巳小寒
吴昌硕《寒林图》用笔不再是精雕细刻,而以阔大的笔触勾勒,燥中带润、润中带燥的笔道,令人佩服。巨石坚韧地矗立雪中,凌风斗雪,凝结着雄浑的气势,用淡墨渲染了整个纸面背景,笔势迅疾凌利,丝毫没有矫揉造作的掩饰,一任笔触跃然纸上,夺人眼目。一代大师的艺术魄力和胆略,自是无人能及。不能不说,自明代画家开始,题材虽然类似,甚至想法也接近,但画面所呈现出来的,不知不觉多了烟火味,关键是市场化、世俗化因素的渗透,从诗意也能感受到:“同云古数但号空,游到无人鸟亦穷。羡煞围炉煨芋火,焰腾之地坐春风。”
吴昌硕《寒林图》,小寒
篆书横幅“清闲亭”作于癸亥大寒,八十高龄,字迹丝毫不见老态,可谓健笔凌云。天才尚且勤奋如斯,无愧为后世楷模。愚钝如我辈,有见贤思齐之心,不敢不努力。
吴昌硕篆书横幅,癸亥大寒
在不同年份的二十四节气中,都有吴昌硕忘我创作的身影。中国人是圆形时间观,区别于西方的线性时间观。天干地支是大循环,六十年一个轮回,二十四节气是小循环,见证一年中春夏秋冬四季的轮替。对于艺术家来说,夏练三伏,挥汗如雨,冬练三九,呵冻试墨。不管愿不愿意,希望不希望,二十四节气总是如约而至。这些作品,可能是有备而来,知道某个节气已经不期而至,有些可能是无意而为,提笔挥毫,猛然记起,成就一段佳话。不管是有备还是无意,内心总是有某种期待。不管如何,兴之所至,有感而发,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可能会引领进入艺术创作的最佳状态。在当下时代,无处不在的商业化,无孔不入的功利化,对艺术的侵蚀不仅仅只是格调,而可能是灵感的枯竭,“为赋新诗强说愁”的尴尬。吴昌硕毕生勤奋,诗书画印精品迭出,给后世最大的启示是,个人的人生轨迹,有可能成为特定的历史文化记忆。吴昌硕一个人的二十四节气,不仅仅只是他所坚守的艺术世界,而是整个民族群体的文化观念。二十四节气揭示了人与自然的关系,提醒世人要顺应时节,更好地认识自然,调整生活方式,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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