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留几手不用去外面上班还不做家务？在家庭中这只是个别现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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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郑叶昕 福建师范大学社会保障系

责任编辑：王东晖 澳门大学社会科学学院

《再见爱人4》大结局还没更新。在这段等待的日子里，就跟着小编再盘点些节目录制中所涉及到的家庭议题吧！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关注到葛夕和留几手关于家务劳动的争论，二者同样作为网络博主，在工作特征上有着诸多相似之处：办公地点灵活、拥有时间自主性，在内容创作上有着较高需求，但在家务分工上却有着极大的区别。这不由让人思考：灵活工作制对于家庭生活性别模式的影响究竟是好是坏？

这一问题在学界也广泛受到讨论。科技驱动下的工作革新使得灵活工作制逐渐兴起，相关争议也随之而来：一种看法认为，灵活工作制有利于夫妻按需安排工作，能促进双方平等地分担家务和儿童照料等工作；另一种看法则认为，灵活工作制可能会强化女性从事无酬家务劳动的传统安排。上述“机会”or“剥削”的争论，近期在英国情境中得到了梳理与解答 (Wang & Cheng, 2024)。

01.“相连的生活”：如何理解夫妻差异的灵活工作制安排对家务的影响？

在已有的研究中，灵活工作制对家庭性别平等进程影响的结论并未统一，原因之一在于未将家庭视为一个夫妻互动的系统，只关注于个人的生活与工作。为此，概念“相连的生活”(linked lives)在这项研究中得以运用，并关注到了不同类型的灵活工作制所可能产生的效果差异，以及不同家务劳动类型的特异性。

在机制上，时间可用性理论支持灵活工作制的“机会论”，指出传统性别分工很大程度上是由于职场中的制度约束而形成的，特别是工作场所横亘着男性文化与“理想员工”期待（视工作重于家庭）。这种性别化的制度使得男性对于更平等家务分工有心无力，因为他们被鼓励全身心投入于工作中。灵活工作制所代表的职场变化将为男性获取更多可用于家庭劳动的时间，因此可能帮助减轻妻子负担。而工作与家庭边界理论则支持“剥削论”，指出工作与家庭领域边界的渗透性以及方向存在性别不对称。受传统性别角色影响，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男性可能更从工作中获得社会认同，而女性则继续接管传统性别期待下的家务分工。当灵活工作制从物理、时间和心理层面不断模糊家庭与工作的边界时，女性的家务负担将不断提高。

图1 灵活工作制对私人生活的侵占

家务劳动包括日常（routine）家务和非日常（nonroutine）家务。日常家务（例如做饭、打扫、洗衣和购物）灵活性较低，往往需要在特定时间内完成，而非日常家务（例如维修、园艺）灵活性较高，非常规任务。既往研究发现女性参与日常家务比例较高。子女照料则被视为与普通家务劳动存在本质区别，尽管妻子仍然被视为主要负责人，但近年来得到越来越多父亲的参与，尤其随着公众对男性参与育儿的期待提升，以及受密集育儿规范的影响。

与之相对，灵活工作制类型被分为缩短工时安排（RHA）、灵活时间安排（FTA）以及远程办公安排（TWA）。相较而言，灵活时间安排由于工作时长与地点不变，因此被认为同其他两种灵活工作制安排存有差别，缩短工时和远程办公对家务分工的影响可能相对更显著。

02. 研究设计

借由“了解社会:英国家庭纵向研究”的夫妻匹配数据，研究人员保留了18-65岁、连续工作/保持婚姻状态至少两期的受访者。以“妻子-丈夫”家务劳动时间差异的连续变量，或是6项家庭事务中妻子/丈夫为主与否的二分变量作为因变量；自变量则是受访者是否使用任何类型的灵活上班方式，并进一步区分三种灵活工作制类型，排列组合形成夫妻间共9种安排方式；最后控制了包括夫妻年龄、婚姻状况、子女情况、家庭经济情况与个人职业状况等可能影响“工作-家务”劳动关系的变量。根据因变量的性质，不同类型的固定效应模型被运用于分析中。

03.灵活工作制对妻子家务劳动的影响：“剥削论”的胜利

灵活工作制并不能拯救夫妻间不平等的家务分工，反而会恶化性别间的差距（如下表所示）。总体而言，妻子单独使用任何类型的灵活工作制，比配偶双方或仅丈夫使用都更为常见。而妻子单独使用，或双方都使用灵活工作制方式时，相较于双方都没有使用灵活工作制的夫妻而言，夫妻每周家务劳动时间的差异将显著扩大约1小时。这呼应了《再见爱人4》中葛夕与留几手在家务劳动上的表现。

就不同的家务类型而言，与不使用灵活工作制者的家庭相比，仅妻子使用灵活工作制时，妻子负责日常家务（购物、做饭、打扫和洗衣）的概率明显更高，即便妻子与丈夫均使用灵活工作制时，妻子洗衣与做饭的负担也会增加。相较而言，当丈夫单独使用灵活工作制时，妻子负责购物的概率会下降，但依然背负着其他日常任务的沉重负担。而就非日常家务而言，相较于不使用灵活工作制的家庭，仅妻子使用灵活工作制方式时，妻子也需要承担更多此类劳动。

相似地，就不同的灵活工作制方式而言，当妻子采用短时工时安排（RHA）或远程办公安排（TWA），相较于没有使用灵活工作制的家庭而言，她们的家务劳动时间增长，做饭、清洁与洗衣任务加剧。而丈夫使用这两类工时方式时，会减轻妻子购物的负担，但对其他家务影响并不显著（相关数据见 Wang & Cheng, 2024，Table 3）。

综上，传统性别规范塑造了工作与家庭边界对男女两性差异性的渗透性。即便双方均使用灵活工作制，受传统性别角色影响，导致灵活工作制不仅没有为实现平等家务分工提供“机会”，反而加剧了女性本已沉重的家庭负担，实现了进一步的“剥削”。男性更可能将灵活工作制所节省下来的时间投资于工作相关内容，而非家务。女性则更可能感受到各类家务的压力。灵活工作制下，她们不仅从事更多日常家务劳动，还需分担非日常家务内容，育儿责任更是保持不变。缩短工时安排与远程办公安排从物理、时间与心理等方面模糊了工作与家庭的界限，带来了上述后果。

即便不在家，葛夕仍然需要操心家中的大小事宜

04.功夫在诗外：如何发挥灵活工作制对家庭生活的助益

面对激烈的市场竞争，灵活工作制的推广一度被视为缓解女性压力，平衡工作-家庭的重要举措。既有的实践经验也指出，一些弹性工作岗位能够赋能女性以自我调控工作时间与工作节奏的机会，从而破解其时间困境，助力她们重回劳动力市场。例如，在正规就业中，以养老院护理员为代表的女性群体，受益于灵活工作制，从而维系了护理工作的可持续性 (钟晓慧,李秉,2023)。此外，由于灵活工作制常常依托于互联网，这无疑为女性打开了通向外界的窗户，有利于唤醒其自主意识。

但正如本篇研究所指出的，灵活工作制只是一个新型的技术性工具，如何发挥出其效用，避免传统性别观念裹挟下成为“剥削”的帮凶，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在我国，灵活工作制仍待完善。大量灵活工作制员工集中于非正规就业，面临着工作生活界限模糊、劳动场所不确定、职业发展空间小、社会保障不足等诸多问题 (杨伟国等, 2021)。

一项针对我国数字经济发展对夫妻层面家务分配的研究也得到同英国研究相似的结论(张勋等, 2023)。数字经济发展能够显著减少夫妻层面家务劳动时长、增加闲暇时长，但是在家务总时长减少的前提下，女性家务劳动时长占比却反向增加。表明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家务分工模式并没有因为数字经济发展而得到逆转，其程度反而进一步加深。机制分析指出，数字经济发展中存有性别差异的技术偏向、地方的儒家文化、家庭内部夫妻的相对经济实力对此提供了解释。

因此，于设计灵活工作制制度之外，我们还应大力提倡与引导男性共同履行家庭责任、平等地参与家庭建设。这是实现由技术革命向观念革命的关键一步。

关于葛夕和留几手，也有网友爆料，留几手在参加节目后已经开始主动承担更多家务，用行动挽回葛夕。从更一般的视角来看，《再见爱人》的高讨论度背后，实际上是嘉宾借由隐私的让渡揭露了婚姻家庭与亲密关系的现实困境，从而引发了更广泛的社会反思。也希望借此机会，让更多朋友意识、了解到女性在亲密关系中的压力与隐忍，并呼吁家庭建设中更加平衡的夫妻参与，让家庭充满应有的爱与活力~

参考文献

Reference

[1] Senhu Wang, Cheng Cheng, Opportunity or Exploitation? A Longitudinal Dyadic Analysis of Flexible Working Arrangements and Gender Household Labor Inequality, Social Forces, 2023;, soad125, https://doi.org/10.1093/sf/soad125

[2] 国家统计局.(2023).1-2月份国民经济企稳回升.http://www.stats.gov.cn/tjsj/zxfb/202303/t20230315_1937161.html

[3] 钟晓慧,李秉勤.灵活工作制能否留住照料行业的女护理员?——基于城市养老院护理员的职业选择研究[J].妇女研究论丛,2023(03):5-19.

[4] 杨伟国，吴清军，张建国，汪建华，陈雯，熊赟，万钇宏.中国灵活工作制发展报告（2022）[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1.

[5] 国际劳工组织. (2023). 全球工作时间与工作和生活平衡.https://www.ilo.org/beijing/what-we-do/publications/WCMS_878614/lang--zh/index.htm

[6] 张勋,杨紫,谭莹.数字经济、家庭分工与性别平等[J].经济学(季刊),2023,23(01):125-141.DOI:10.13821/j.cnki.ceq.2023.01.08.

原标题：《为什么留几手不用去外面上班还不做家务？在家庭中这只是个别现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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