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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里兰卡观察日记(上):“环印度”的印度研究

2024-12-27 16:34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政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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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侵入”佛教寺庙中的印度教与博物馆

斯里兰卡是世界排名第一的佛教国家,佛教徒占到了全国人口的70%以上,有随处可见的寺庙和佛教元素。同时,斯里兰卡也存在着其他宗教信仰,包括基督教、伊斯兰教和印度教,分布的地方略有不同。靠近科伦坡第一国际机场——班达拉奈克国际机场的尼甘布是一个不大的渔村小镇,小镇上大部分民众从事渔业捕捞,镇上以基督教徒为主,有圣塞巴斯蒂安和圣安娜等主要教堂,其宗教场所得到了许多渔民的资金支持。南部海边城市加勒则以伊斯兰教为主,加勒古城中有诸多穆斯林营业的宝石店铺,周围还有伊斯兰教的学校。

尼甘布的圣塞巴斯蒂安教堂的一角 

尼甘布街头的印度教寺庙 

然而,佛教与印度教的密切关系是最值得关注的。在斯里兰卡中部的丹布勒,有一座全国最大、保存最完汗的洞穴寺庙群——丹布勒石窟寺,在该寺庙群浏览路线的第一间洞穴旁,有一个小小的印度教寺庙,供奉着迦利女神,它与周围的佛教寺庙在一起毫无违和感。在我爬了近百节陡峭的山路楼梯之后,来到了进入石窟寺的入口,首先需要把鞋子脱掉寄存在入口附近的存鞋区,这是斯里兰卡每一个佛教和印度教寺庙的要求,等浏览结束之后返回取鞋需向工作人员支付50-100斯里兰卡卢比。进入石窟寺之后,在我犹豫先进入哪个地方的时候,有个身着白衣的大哥先把我拉了过去,往我右手系了一根白色的绳子,之后引导我向前方的神画像致意并捐款。等我致意完之后抬头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是寺庙入口旁的偏殿,里面挂着几幅印度教迦利女神的画像。我回问大哥“这里是印度教寺庙么”“这位是迦利女神么”,得到了他的肯定答复。既然拜都拜了,我向大哥递上了一些捐款,并得到了他的拍照许可,拍摄了这张奇遇的合影。结束旅程回到车上,我和向导大叔讲述了这段疑惑的经历。向导大叔是一位佛教徒,他毫不诧异地回我说“因为佛陀源自印度教啊”。

丹布勒石窟寺第一间洞穴旁的印度教小庙

丹布勒石窟寺上山路的铜像小铺,铺里既有佛陀像也有印度教神像,店主是一位印度教徒

科伦坡的大杂烩寺庙——冈嘎拉马寺庙是一座新建的寺庙,里面既有作为正式寺庙的区域,也有一部分用作博物馆展示各种与宗教相关和无关的东西(比如成堆的手表也展示在里面,不知是何目的)。博物馆区域的其中一个房间放着非常多而杂的神像,除了佛教的神像外,我还看到了湿婆、迦利女神等印度教的神,但并没有看到其他宗教的元素。回到车上我和向导大叔再次提到了对这个寺庙兼博物馆的独特设计的困惑,大叔明言“这也是我不喜欢这个寺庙的原因,它根本就不算是一个寺庙”。

冈嘎拉马寺庙内陈列的东西花样百出之谁家寺庙有鳄鱼 

冈嘎拉马寺庙内的神像大乱炖 

二、“恐怖”酒店、猴子与跨国跨信仰的盛大婚礼

康提是斯里兰卡第二大城市,有诸多殖民时期留下的建筑。为了充分感受这座城市的历史底蕴,我选择了拥有200多年历史的皇后酒店(Queen's Hotel)作为当晚的居住地,但事实证明感受历史底蕴和良好居住条件不可兼得。皇后酒店在康提的中心地段,对面就是康提非常有名的佛牙寺,另一面则是该市最大的百货商场KCC,酒店内还保留着英殖民时期的装饰风格和礼仪规范。然后存活200多年的建筑也存在诸多不便,例如墙体发霉老旧,木质地板破损严重、走起路来嘎吱嘎吱作响,灯光昏暗,闻起来也有一股腐朽的味道,有人点评中提到还看到了老鼠,也不知是真是假。简单来说就是拍恐怖片都不用布场直接开拍。但是在这个酒店地狱般入住体验之后,却有幸见证了一场非常有意思的婚礼仪式。

康提皇后酒店的外观 

皇后酒店内部装饰 

皇后酒店大堂装饰,还保留着老旧的铁栅栏门电梯 

婚礼的主人公是一位来自印度泰米尔纳德邦的男性印度教徒与一位斯里兰卡的女性佛教徒,他们在英国工作时相识相恋,并在见过父母后决定完婚。男方亲戚家一位非常可爱的印度小姑娘和我搭话,告诉我他们上周刚在泰米尔纳德邦进行了一场印度风格的婚礼,这次则双方都来到了斯里兰卡康提进行第二场仪式,在印度和斯里兰卡举行完婚礼之后,两人很有可能再回到英国继续工作。酒店有一位非常热情的工作人员小哥,带着我到处找最佳观赏视角。他介绍称这场在室外草坪上的仪式只是婚礼小小的一部分,整个婚礼办下来需要2-3天的时间,中间还会有一些聚会和派对活动。

婚礼仪式的开始位于酒店大堂,男方穿着斯里兰卡国王级别的传统衣着与父母和亲友站在旁边,一起观看位于大堂中央的康提舞蹈表演。我前一天晚上刚好看了在康提一个红十字会每天定期举行的康提舞表演,那个表演是各种风格舞蹈的片段集合,内容包括海螺鼓乐团、法会舞、德沃尔舞、杂技、孔雀舞、萨鲁帕利亚舞蹈、拉班舞、采茶舞、维斯舞蹈、集体舞和火行,总时长为1个小时(之所以能讲出所有舞蹈的名字,是因为舞蹈表演的主办方在入场时给了一张中国版本的表演曲目,然而内容实在有些粗糙,有重复的、有介绍短缺的,恐怕是没什么语言功底的人整理的)。但婚礼仪式前的舞蹈更有欢脱的氛围,舞者在有节奏的鼓声中做出各种技术动作。在舞蹈进入下一个阶段之后,男方和父母及亲友跟随舞者一起向前走,经过宴会大厅,到达室外的草坪仪式场所。之后众人就进入了等待时间,等待身着斯里兰卡皇后服饰的女方按照同样的流程进入草坪区与男方汇合。

在汇合之后,双方开启了一系列佛教徒的婚礼仪式,包括寺庙僧人念经,男方为女方系上白色的宗教衣裙、系上红围巾、系上金首饰、喂食,新人亲友送上祝福、献唱等,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在观看仪式的过程中,在人群中出现了四位身着相同粉色礼服的小姑娘,让我想到了中式婚礼中的伴娘,但问了那位印度小姑娘却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后来发现她们是来向新人献唱的。有些搞笑的是,斯里兰卡随处可见的猴子也在婚礼上不断刷存在感,猴子们时不时打算从花园仪式区旁的树上下来骚扰,于是新郎等待时偶尔会出现众人一起赶猴子的“盛况”。

在酒店大堂观看康提舞表演的新郎及其父母 

随着康提舞队从酒店大堂到后院草坪仪式区的新娘及其父母 

新郎为新娘戴上首饰,左侧全身白衣的为佛牙寺僧人 

新郎为新娘系上红围巾 

为新人献唱的四位小姑娘 

三、隐遁在努沃勒埃利耶的印度裔茶农

从康提出发去努沃埃利耶的车程大概3小时左右,但要走很多很多的盘山路。我的向导大叔却非常熟悉这边的路,在没有任何导航的情况下在山里到处绕行,着实让人佩服。绕行过程中还拿出我的行程安排向我询问细节,有时候眼睛看着打印出的纸质版行程安排或回头向我问话,手还控制着方向盘转来转去,实在让人有些不安。努沃是典型的山地气候,阴冷、常年见不到阳光。向导大叔告诉我,在通往努沃埃利耶小镇的路上会经过很多印度裔人居住的村庄,他们自英殖民时期从印度来此定居,之后便世代生活在这里。他说此前中国人曾在这里与当地的斯里兰卡人合作经营茶叶生产,中国人和斯里兰卡人都能获取到合理的收益。但是后来英国人来了,并最终取得了这个地方的控制权。英国人在这片地方发展茶园,雇佣当地的斯里兰卡人进行茶叶生产和加工,但是却给当地人非常少的工资。由于这些工资甚至还不足以维系生活,当地的斯里兰卡人拒绝工作,英国人没有办法就从印度雇佣了一些劳工到这里,逐渐形成了一个个的印度裔社区。我问他为什么当地斯里兰卡人嫌弃工资过低,但印度人却不会呢,他回答说可能因为当时印度很多人也处于失业状态,与其身无分文不如到这里来工作,还能赚点。

在去往努沃勒埃利耶小镇路上路过的印度裔村庄 

印度裔村庄中唯一的印度教寺庙 

村庄中有些家庭拥有私家小轿车 

话说到这里时恰逢路过一片小的印度裔村庄,他看我对印度非常感兴趣,就问我是否愿意下车看看拍拍照。我们站在通向小镇的柏油路旁,看向下方的村落。向导大叔和我讲,其实这个村庄并不都是穷人,有些村民已经变得富裕了一些,有的子女受过非常良好的教育、英语讲得也很好,有的家庭买了汽车,还有的家虽然从外面看有些简陋,但其实内部的装修还是很好的。他顿了一下说,“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不愿意离开这个地方,哪怕是那些有能力离开的人”。这个村庄离努沃勒埃利耶小镇并不远,步行大概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到达,平时有政府的定点巴士从上方的柏油路经过(只有红色的是政府的巴士,其他穿梭的很多都是私人巴士或私家车,后来到了小镇的大巴总站查看,发现一大片的巴士中只有一辆政府的红色巴士,班次应该比较少)。村庄的蔬菜供应比较充足,路上能看到好几家小的买菜谱子,供应胡萝卜、白萝卜、西红柿、卷心菜、白菜、豆角等主要蔬菜,但水果供应非常有限。

俯瞰村庄时背后卖菜的印度裔女士 

我们俯瞰那个村庄的时候,背后有一位正在卖菜的印度裔女士一直在看着我们,向导大叔看她比较好奇,就远远地问了她一句“你想来聊一聊么”,那位女士就过了柏油路来到我们跟前,与我们开始交流。这位女士只会非常有限的英语,在交流过程中有时听不懂我的问题或不知道怎么表达就会向向导大叔请教,向导大叔于是担任起翻译的职务,有时也会自己加一些评论和提问。这位女士是山下一座简陋房子的屋主,今年47岁,有两位不大的孩子(其中一位名叫Rajan,是一位8岁的小男孩,另一位是一个年纪较小的妹妹),与丈夫一起从事农事工作。孩子们都在上学,小妹妹在村里上学,哥哥则在镇上上学,每天要花1个小时的时间步行到达镇上的学校(这里一般5岁以下是在村里的学校学习,5岁之后就可以选择去镇上的学校读书)。

在我们比较艰难的交流过程中,有两个问题比较有意思。一个是向导大叔提出的“你知道你们祖辈是怎么从印度来到这里的么”,女士表示很疑惑,回答称“我就是斯里兰卡人啊,我的父母生活在这里,我们世代都生活在这里”。大叔并没有放弃,继续解释称“那你一些非常年长的祖辈,有没有和你提到过他们过来的故事”,女士还是坚持自己是土生土长的斯里兰卡人,世代都生活在这个村庄。我接着提问“你们村庄和印度那边有联系么”,她说是有联系的,一些相对富裕的家庭会有一些来往的印度亲友,有时候还会组织他们来这个村庄游览和提供捐款,但是从没有给她的家庭提供过什么捐款,她的家庭与印度那边没有联系。另一个问题是我提出的“你有没有考虑过离开这个村庄”,她表示她很想出去,想去首都科伦坡等城市里,但是她的孩子们不想,而且她担心凭借自己的能力找不到好的工作,无法维系家庭的生计。我们则鼓励她说会一些英语或许可以在外面找到工作,可以去试试,向导大叔也表示女士如果去科伦坡可以联系他,他会考虑雇佣她在家里做佣人。正聊着,她那个8岁的小儿子过来了,女士很热情的向我们介绍了他,并催促着自己儿子给我们留下他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同时让我们在他的本子上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结束时我给了女士一些小费以表示感谢,向导大叔对我的行为表达的赞赏。结束交流之后我和向导大叔回到了车上,他和我讲他们有可能会通过拨打我们留下的电话联系我们,向我们寻求捐款,并警告我说“少量的可以,一定不要盲目地给他们捐很多钱,毕竟也不清楚他们的具体情况和钱的用途”。不过他也补充说道“你留的是中国的号码,通话费用比较高,他们或许也不会联系你”。

卖菜的印度裔女士和她8岁大的儿子,两人于我们互换了联系方式 

(作者:隋雪濛 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博士研究生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与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立场无关,文责自负。引用、转载请标注作者信息及文章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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