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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子媒体时代,如何重燃文学之火,点亮生活?

2024-12-24 18:07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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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步入丛林,因为我希望生活得有意义,我希望活得深刻,吸取生命中所有的精华,把非生命的一切都击溃,以免当我生命终结,发现自己从没有活过。

——梭罗

文学还能对我们的人生产生影响吗?沉迷电子媒体的人可能爱上阅读吗?人文教育在当下究竟还有没有必要?不读书的人读起书来,会发生什么?记者、作家大卫·丹比厌倦了各种口头争论,决定亲身前往学校寻觅答案。他用两年时间,驻扎在美国三所不同高中的文学课堂上,记录了不同孩子进入与探索文学作品的过程,以及他们如何借助文学思考自我和社会;也描绘了魅力超凡的教师如何激发学生们的生命活力,以及课堂上发生的各种戏剧性场景,并将这种观察和思考结集为《重燃文学之火》一书,探究文学阅读对人产生的巨大影响。

人文教育没有标准答案。这本书里的文学教师们相信阅读可以塑造自我,他们为学生制定高难度的阅读书单,通过各式各样的方法,温柔地敲破学生们的保护壳,引领他们进入充满困境和意外的成人世界,学习独立思考,并与文本、与他人建立真实的对话和联结。这样的教学方式,让我们得以重新打量人文教育的可能性。

在这样的文学教育中,学生不是被动的接受者,而是活生生的主体。大卫·丹比生动地记录了各式各样学生的课堂表现和生活课题。他们是在互联网上成长起来的一代人,正在经历充满困惑的青春期,面临着各自的原生家庭问题,习惯用自嘲和迟疑掩饰自己的不安。在文学课堂上,他们自由地探险、猜想、自相矛盾,通过将自我与文本相匹配,他们创造了新的自我。

本书中的老师们引导学生阅读的,是一份经典书单,包括赫胥黎、奥威尔、黑塞、冯内古特、陀思妥耶夫斯基、贝克特等作家的作品,其中涵盖了众多与我们的自我和所处时代息息相关的主题,比如自由、身份、权威、技术、娱乐、梦想、死亡、战争……在跟随课堂故事的同时,我们也在学习批判性地思考世界和人性的复杂,也摸索自己究竟是谁,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重燃文学之火》

作者: [美] 大卫·丹比

译者: 汪畅

读库·新星出版社

书和书总是相连

春季,马马罗内克高中,莎士比亚和难度排序

马马罗内克高中在一开始简化了部分课程,但这么做是为了最终提高课程的难度。当我在春季回到学校,才发现其实有两种阅读进阶模式。一种进阶是不断提升阅读的难度和质量,比如杰克从《我希望下地狱仍有酒喝》一路读到大卫·赛德瑞斯的故事集;我听说还有个女孩的阅读进阶之路更加成功:她直接从《蝴蝶梦》读到《简·爱》和《傲慢与偏见》。不过,玛格丽特老师鼓励一些学生进阶阅读的同时,还要求孩子们在学年结束时,将读过的书按难度等级排序:最难读的书放在最上面,最易读的书放在最下面。这是另一种进阶,而且学生们必须解释排序的原因:为什么这本书比那本更难?是不是最难的就是最好的?困难是质量的保证吗?学生们还为此写了一篇文章,他们一致认为写这样的文章要比完成规范的读书报告有趣多了。突然之间,他们不仅对书籍有了自己的品位,还会为自己的品位辩护。这对许多孩子来说还是一件新鲜事。

安妮·沃德告诉我:“现在孩子们知道什么时候适合闲读,什么时候需要精读。”我意识到她说的是重塑一种“活在书中”的生活方式,即过去说的“书卷气”。爱读书的人从不停止与其他读者交换自己的观点,书友之间会相互配合或追赶彼此的阅读进度。对他们来说,阅读一本书是通过讨论来完成的。如今,每个出版行业的人都知道,读书文化在阅读小组、各种非正式聚会、在线聊天室、goodreads和其他网站中蓬勃发展。马马罗内克高中的文学系希望在初三和高一的学生中培养一种良好的读书会氛围——伊丽莎白老师称之为“阅读的社会文化”(杰西卡老师的学生在一起默读时也曾创造过这样的阅读氛围)。最初的个人选择变成一种判断力的锻炼。没有什么比这更显著、更自然的改变了,但又有多少青少年像这样谈论书籍呢?如今有书痴气质的青少年往往更偏爱科技。很多美国孩子在谈论流行文化以外的话题时,都习惯用一种自嘲的口吻。马马罗内克高中正是在反抗这种刻意的自嘲,这所高中押下赌注,笃定阅读的乐趣能够克服胆怯和自嘲。

对我个人而言,还有一个问题有待解答。核心读物和自主选择的书籍在知识层而究竟有何关系?比如说,莎士比亚的戏剧与有些学生正在读的劳拉·希伦布兰德的作品《坚不可摧:一个关于生存、抗争和救赎的二战故事》之间有何联系?没错,学生们可能会看到两者在质量上的差异,但除此之外,核心阅读和自主阅读是如何相互联系的呢?两者到底有没有联系?是否能取长补短?还是说两者只是单独并存?我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些问题,直到我走进玛丽·贝丝·乔丹老师的高一教室。

玛丽老师正在和学生们一起学习《麦克白》。他们都读完了剧本,然后表演了其中的一部分,最后在一个很宽敞的舞台完成了第五幕的演出。麦克白夫人去世了,一个叫肖恩的男孩用一种令人惊讶的男高音朗诵了麦克白的经典独白:“人生不过一团行走的影子罢了,就像一个可怜的演员,在舞台上昂首阔步,烦恼不安,很快便悄无声息地退下。人生是一个愚人所讲的故事,充斥着喧嚣和躁动,却又毫无意义。”

肖恩抑扬顿挫地朗诵着,他有着青少年少见的庄重,甚至有成为一名演员的潜质。片刻之后,他挥舞着一把灰色的塑料剑,与由伊芙琳扮演的麦克德夫展开了决斗。“我无话可说,”伊芙琳说道,“我的话都在我的剑上。没有一个名字能够形容你这歹毒的恶贼!”遗憾的是,伊芙琳将她的剑落在了其他教室里,所以两个人只好来回传递着同一把武器,互相猛击。当肖恩在战斗中倒地时,伊芙琳带着胜利的神情,把他拖下了舞台。无论以那种方式诠释,《麦克白》自有其魅力。

实际上,这场演出是在为更重要的活动做铺垫。几天前,我看到师生们正在详细地讨论莎士比亚对独白的运用。玛丽老师对学生说:“你们即将看到人物的原始面貌。”“他们会在舞台现场思考。”她用一张大纸打印了许多著名的独白——《麦克白》《罗密欧与朱丽叶》和《哈姆雷特》(学生们第二年需要阅读这部作品)中的段落。玛丽老师的班有二十八个学生,包括十二个男孩和十六个女孩。其中三名学生是西班牙裔,一名是亚裔。除了几个爱打瞌睡的男孩和一个喜欢与朋友咯咯笑着研究紫色美甲的女孩,大多数学生表现得热情而专注。玛丽老师和全班同学就诗歌和戏剧手法做了常规分析——头韵、意象、隐喻、伏笔等。但老师说,她还想尝试一些特别的事情。

玛丽老师朗读了《麦克白》第一幕第三场的独白:“这超自然的教唆既非恶意,也非善意。”莎士比亚采用“抑扬格五音步”(一个非重读音节后面跟着一个重读音节),写成了这句标准的格律诗。在玛丽老师朗读的过程中,一个学生根据提示用非洲鼓敲出了一段节奏;塔咚、塔咚、塔咚······虽然这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滑稽可笑,但全班同学都不约而同地打起了节拍。为完成玛丽老师接下来的要求,孩子们需要先培养一些对诗歌节奏的感觉。

玛丽老师请他们写一段自己的独白——无关凶杀的野心,无关喧嚣与躁动,无关这部戏剧本身。她说:“就以你正在读的那本书里主角的语气来写。”“你正在读的那本书”正是学生们自主选择的书籍。“用抑扬格五音步来写,不用押韵,也不要过于担心连贯性。遵守规则,再打破规则。”她告诉孩子们,莎士比亚也经常打破规则。

这项艰巨的作业搅起了全班同学的不安,但玛丽老师总有办法激励他们前进。她自己也尝试了一番。她最近正在阅读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尔的新书《大卫与歌利亚:弱者如何反败为胜》。现在,她根据这本书,大声朗读自己的独白——不是用大卫的语气,而是用歌利亚的。她只有两年的教学经验,在这方面是个新手,但对此很有兴趣。后来,她告诉我一条明摆着的事实:如果一个老师想让学生们努力,那么即使冒着被奚落的风险,也必须为他们付出努力。玛丽老师深吸一口气,用歌利亚的腔调说道:

以拉谷,今天归我们所有!

梧桐之沙揭露我们的敌人:

虚弱的以色列人横渡平原,蹲伏在山头,

为什么是我?

纵然我三头六臂,拔地倚天,

但我这腓力斯丁老人,疲倦不堪,无力应战。

这是诗歌的开始。最后,歌利亚说道:“我没有瞧见飞来的石块······我······倒下了!”在玛丽老师朗诵独白的过程中,学生们敲出“塔咚、塔咚”的伴奏。孩子们面带微笑,但没有一点儿奚落的意思。他们还有自己的作业要完成,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他们带着自己创作的抑扬格戏剧诗歌来了。一个学生最近在读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的《化身博士》,他的独白讲述了杰基尔博士化身为另一个邪恶自我的故事:

可怕的海德还活在我体内;

杰基尔,邓肯的无辜宿命。

黑暗开始笼罩住我,

低俗擒住了我空洞的灵魂。

我屈服于原始的欲望,

哦,没有任何负罪感是多么大的罪过啊!

学生们本不应该提到《麦克白》的内容,但这个学生却提到了邓肯。不过,玛丽老师告诉过他们,打破规则也无妨。“哦,没有任何负罪感是多么大的罪过啊!”这句诗很不错。堪称一句弗洛伊德式的莎士比亚悖论。有一些孩子根据科马克·麦卡锡的惊悚作品《长路》创作了自己的独白(“为什么死亡山谷吞噬了你?”),还有一些孩子根据《指环王》和杰罗姆·大卫·塞林格的《弗兰妮与祖伊》写出了独白。其中有一段是由劳拉·希伦布兰德的《坚不可摧》(这是一个关于美国奥运选手、日本战俘集中营幸存者路易斯·赞佩里尼的故事,他之后还参加了1936年柏林夏季奥运会)改编而成的:

奔跑,顶着生命之风,无尽冲刺。

我从小巷和街道而来

在星光和月光下奔跑

一群人在海那边等候着

柏林,奇迹的火焰正在燃烧

是时候在全世界面前跑出一条航线了。

这段独白也很不错。当然,并不是每个学生都做得很好,但这次作业总体是成功的:学生们在将自主阅读书籍与莎士比亚的韵律相结合的同时,没有损坏任何一方的魅力。他们不仅知道了有些书比其他书更好,还明白了“好书”和“名著”各有优点,而且这些优点可以相互促进。经典文本和当代书籍之间的部分联系在于,它们在读者的脑海中以某种神秘的方式——但这次是以明确的方式——相互交织,相互影响。这只是一份作业,仅此而已,但马马罗内克高中的目标一如既往:将一本书与另一本书连接起来,创造乐趣。这条无穷无尽的链条构成了阅读生活,也造就了一个个新青年。

新媒体编辑:李凌俊

图片来源:电影《死亡诗社》剧照

原标题:《电子媒体时代,如何重燃文学之火,点亮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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