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韩国戒严令“吓坏”金融市场，政治对峙恐引发长期连锁反应

12月7日，在韩国首尔，工作人员就尹锡悦弹劾动议案进行计票。韩国国会议长禹元植7日晚宣布，因参加弹劾总统尹锡悦动议案投票的议员人数不足，该动议案未获通过。新华社 图

“努力工作、加班、攒钱投资的普通投资者背负了不应承担的经济损失。”12月10日，韩国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党首李在明在预算案投票前这样说。他指的是，受戒严令以及执政党反对弹劾总统影响，韩国股市遭遇的“黑色星期一”。

12月9日，韩国综合股价指数（KOSPI）和创业板指数（KOSDAQ）双双暴跌。韩元对美元的汇率也暴跌至两年多以来的最低水平。

“投资者对某一问题的看法往往对股价起着重要作用。戒严之后，外国投资者对在韩国投资的信心可能会降低。”22岁的韩国学生昭银（Soeun）向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表示，她担心现在的政治混乱会使韩国经济进一步恶化。

据新华社报道，10日，韩国国会召开全体会议，通过了规模为673.3万亿韩元（约合人民币3.41万亿元）的2025年预算案。政府提交的预算案由在野党单独修改后获国会通过在韩国宪政史上尚属首次。

由于10日是韩国国会本次例会的最后一天，李在明表示，应尽全力消除不确定性。政府预算与民众生活直接挂钩，快速处理预算案有助于消除当前民众不安和社会危机。

分析认为，虽然截至目前戒严令风波的影响已相对得到控制，但朝野两党之间旷日持久的对峙，将给韩国金融市场和经济带来更糟糕的结果，对投资者、消费者和买家信心产生负面影响。

本次戒严风波前，韩国的经济前景就已被蒙上阴影。在国内，韩国有人口减少、未能实施结构性改革等问题。国际上，韩国要面对潜在的美国关税、地区竞争等挑战。哈佛大学亚洲中心研究员、乔治·布什美中关系基金会高级研究员李成贤（Lee Seong-Hyon）对澎湃新闻表示，韩国政府就此采取的措施，目前暂未见效。

混乱将持续到新总统选出后？

当地时间12月3日晚10时25分，韩国总统尹锡悦发表紧急谈话，宣布实施紧急戒严，6小时后戒严解除。在野党以尹锡悦违反宪法和法律为由向国会发起弹劾动议。7日下午，韩国国会就弹劾案进行投票表决，但因执政党抵制，弹劾案未获通过。

韩国金融界担心，弹劾案被废止将成为整个韩国经济的不利因素。

韩国YTN电视台10日报道称，“弹劾失败增加了长期（经济）不确定性的可能”，并且“疲软的经济基本面和政治动荡，加剧了韩元的下行压力”。

今年以来，韩国综合指数累计下跌6.5%，使得韩国股市成为全球表现最差的股市之一。居住、上学都在韩国大邱的庆北大学学生昭银表示，她身边的投资者不看好韩国市场。“我了解到现在韩国的股票整体在跌，情况不好，像三星电子这样的大公司情形也不好，所以我家目前开始选择像美国这样的海外股票了”，昭银对澎湃新闻表示。

股票和外汇市场被认为是经济情况前瞻性的晴雨表。与此同时，投资情绪也在发生变化。

《朝鲜日报》10日援引一位投行人士的话报道称，“以前受益于政策的行业在韩国政府更迭后可能会发生变化，无法明确未来的投资领域，而政治的不确定性降低了投资资金的稳定性，是外国投资者最关心的问题。”这位投行人士还指出：“从必须将投资兑换成美元的海外投资者的角度来看，如果韩元长期持续疲软，回报率将会下降，这也是一个令人担忧的因素。” 

报道称，自戒严事件发生以来，韩国国内私募股权基金管理者一直在忙于回应海外投资者的询问。业内预测，随着弹劾案继续进行，混乱局面也将持续到新总统选出之后。过去也曾有过海外投资者暂停投资直至政府层面经济政策方向公布的情况。

已经从海外投资者获得资金并投资韩国国内企业的管理公司也处于紧张状态。还有人担心，如果弹劾局势持续很长时间，明年韩国并购市场可能会萎缩。

据半岛电视台报道，《三星崛起》一书的作者、美国阿伦比克合伙公司管理合伙人杰弗里·凯恩表示，韩国市场被戒严令“吓坏”了，这表明韩国市场并没有分析师通常认为的那样稳定，韩国经济也未能免受政治干预。

在野党强推通过预算案

分析认为，尹锡悦突然发布紧急戒严令的导火索也与经济相关——韩国朝野围绕下一年度预算案的纷争。

双方的分歧点在于，在野党共同民主党在执政党国民力量党议员缺席的情况下，于11月29日表决通过预算削减案，预算规模为677.4万亿韩元，相较之前削减了4.1万亿韩元，被削减部分为总统秘书室和国家安保室的特殊活动费、检察院和监察院的特定工作经费及特殊活动费。

共同民主党原计划在预算案处理的法定期限日进行表决，而国民力量要求撤回该案。据此，国会议长禹元植暂缓处理预算案，敦促朝野协商。3日紧急戒严事态发生后，朝野之间的协商几乎停摆。在10日召开的全体会议上，共278名议员参加预算案表决，183人赞成，94人反对，1人弃权，由此明年预算案获得通过。

这项预算案，以及即将宣布的韩国政府经济政策方向，被认为将是2025年韩国工业如何应对快速变化的全球经济环境的指南。

“共同民主党利用其议会多数席位，在没有进行两党协商的情况下推动了4.1万亿韩元的预算削减，这加剧了与执政的国民力量党的紧张关系。共同民主党此举与他们宣称的防止政府资金被滥用的目标是一致的。此举本质上是政治性的，对政府构成了挑战”，李成贤向澎湃新闻分析称。

《海峡时报》援引韩国产业经济与贸易研究所研究员李素拉（Lee So-ra）的分析报道称：“（政治动荡）对金融市场的负面影响可能导致消费收缩和投资延迟，然后对实体经济产生连锁反应。”

昭银也担心，政治混乱给韩国经济造成的负面影响正在发生。

“公众意见是弹劾总统（尹锡悦），但在7日的投票中，弹劾案未能通过。如果总统继续在任，恐怕政府的工作并不好办，因为目前他已经不得民心了。哪怕弹劾案通过，或者总统辞职，近期的政治混乱在新的总统上任前也会持续一段时间，我担心这种政治混乱会对经济产生负面的影响。”昭银说。

韩国政府酝酿应对措施。《韩国先驱报》9日援引韩国经济副总理兼企划财政部长官崔相穆的话报道称，韩国政府已决定再投入1000亿韩元，以稳定尹锡悦被弹劾失败后，因政治不确定性而受到重创的本国股市。

对于这笔1000亿韩元的资金，韩国政府将于本周和下周分别向Value Up Fund投入700亿和300亿韩元。上周，韩国政府已就此投入了300亿韩元的现金注资。Value Up Fund为韩国“企业价值提升计划”（Corporate Value-up Program）的一部分，旨在增强韩国股市吸引力。

崔相穆表示，韩国政府经济团队将在必要时“调动所有可用资源，迅速采取大胆措施”，防止政治乱局引发本国金融和外汇市场“过度波动”。

韩国经济面临的长期问题

《纽约时报》近日发表文章称，在尹锡悦颁布戒严令之前，韩国经济就面临黯淡的前景。

文章称，除了韩国股市是今年全球表现最差的股市之一，韩元兑美元的贬值幅度也大于其他主要亚洲国家的货币，经济基本停滞不前。有民调显示，经济是韩国民众最不满尹锡悦政府的因素之一。

国际层面，美国当选总统特朗普承诺将全面加征关税，加剧了韩国主要出口商的不安。

李成贤认为，全球不确定性的背景，凸显了韩国经济模式的脆弱性。“韩国的出口导向型经济正面临重大阻力。2024年11月的数据显示，出口同比增长放缓至1.4%，为14个月来的最低水平，进口下降2.4%，反映出国内需求疲软。”

韩国《每日经济新闻》今年早些时候报道称，韩国经济造就的“汉江奇迹”正在走向尽头。广义上，“汉江奇迹”指的是1960年代初至1996年期间，韩国飞速发展、以出口为导向的外向型经济，造就了三星、LG等跨国集团。

根据韩国银行2023年年底发布的报告，从1970年到2022年，韩国的经济年平均增长率为6.4%。尤其是在1970年代和1980年代，增长率分别达到了8.7% 和9.5%。

也是从那时起，由于人口减少、工作时间减少和资本投入增长下降，韩国经济进入了停滞阶段。报告称，最糟糕的情况是，韩国经济在2020年代增长2.1%，2030年代增长0.6%，到2040年代进入增长率为-0.1%的超低增长时代。

韩国银行的报告警告称，韩国的经济发展潜力正在减弱，同时仍在遵循过去带来成功的旧经济增长模式。

李成贤表示，目前韩国经济的主要担忧包括来自邻国的需求下降、即将上任的特朗普政府可能征收关税的不确定性，以及来自亚洲其他地区在技术等关键出口领域的竞争加剧。

另一方面，人口结构也不利于经济发展。2023年5月的研究预测，到2050年，韩国适龄的劳动人口约为近2400万人，与2022年相比下降34.75%，导致韩国GDP下降28.38%。

“人口老龄化、2023年0.72的历史最低出生率、青年失业率高企等人口趋势进一步加剧了经济前景的紧张。预测显示，除非实施结构性改革，否则到本世纪30年代，韩国的年增长率可能会降至1%以下。政府已认识到这些挑战，包括启动劳动力市场和监管框架改革，以提高生产率、应对人口压力，但这些努力尚未产生重大成果。”李成贤分析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