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一号难求”，为啥黄牛能挂上？揭开背后黑色产业链

前不久在沈阳多家医院门口都随处可见一种小卡片，卡片上写明可以提供挂号、陪诊、预约检查等服务，还可以抢先就医。那么这些分发卡片的人是谁？他们真的能如卡片上所说的提供这些服务吗？如果真的能，他们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今年夏天，辽宁沈阳一家医院门口，随处可以看见分发小卡片的号贩子。患者家属宋先生也曾在沈阳一家医院目睹过这样的场景。

患者家属 宋先生：进大门时，他们都会戴着口罩、帽子，问你需不需要挂号，特别小声那种。等到检查缴费时也是，他们会穿梭在等号区中。

今年6月，宋先生的家人患甲状腺疾病，打算到一家医院看诊，可尝试了一周，宋先生也没有在医院预约系统里挂上号。

患者家属 宋先生：我们基本天天早晨抢号，但是我发现从周一到周五不少都是满号，就想找人帮着看看有没有捷径，能不能托关系帮着去看一看，毕竟怕病情延误。

由于着急让老人尽快就医，宋先生与一个号贩子取得了联系。

患者家属 宋先生：我把情况跟号贩子说了之后，他说需要200元，然后把家属的身份证、手机号、姓名发过去。因为他也是朋友推过来的，感觉挺准的，我就给他转了200元，大概是晚上五六点钟下班的时候，他就把挂号成功的截图给我发过来了。

宋先生按照预约号上的时间，陪同家人一起到医院看诊，一切都很顺利，但就在拍片子的时候，他们又遇到了麻烦。

患者家属 宋先生：当时下午3点多了，检查的人特别多，我们也着急，有不少人问我们着急不，加塞不。我说这前面排队的太多了，能不能想想办法提前点。号贩子说联系一下，经过讨价还价，花了400元提前做了检查。

就这样，在号贩子的操作下，宋先生的家人提前做了检查，并在当天完成了全部就医流程，免得老人再跑一次医院。

家住沈阳的张先生也有着类似的经历。今年七月，张先生的父亲突发疾病，手术后需要定期复查，但医院的号却始终挂不上，担心老人再出什么危险，张先生不敢多耽搁，找号贩子花高价挂了号。

患者家属 张先生：正常挂教授的号应该是60元，他们当时要500元，但人家确实能很快挂上号。如果不花钱，家里有患者，家属着急，但也没有别的渠道能检查。包括之前做手术都是在这家医院，也是比较相信这家医院。

真患者挂号困难，“号贩子”却将挂号做成了买卖。这也让患者和家属既感到气愤又无可奈何。

患者家属 宋先生：号贩子真的挺害人。那没钱的人怎么办？我花不起200元，只能花普普通通挂号费钱，我就只能干等着。

频繁访问医院挂号系统，频次远超正常就诊

原本几十块钱的号，到了号贩子手里立马翻了数倍。对此，患者和家属虽然愤慨却也无奈。

不过，令他们疑惑的是，他们怎么都挂不上的号，号贩子是怎么挂上的呢？有这样疑问的还有当地警方，他们在排查时也注意到了这些号贩子，并展开了调查。

2024年8月初，沈阳警方通过梳理排查各大医院挂号系统的流量数据，发现有人频繁访问医院的挂号系统，访问频次之高、科室之多，远远超过了正常的就医问诊范围。

沈阳市公安局网络安全保卫支队信息监控大队副大队长 杨永志：比如说一个患者在短短的三天之内，从头到脚，每个科室都挂了一遍。

另一组侦查人员通过在医院搜集的小卡片排查到的人员信息，也与网警查到的信息相重合。也就是说，频繁访问挂号系统的，就是这些号贩子。

沈阳市公安局便衣警察支队支队长 李承新：根据这个情况，我们进行了情报分析，发现这是一伙有组织的黄牛抢号、倒号行为。

随着调查的深入，一个涉及人数众多、分属不同犯罪团伙的庞大“黄牛网络”逐渐呈现在警方面前。

沈阳市公安局于洪分局刑警大队重案一中队中队长 常明杰：真正的抢号人怕暴露自己，不直接跟最底层的黄牛联系，他通过中间一层到两层的黄牛，去联系到最底层接客户黄牛，防止暴露自己。

沈阳市公安局于洪分局副局长 徐大勇：这些团伙主要架构核心成员是他们的家庭成员，他们下面还有10余个也都是他们的朋友或者同乡。核心成员负责利用软件进入医院的计算机系统进行抢号，再把这些号源分配给底下所谓的黄牛，由这些黄牛再到医院实地向患者进行推销。

号贩子层层加价，最后都是由患者买单。据警方调查，原本几十块钱的挂号费，在号贩子手里倒来倒去能卖到几百到上千元，紧俏的专家号甚至炒到了3000元。由于号贩子的垄断，患者通过正规渠道基本无法挂到一些热门科室的号源。

沈阳市公安局于洪分局刑警大队重案一中队中队长 常明杰：一般专家号一天只放出二三十个号，95%左右的号都被他们抢走，剩下的号对老百姓来说基本就抢不着，逼得老百姓只能找他们去买。

多个号贩子团伙之间人员交叉、相互串联，通过多种技术手段恶意抢占号源，患者“一号难求”“买号认宰”。

经过两个多月的调查取证，沈阳警方于今年十月，组织600余名警力，开展集中收网行动，辗转多地，将9个犯罪团伙、112名犯罪嫌疑人抓捕归案。

号贩子为何能轻松抢到号源？

随着犯罪团伙的落网，横在患者和民警心中的疑问也有了答案。

为什么普通患者守着放号时间都挂不上，号贩子却能抢到紧俏号源呢？原来他们为了抢号专门进行了研究，还制作了软件。

采访中，患者家属为我们演示了在网上挂号的过程，在提前绑定了患者信息的情况下，需要用时大约1分钟。而使用加速软件的号贩子，在提前输入患者信息后，点击一次预约仅需0.35秒。

沈阳市公安局网络安全保卫支队信息监控大队副大队长 杨永志：0.35秒大概是一分钟可以点击200次左右，他们只需要设定好软件的操作后，把鼠标放在那里，然后一点确定，鼠标就哗哗哗一直不断地点击，可以达到1分钟200次左右。

抓捕现场，电脑屏幕闪烁，几十个预约界面同时操作，黄牛能够快速抢号的秘密就藏在其中。

他们利用一款名为“按键精灵”的软件加速抢号。有部分“号贩子”专攻热门号源，放号第一时间用自己的身份信息先行抢号，找到客源后再把提前抢占的号源退掉，同时用患者信息快速抢号，“一退一抢”间完成号源流转。

沈阳市公安局于洪分局刑警大队重案一中队中队长 常明杰：退了的号就到了退号池里直接显示出来，医院发现这种漏洞之后，他们就在下午不定期把上午退的号陆陆续续往出放，但是所谓的黄牛对放号的规则已经摸透了，黄牛就在指定的时间段一直蹲守在界面前，频繁刷新界面，用他的软件去抢，咱们人手根本就没法跟软件去抗衡。

时间长了之后，号贩子不满足于一直守在手机和电脑前的操作模式，还研究出了一款专门用来抢号的软件。

犯罪嫌疑人 王某：刚开始也是拿手机看，有时候一天看10多个小时能抢到一两个，后来听别人说有软件不用在手机上盯着看，自动就能抢。

犯罪嫌疑人王某是其中一个号贩子团伙的头目，在陪家人看病时，曾找黄牛挂过号，并从中发现了所谓的商机，开始倒卖号源。今年二月，团伙成员找到了北京一个计算机培训学校的老师尹某，花两万元请他制作了一款抢号软件。

犯罪嫌疑人 尹某：这个软件的作用就是可以挂号，相当于不需要手动挂号，软件可以代替你手动去挂，它的成功率会高一些，因为挂号的频率和速度会比手动要高一些。

这款软件通过编写特定的抢号程序，提前编辑好患者信息，设置好要抢的号源以及抢号的时间间隔，从而实现自动化批量挂号。

线上秒杀紧俏号源，线下层层渔利，一条黑色产业链由此形成。据警方调查，在2024年2月至10月期间，9个团伙利用多种技术手段共计抢号23000余次，涉及沈阳6家医院，共计获利300多万元。

沈阳市公安局便衣警察支队侦查一大队大队长 田博：各大医院开通网上预约挂号小程序，主要意图是减少患者排队奔波以及解决黄牛倒号的行为。但是号贩子通过科技手段抢占号源，侵害了患者的合法权益，也扰乱了医院正常的挂号秩序。

据警方介绍，在医院没有推出网上挂号系统时，有些号贩子就是靠在医院排队获取号源，当时也被治安处罚过，现如今从线下到线上、从拼速度到研制软件，号贩子也逐渐走向了犯罪的深渊。目前，112名犯罪嫌疑人因涉嫌侵犯计算机信息系统罪等罪名，已被警方依法采取刑事强制措施。

沈阳市公安局便衣警察支队支队长 李承新：通过我们研究，号贩子对各大医院的挂号系统进行攻击和非法侵入，我们也会同各大医院对他们的挂号系统进行风险管控。同时我们也建立了警医联动机制，如果遇到相关的警情要及时报警；另外我们也进行视频巡查和警察巡逻，来遏制这些黄牛号贩子死灰复燃，维护患者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