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体育求索者｜中国男篮教父钱澄海：是他发明了“跑轰”

【编者按】

2019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之际。

在这70年里，中国体育健儿披荆斩棘、星夜兼程，无数次让五星红旗高高飘扬。无论“乒乓外交”还是“女排精神”，体育早已是新中国的象征之一。

在这个新春佳节，我们回溯历史，寻找那些中国体育典型的人和事。他们是中国体育的改革者、创新者、坚守者、求索者。

他们和新中国体育共同成长，他们的经历也是中国建设体育强国的宝贵财富。

今天为大家带来——中国男篮“教父”，钱澄海。

谈到中国篮球最有影响力的人，姚明一定是最先想到的名字；但说起对中国篮球贡献最大的人，这个头衔应该属于钱澄海老人。

2018年CBA联赛新设了两座奖杯，分别是MVP“战神杯”和最佳主教练“澄海杯”。前者是用“战神”刘玉栋的绰号命名，后者则是纪念中国男篮历史上的教父级人物——钱澄海。

钱澄海老爷子不仅是“转身跳投”技术的发明者，也为中国男篮量身定制了“追着屁股打”战术，甚至连当今篮球圈中宫鲁鸣和张卫平等人，都曾是他的弟子。

钱澄海和中国篮球有着太多的故事，但概括他的一生，“偷鸡贼”、“跑轰”和“乐观”应该算是他的篮球人生里最重要的三个标签。

1953，北京体育馆，中国青年男篮和前苏联青年男篮之间的一场篮球友谊赛。比赛进入到最后一分钟时，比分还是75比76，中国队只落后一个球。

此时，中国队发动进攻，前苏联队8号阿斯达霍夫犯规。全场7000多名观众屏息注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场上的11号球员身上。他镇定自若，抬手投篮，比分随即改写成了76平。随后，苏联队错失一次进攻，终场的锣声响起。

那场友谊赛最终不分胜负，握手言和。而比赛中投进了关键一球的钱澄海也开始被人们认识。

那一年，钱澄海只有19岁。当时现场的大多数观众可能都不曾预料到，这个小个子的年轻人能在未来的几十年里深刻影响着中国篮球。

钱澄海，身高182CM，1934年出生于浙江宁波。父亲后来移居上海创业，彼时作为西方体育运动的篮球，刚刚落户中国上海。也是在这座城市，钱澄海开启了他的篮球启蒙生涯。

1948年，14岁的钱澄海在上海的市北中学上学时，第一次接触了篮球。据钱老生前回忆，他是和同学们打着玩，但是越玩越喜欢。

1951年，他代表市北中学和岳才中学组队，参加了上海市中学生篮球比赛，并获得了亚军。

由于身体不错，1952年，18岁的钱澄海被选入了广州中南海军队。那是广州当时最好的篮球队，无论是外省市的球队还是国外的球队，一律是和中南海军篮球队比赛。善于动脑子打球的钱澄海在这里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并从此走上了职业篮球的道路。

更传奇的还在后面。转身跳投如今是一项很普遍的技术，但鲜为人知的是，这个技巧曾是属于钱澄海的“专利”。

1956年，在与刚刚夺取世界男篮亚军、拥有世界第一高中锋克鲁尼的前苏联队比赛中，钱澄海凭借这招杀手锏独得30分，帮助中国队以67比62战胜了前苏联队。此后，国际篮联便以钱澄海作为这项技术的发明者。

钱澄海时期，中国男篮将“快速灵活”的打法几乎发挥到极致。出众的跳投和传球，让钱澄海成为了中国男篮那个时代最出色的球员之一。

据队友张锡山回忆，钱澄海在场上特别灵活，反应极快，所以队友们戏称他为“偷鸡贼”。这个外号说的就是他反应特快，常常把对手的球“偷走”，对手还没有反应过来，球就没了。

每当提起这个外号，钱澄海老人总是笑着说，“他们当时还画了一个图，两个翅膀，一个坦克，自己是抓人家的鸡。”

重返奥运的第一胜

打球时就善于用脑，这个特点帮助钱澄海在那些年里通过摸索和实践，明白了中国人应该怎样打篮球，同时也总结出了属于他的“中国篮球哲学”。

钱澄海常说，“我们虽然个子小，但运用了紧逼、快攻、跳投这三大法宝，发扬快速灵活的特点，也形成了自己的风格。”

1972年，钱澄海成为了中国男篮主教练。这一任，就是16年。16年让他成为了中国体育至今为止，在一支运动队任期最长的主教练。

执教中国男篮16载，他赋予了这支球队“快、准、灵”的风格。更重要的是，自1975年开始，他就带领着中国男篮称霸亚洲。

1974年，中国男篮在伊朗德黑兰亚运会输给了韩国队。仅仅一年之后，在曼谷举办的亚锦赛上，钱澄海率领中国男篮打败了所有的亚洲球队。尤其是在决赛中，中国队赢了韩国队19分，捧起冠军奖杯。

那一年，钱澄海41岁。

自此一直到1983年的中国香港亚锦赛，中国男篮一共5次在大型赛事决赛中战胜韩国队。亚洲范围内，中国队再无敌手。

而由于1983年的亚锦赛冠军可以代表亚洲参加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钱澄海也带领着中国男篮圆了自己的奥运梦。

1984年，钱澄海刚好50岁。作为中国男篮主教练，他跟随着新中国体育代表团来到了洛杉矶纪念体育场，参加在那里举行的第23届夏季奥运会。

不过，他的兴奋就很快被冲淡了，因为在奥运赛场上，第一次带队参加国际大赛的钱澄海深刻感受到了“篮球弱国不被重视”的落差。

当时中国队要想找对手打教学比赛，却无人问津。最后，钱澄海只能想出一招——主动和每个场馆外的警察聊天，问他们有没有篮球队。这样一来，警察联队成了他们的陪练，问题也迎刃而解。

比赛之外不被重视，钱澄海可以想办法解决；但在比赛中，面对轻视自己的法国队，并且看到第一次参加世界大赛经验不足的弟子们，向来好脾气的钱澄海生气了。

那一天，队内主力中锋王立彬传丢了一次好球，还跟队友发脾气。钱澄海看在眼里，到了中场休息时，他勃然大怒，拍着桌子，指着王立彬破口大骂。

钱澄海后来回忆说：“我的目的是叫他清醒。你有能力可以打他，而且我甚至规定他，我允许你带球撞人，你也要跟他干。最后王立彬清醒了，结果下半场我们打好了，我们赢了。赢了以后，我再找王立彬道歉，是我态度不好。”

最终，中国男篮以85比83战胜了法国队。这是时隔36年，中国男篮重返奥运会后，取得的第一场胜利；这也是钱澄海骂出来的一场胜利。在钱澄海的带领下，中国篮球向欧美展现了那种不服输的韧性。

1984年的洛杉矶，中国男篮名列第十。

“追着屁股打”，震惊世界

如果说仅仅把中国男篮打造成亚洲霸主，并在奥运会上拥有挑战欧美强队的能力，显然不足以概括钱老的伟大和传奇。

真正让钱澄海载入世界篮球史册的重要节点，是1986年第十届世界男篮锦标赛。

那届杯赛，钱澄海不仅率领中国队取得了第九名的成绩，而且在比赛中使用了一种全新打法，当时俗称“追着屁股打”。

前中国男篮队员、著名篮球解说张卫平曾是钱澄海的弟子，他解释道，所谓追着屁股打，就是抢发边底线球。“拿着球，发球就打，可以说是撒腿就跑。就是说你还没转过身来呢，我这边就上篮了。”

4年前带领中国男篮重回巅峰的国家队教练宫鲁鸣，曾是那支中国男篮的组织后卫。他回忆说，“当时全队的思想意识很明确，执行起来很坚决。在发动快攻的时候，是五个人同时开始。”

而曾任中国男篮主教练的王非是那支中国男篮前锋。他也曾在接受采访时感叹，“这种战术逼着那些欧洲球队去换小个子阵容，来防中国队，来抑制中国队的快。”

在王非的记忆中，钱澄海告诉队员，球在每个人的手里，不能停留两秒。用当时篮球圈里流行的一句评价就是，“球就像烧热了的煤球，在谁的手中都不能停歇”。

由于当时被犯规后可以不用将球递交裁判，中国队就是经常利用这个规则发动进攻，打得对手来不及转身。

那届世锦赛上，中国男篮被FIBA主席斯坦科维奇称为“世界上最聪明的球队”。后来，这也成了对钱澄海老人最好的评价之一。

的确，那届世锦赛是中国队在世界比赛上打得最好的一届，因为那届世锦赛共有24只球队参加。中国队打了十场比赛，是参加世界大赛场次最多的一届，先后战胜了波多黎各、科特迪瓦、古巴、希腊四支球队。

1987年，53岁的钱澄海被FIBA选为教练委员会副主席，专门介绍这种新打法，这是对钱澄海老人钻研创新的肯定。后来这种打法有了个耳熟能详的名词——跑轰。

随后，国际篮联因为中国队的这种打法专门修改了规则，那就是运动员被犯规后，必须将球递交裁判，等裁判将球交还运动员后，才能发动进攻。

胜利是钱澄海不变的追求，而这样的目标能建立在这位老人一如既往乐观积极的性格之上，这是最难能可贵的一点。

1988年汉城奥运会后，54岁的钱澄海从教练岗位上退休。之后，他担任过中国篮协副主席，创立了澄海篮球学校，并在全球范围内大力推广华人篮球运动，继续用自己的力量发光发热。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2001年，63岁的钱澄海被诊断出了骨癌。他被迫进行了截肢手术，但由于癌细胞扩散，六年后，他又做了右脚的截肢手术。

当骨癌像风暴一般朝年近七旬的老人袭来时，老人抵抗风暴的方式，依然是他标志性的笑容。

这份笑容，让所有前来探望他的队员们动容。即便是双腿截肢，钱澄海却也是用笑容展现着刚强。微笑着不向命运低头，是师傅向弟子们上的最后一堂课。

宫鲁鸣说，“钱老积极、乐观、认真的精神对他影响最大，不论是在篮球上，还是在同病魔抗争的时候，钱老先生总是在给周围的人带去希望。”

弟子们去看钱指导时，钱澄海永远穿戴整齐，谈笑自若。用王非的话来形容，“一边聊一边乐，好比你是得癌的人，他是来看你了。”

后来，弟子们再去看钱老，头一句话他就说，你看我这个子又矮了，现在缩的就剩一米了。这番宽慰的玩笑话，让弟子们又可乐又心疼。

在生前的最后一次采访中，钱澄海说：“我这些队员来看我，他们都好像有点不太能接受。我就反过来，做他们的工作。这个病你赶上了就这么回事，你生病了就好好地积极配合医生治疗，现在情况挺好。”

2008年4月24号，74岁的钱澄海在与骨癌抗争了7年后，永远地离开了中国篮球。就差了4个月不到，钱澄海没能看到北京奥运会，也没能见证中国男篮再进前八。

任职中国男篮主教练16载，钱澄海让中国男篮称霸亚洲，他让中国篮球被世界尊重。他的弟子现在大都还在中国篮球的一线工作着，其中宫鲁鸣、张斌、王非、李亚光、孙凤武等都先后出任过中国男女篮主教练。

苏轼有诗云：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人如其名，钱澄海像海一样心地澄彻，像海一般胸怀坦荡。他朗朗一笑，陪伴着中国篮球走过半个世纪，永远成为中国篮球的一面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