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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拾丢失的年味儿:走进凤翔木版年画世家
春播,夏种,秋收,冬藏。
一年到头,四时不同,做的事情不同,这是世世代代的中国人总结出来的生活经。无论哪一样,都寄托了百姓对一年年生活更好的向往。
尤其是在公元前2000多年,舜继天子位,带领子民祭拜天地,“岁首”的说法诞生,从此有了农历新年。
随着时代的发展,中国历经原始社会,奴隶制社会,封建社会……大江南北,人们庆贺新年的方式虽然各不相同,但却都有贴年画的讲究。
一开始,这是只存在于宫廷中的礼制,由宫廷画师手工绘制之后,贴于各个城门门楼之上。
渐渐地,宫廷之外的富贵人家也开始纷纷效仿,花重金邀请城内知名画匠绘制年画,贴于院落以及大门之上。可是,对于绝大多数的贫苦百姓来说,请人作画实在太过奢侈,无奈之下,有人就在大门上写上“年画”二字,用这种寒酸的方式博个新年彩头。
直到木板画刻制技艺出现,年画终于走下“神坛”,普通百姓也终于能够以极低的价格购买到心仪的年画,热热闹闹过大年。
旧时王谢堂前燕,终于飞入寻常百姓家。
新风起,旧叶落始于唐宋,盛于明清的邰氏家族世兴画局,祖祖辈辈几乎一直在做年画。虽出自凤翔小县城,但邰氏年画当年冠绝西北,世兴画局名号响当当。
全县最多的时候,有上百家制作木板年画的作坊,世兴画局是其中规模最大,品类最全,质量最优的。每年从麦子种完就开始做年画,一直到年底。常常是年关还没到,就有大量客商前来排队订货。最盛时期,世兴画局年画年产量达600万张,除供应本地之外,还远销至陕甘宁青,甚至川北地区。
其实,说是年画,也并不准确。
因为百姓们不仅仅在春节的时候才会给家里贴上纸画,立春,谷雨,端午等重要节气之前,都会张贴相应的图画。
立春前贴春牛图;谷雨前贴谷雨贴、十二生肖、二十四节气图等;端午前贴张天师降五毒、大公鸡;而到了最隆重的春节,贴的花样是最多的——门上贴门神,一进大门贴土地爷,厨房贴灶王爷,马圈贴弼马温,粮仓贴仓神爷,水井贴龙王,房间里面贴窗花,贴炕围子,每年光贴年画就得大半天。原本以为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场面会一直持续下去,只是不曾想,时代发展,如同大浪汹涌,会带来新生,就会带来毁灭。
随着胶印年画兴起,色泽明艳,图案生动,深受老百姓喜爱。木板画渐渐被人淡忘,板画作坊也相继关张。
再后来,全西北地区就只剩世兴画局一家还在坚持。到了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因为处于特殊历史时期,红极一时的邰氏年画也不得已选择进入休眠状态。
呕心血,盼复兴改革开放之后,邰氏年画的第十九、二十代传人邰怡、邰立平父子开始着手邰氏年画的恢复工作。
在挖掘整理过程中发现的老画样,图案好的原样复制,不好的进行二次创作,将年画的艺术水平大大提高。
这项工程说起来容易,可是做起来实在太难。画样搜集首先就是一大难题。与天津、江浙一带的年画不同,这些地区沿岸靠海,对外交流多,遗失的画样基本上还可能从海内外收藏者的手上找到原样。
而西北地区落后闭塞,再加上这里的人们粗犷豪放,不拘小节,对于年画这种小东西,基本上是贴完就扔,无人保存。因此,年画的原板基本上都已经灭绝,找不到原样,只能慢慢寻访搜集,或是凭着记忆再次创作。
从1977年到现在,四十多年间他们共恢复了四百多套品种。比过去更美,风格保持的更好。在此基础上,1999年-2016年,邰立平已经刻画出了105块墨线板,同时将一些精华画样缩小一半,刻了100多块精华板。这些都是在十六年里加班加点做出来的。
而这些墨线板的套色板还需要11年才能完成,如此辛劳,邰立平只是淡然一笑:“想给历史留一点像样的东西。”
越民族,越世界时代的洪流波澜壮阔,谁不是被大浪裹挟着向前?只是有人会顺流而下,而有的人却尝试逆流而上,向涛头立,也许会收获另一番景致。
在如今年画几乎淡出百姓生活的状况下,邰立平那些独树一帜的年画,却陆陆续续被邀请参加各种国内外大型展览,并得到了艺术界的极大认可和好评。
1983年7月,受中央工艺美院邀请,邰立平第一次把凤翔年画带到北京最高艺术学府。
1993年,去上海参加第二届民间艺术博览会。
接着,去澳大利亚等国家,邰立平所展出的中国木板年画精品,所有作品都被当地博物馆全部收藏。
尤其是在1999年巴黎·中国文化周上,全国总共九个门类参加,唯一一位中国年画代表就是邰立平。
当那些外国人层层围绕在小展台前,惊叹于中国艺术的美妙时,邰立平也深受触动:传统文化实在需要近距离与国内外观众见面。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
历史会循环,当年能从宫廷走向民间,如今也能从博物馆,美术馆开始走向普通大众。近些年来,邰立平又是赶制年画板,又是办展览,又是进校园,整个人几乎不停转,他希望更多的人能够接触到这项寄托着美好期待的艺术。
这是一个漫长过程,但他已经在路上,有生之年,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小板画,大未来邰立平还记得自己的祖父,那位手艺精湛的老人家,皮影、社火脸、年画、壁画……样样都会,他将世兴画局的艺术成就推向了顶峰;后来看自己的父亲,不辞奔波,恢复年画;再到自己“宁可做慢,不能做坏”的主张,家族的精神就这样一代代地传了下来。而现在,他在培养第二十一代传人,邰高阳、王怡璇。
如果说邰立平是木板年画的保守派代表,那么新一代的传承人,尤其是王怡璇则属于学院派代表。
老一辈人希望年画走纯艺术发展路线,放入博物馆,有人看,艺术就不会消亡。所以邰立平更希望踏踏实实打磨技术,做出能被博物馆收藏的精品。而新一代则希望在生活中看到板画元素,只有离老百姓生活近了,才能被更多的人接纳,才能让这门艺术活下去。因此他们会在题材上进行创新,希望做更多的周边衍生品、文创类产品。
我们很难说这两种方式哪个更好,或者这原本就像是一个人的两条腿,一个是传统,一个是创新,只有一起走,才能大步向前。
看似矛盾冲突,实则殊途同归。
未来,也许二者结合,会为我们碰撞出这门古老艺术的更多可能性。因此,它不会消亡,而会像画局的名字,世代传承,世代兴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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