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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鱼》：生命的童话由我们讲述

2024-10-27 15:42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原创印昊天新青年电影夜航船

《大鱼》电影海报（图片来自互联网）

“有些鱼无法被人们抓到，不是因为他们壮硕敏捷，而是因为他们拥有别的特质。”

影片中的父亲便是这样一条“大鱼”，他选择始终相信，生命的童话和奇迹。困难、诱惑、遗憾、渴望、不被理解、遭遇质疑……无数钓钩想要把我们钓出理想与浪漫的河流，面对着冷酷而又干燥的世界，你我是否会上钩呢？

电影中的父亲用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像是天方夜谭的故事，向身边的人，也向自己，娓娓道来他的一生。大家乐此不疲，都喜欢这位魅力可爱而善于交际的父亲。只有他的儿子，从小就听着这些故事长大，却在某一刻开始怀疑，自己听着父亲这些虚假的故事，该如何认识真实的父亲呢？儿子选择了逃避父亲，在结婚后再也没有与父亲联系过，然而父亲的即将离世却又让他们重新聚在了一起，面对这段关系。儿子尝试请父亲讲一讲真实的自己，却惹的父亲勃然大怒，“我从我出生其就一直是我自己，你看不出来是你的错，不是我的！”儿子碰了一鼻子灰，却在后来的物品整理中发现父亲的故事并不全部都是假的，并开始逐渐理解了父亲。影片的最后，儿子为父亲完成了他儿时就在女巫眼中看到的，自己的结局，也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条大鱼。

现实与虚幻，谎言与瑰丽，不过是影片一个设问。我们，到底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那茫茫未知的人生呢？

2003年12月25日在美国上映的奇幻片《大鱼》（Big Fish）由蒂姆·伯顿执导，改编自丹尼尔·华勒斯（Daniel Wallace）于1998年出版的《大鱼老爸》，并在 2004年获得第61届美国电影电视金球奖音乐喜剧类最佳影片提名。这部电影主线以儿子为叙述者，面对父亲的最后时刻并回忆自己儿时与父亲的回忆，以及父亲讲述故事的时刻。而在回忆线当中又以父亲为叙述者，讲述自己的故事。这两条线索在时间序列上具有一定的相对性，主线的呈现使用的是过去时序，暗线当中则更换叙述者，并以顺叙的时序讲解了主人公父亲一生的故事，让叙事生动有趣，跌宕起伏。本篇评论将主要从由叙事者的变化带来的叙事色彩变化以及叙事的双重时序之间的联系与意义展开，加以分析影片当中面对20世纪末期美国经济危机的困境时所传递的英雄主义精神对我们的生活态度的启发。

一、叙事视角差异带来的叙事色彩变化

叙事色彩，简单来说就是由电影当中的光影、构图、造型、音乐与色彩所带来的电影语言的不同。在绝大多数影片当中，主人公同时是视觉叙事的中心，但是在《大鱼》当中，伴随着主人公（儿子）回忆父亲的故事，让父亲也占有了视点镜头，而他们两人的视觉叙事色彩是有所不同的，我们将着重对其进行分析。

故事一开始，伴随着父亲讲述他与大鱼故事的声音，一幕幕父亲讲述故事的画面闪过，一直到儿子婚礼当天。此时的叙事主人公实际上是儿子，镜头聚焦在儿子不耐烦的表情，他看着当下父亲在自己的婚礼上再一次讲着这个故事，吸引着大家的注意，替代自己成为了这场婚礼的主角。镜头扫过在场客人，大家都听得饶有兴趣，更加突出了父亲与儿子之间的隔阂，最终，在儿子与父亲在婚礼场地外的争吵将父子间的矛盾爆发。一直到三年后，因父亲重病，儿子才与他有了再次交流。在这期间一直是以儿子的视角进行叙事，描述了一个客观现实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一切都合乎逻辑，如同我们每个人的日常生活一般。

随着儿子收到了父亲重病，将不久于人世的信息，他开始带领着我们回忆父亲的一生，“要述说我父亲生平的故事，根本无法区分真实与虚幻，神话与现实我只能把它讲述的一切如实转述。”自然而然地将叙事主人公转变成了父亲。而此时的叙事色彩也就发生了变化，伴随着悠扬而富有传奇色彩的背景音乐，画面先展示了父亲钓到大鱼时的场景，宽阔而安静的河流上雾气弥漫，充满了神秘感，父亲独自站立在河流中，如童话故事当中的勇者形象，而钓到的大鱼也会配合他归还戒指。紧接着，镜头一转，开始讲述父亲的出生就注定不平凡，此时的背景音乐变得滑稽而欢快，画面明亮，色调温暖，本该严肃伤感的医院却因为父亲的完全不符合常理的“弹射出生”而滑稽幽默。

此时，镜头猛然一切，叙事主人公再次切回了儿子，阴暗的天空、湿润的地面、狭窄的街道，无不给人以一种压抑与现实之感，这也正衬托了儿子此时的心情。这两股画面的突然切换十分生硬，却具有丰富的意蕴，首先，对比出了父亲与儿子叙事视角的鲜明差异；其次，暗示了父亲与儿子之间的矛盾；最后，用生与死的对比为儿子的叙事视角更加蒙上了一层悲伤的基调。这也更加将父亲与儿子之间的矛盾上升到了浪漫与现实的矛盾，理想与显示之间的差距就如同这镜头的转换一样生硬。

剧情继续推进，儿子已经搭上了飞往父亲的航班，而在这趟航班上，他看到了冷酷现实中的一点浪漫——一个小孩正在玩手影游戏，这让他的思绪回到了小时候听着父亲讲述那些浪漫而又不切实际的故事时的回忆，儿子要求父亲为他讲述女巫的故事，并保证他不会感到害怕，伴随着父亲的讲述，叙事视角又移交到了父亲手中。这个情节实际上暗示了儿子在小的时候是很愿意去听父亲的故事的，就像我们每个人在童年时都会觉得这个世界也像一个巨大的童话故事，可是在慢慢长大的过程当中，却逐渐认识到了现实的残酷，忘记了心中的童话。在儿时儿子和父亲有着相同或类似的视角，因此能够理解父亲，后来与父亲之间的逐渐疏远实际上也是儿子逐渐走向现实的过程。

再后来，父亲与儿子在房间时隔三年再次聊天，之后，二人的关系似乎得到了缓和，儿子开始再一次愿意去了解父亲。接下来的再一次叙事主人公的切换更加印证了这一点。儿子离开房间后，在离开时路过了自己儿时的房间，随着他推开房间门，房间中的亮度突然提高，这明显不符合常理，但是运用在此时的电影手法当中，却能够突出“进入回忆”和儿时回忆的美好浪漫。儿子回忆起自己得了水痘卧床休息，父亲给自己讲小时候故事的画面，随之自然而然地将叙事主人公切换成了父亲。

后面的故事就在这样一次次的视角切换当中展开，儿子实际上在不断的回忆中开始了尝试去理解父亲，去探索以前父亲去过的地方，他惊奇的发现，父亲所讲的一切并不都是假的，于是他开始了对父亲那些荒诞故事的新思考。而此时，噩耗传来，同时也迎来了故事的转折和高潮：父亲中风昏迷，被送进了医院，儿子留下陪护，让妻子与母亲回家休息。父子二人再次相处，却无法交流，而此时关键的人物——班内特医生出现，这个角色以他第三人称的视角，将父子俩的叙事视角集中了起来。他告诉了儿子出生时的两个版本：

第一种：

因为父亲不能来产房看着孩子出生，因为他身在外地。即便来了，也因为当时的规定不能进来。这给父亲留下了非常大的遗憾。

第二种：

父亲为了给出生孩子一件礼物，在大河里用结婚戒指钓鱼，结果戒指被大鱼吃了，他从大鱼的嘴里夺回结婚戒指。因为他想留下这条大鱼，让自己的儿子成为抓到他的人。

老医生说，这是你出生的两个版本，你会选择哪个？是我，就选择后者……

影片的最后，儿子为父亲讲述他的人生结局：父亲逃出医院，坐上他当年轻开的红色汽车，来到年轻钓鱼的河边，河畔上聚集着一生中所有他所有交往过的朋友，他们微笑的告别，没有任何悲伤。儿子抱着父亲走向河里，河里美丽的妻子以恬静的微笑再次告别，父亲用嘴取下戒指，拿给了他最爱的妻子，然后在儿子的怀里双臂合抱，变做一直大鱼，自由的游向远处……

至此，叙事视角发生了传递，儿子终于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条“大鱼”，用荒诞、滑稽、美满且带有传奇色彩的虚构故事帮助自己排遣此时的忧伤，帮助父亲减轻此时的痛苦。

父亲去世了，但是在他的葬礼上，大家的确没有悲伤的表情，而是聚在一起，讲述着他的故事，他的传奇。儿子也成为了父亲，给自己的孩子讲述着那些传奇故事。至此，儿子与父亲的身份与叙事视角完成了代际的更替。

总的来说，在儿时，儿子的叙事色彩与父亲相同，愿意将这个世界看成一个美丽的童话故事。但是在不断地成长当中，儿子的叙述视角开始于父亲发生了分离，他认为应当现实一点，真实一点，不愿意再去相信那些骗小孩的童话故事。而随着最后父亲的离去与儿子的探索，儿子终于明白了：生活是平淡的，但是我们可以用自己的勇气与梦想去点缀它。不要在意你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真正重要的是面对生活的态度。儿子的视角又再一次的与父亲相同，只不过这一次，他理解了其中更本质的含义。在叙事色彩的不断变化当中，也暗含了儿子与父亲之间隔阂的建立与消除，儿子经历与见解不断地与父亲向靠近的过程。

二、叙事的双重时间序列

克里斯蒂安·麦茨认为：“叙事是一个时间序列，一个双重时间的序列。”

《大鱼》以儿子为主要叙述者，讲述了父亲的奇幻人生故事。单从故事内容来看，小说的故事时间是主人公的一生，如果按照讲故事的节奏和顺序进行叙述的话，这部电影将是难以想象的枯燥。像电影当中的父亲所说的：“大部分人叙述故事，只会平铺直叙，那既不复杂，也不有趣。”而这部电影就采用了一种双重的时间序列，明线以儿子从结婚到为父亲送葬，让父亲成为了“大鱼”，再到自己成为父亲进行，而暗线则是通过儿子回忆当中父亲讲述的故事，从父亲的出生、成长、结婚、在儿子出生当天钓到大鱼又将其放生进行。

实际上，其中还存在一条非主要的时间线，我们暂且称之为“旁线”，即儿子的成长经历，这是父亲与儿子共同经历的时光，但是在文章中进行了大量留白，并且只起到了连接两个时间序列的作用。在电影中，这个时间线的呈现往往是儿子回忆童年，同年时父亲给自己讲述故事，这个阶段，而在此之前，是儿子的现在时序，在此之后，是父亲的故事时序。所以在本评论当中，对这一旁线不作过多赘述。

如同布莱蒙所说：“任何叙事作品相等于一段包含着一个具有人类趣味又有情节统一性的事件序列的话语。没有序列就没有叙事。”

影片中有着许多的小故事——女巫的玻璃眼球、与大巨人的经历、丰都镇、与珊卓的爱情故事等, 按照父亲的成长, 用时间线的顺序排列起来。导演又在每个故事相连的部分加入了一种共时性的叙述, 并且每个故事的发展时间也并非直线型的单一模式, 因此就构成了一种类似“垂直蒙太奇”结构理论的叙事结构。

这样的双重时间序列叙事在《大鱼》当中不仅使得电影的叙事更加完整，同时也用一种生动的电影语言展示了传奇故事下深沉的父爱。这种超越常规的叙事手法并不会影响观众理解故事，却能够通过电影当中的叙事手法展现出导演对生与死的感悟和对生命意义的追寻，以及对影片当中父子关系的探索和理解。

宏观来看，两条时间序列并驾齐驱，共同奔向故事的高潮——父亲的离世，并在两条时间线上的故事与情感的激烈碰撞下，让儿子在此时理解了父亲虚幻美丽的故事之下热爱生活，勇敢追梦的精神内核。并且在时间线的开始和结束都有一种激烈的对应和矛盾关系的体现，即在开始时主线当中得知父亲病重，即将离世的消息时，暗线开始讲述父亲的出生；而结束时父亲去世，随后儿子的孩子出生。这两处对比在时间线上似乎前一个是垂直结构的，而后一个是水平结构的，但是他们一同暗藏着导演对生死的思考，像是史铁生所写的：“那一天，我也将沉静着走下山去，扶着我的拐杖。有一天，在一处山洼里，势必会跑上来一个欢蹦的孩子，抱着他的玩具。当然，那不是我。但是，那不是我吗？”

单独来看的话，主线伴随着儿子的讲述徐徐前行，而暗线在其中交错插入。并且如果仔细推敲暗线的时间线，其实是相当跳跃的，仅仅将故事集中在了故事本身，而不会去过多的介绍其他事情，可以说是详略得当，并且也符合父亲的童话观点。在其中有一个相当关键的人物——珍妮，即父亲在丰都镇遇到的小女孩，深爱父亲却没有得到父亲的爱，最终逐渐走向孤独，成为了一个女巫，一个传奇。而她恰好就是在父亲儿时女巫的玻璃眼珠故事当中的那个女巫，这种逆时间穿梭的现象十分不现实，在普通作品中很难被运用，但是在儿子在主线当中与珍妮交谈时，她却说：“若从你父亲的角度来想就可能。”这实际上也揭露了暗线的时序本质，它虽然表面上是按照正常的时间流向进行发展的，但是故事来源于父亲的讲述，所以这条时间线实际上是从父亲讲述的时间点往回延伸建立，然后才能够开始流动的。如果这样来分析的话，珍妮这个角色的逆时间出现就是十分合理的了。并且在此处，实际上暗示了珍妮被父亲深深的埋在了记忆当中，因为他深爱着自己的妻子，不会让珍妮来到自己的“表层记忆”。

时间序列作为一种电影语言，不仅能够讲述出故事当中所发生的事情，还能够因为导演对时间序列的排布穿插而拥有更加深层的含义，这种蒙太奇手法的作用让电影的叙事达到了1+1＞2的效果，隐藏着导演的思考与对观众思考的引导与启发。

三、面对现实的残酷我们如何讲好生命的童话？

"我喜欢童话！我要把电影拍得像童话。"——蒂姆·伯顿

这部电影的导演蒂姆·伯顿无疑是好莱坞当中的一个另类鬼才，他像《大鱼》当中的父亲一样，也是一个很会讲童话故事的人。他以其独特的视觉风格和奇幻、黑暗的故事讲述而闻名。其作品常常充满怪异、夸张和幽默，因其独特的视觉艺术风格和非常规故事主题的选择备受赞誉。然而，这部电影当中他却一反常态，讲述了一个明亮、温暖的童话故事，讲述着我们该如何面对骨感的世界，触动每个人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大鱼》的背景是20世纪中后期的美国，在推崇个人英雄主义和冒险精神的同时，也强调了战争后商业社会的繁荣为美国经济发展带来的新机遇。从宏观的经济状况而言，此时美国经济增速开始下滑，国际竞争力减弱。为了突出重围，美国进行了一定的经济转型，“电子热”因此而产生。从深层的产业结构而言，钢铁和汽车工业发展逐渐停滞，科技成为了崭新的机会。于是美国斥巨资投入半导体计算机及航空领域的科技研发，为电子工业革命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原本就不属于上层行业的旅行推销员在生活上更是艰难。影片借母亲之口说出了父亲身为旅行推销员的不易。在这种艰难的生活情形下，爱德华从未同儿子抱怨生活的艰难，也没有编造体面的工作故事搪塞家人，而是将自己的经历加以想想、乐观和勇气，以奇幻故事包装讲述，营造了温馨和谐的家庭氛围。

生活并不总是一帆风顺的，我们却能够选择不同的角度去看待它，想象力与率直的乐观时面对生活的法宝。面对相同的美国社会困难背景，《大鱼》所传递的思想不像是阿甘那样的傻人有傻福，让人觉得更加真实；也不像是肖申克那样的逃离苦难后的新生，让人觉得更加柔软；更不像是《当幸福来敲门》那样的励志故事，让人觉得更易接受。它更像是罗曼·罗兰所说的：“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正是因为对生活的热爱，我们才能够以童话般率真积极的心态去面对生活当中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勇敢地去追求自己所深爱的，坚定的遵循自己所信仰的，达观地面对自己无法改变的。

人生的内核不就是这样吗？我们都曾向往成为万众瞩目的英雄，成为公主的白马王子，成为正义的化身，在鲜花与欢呼声中凯旋。可是我们只能在世界上留下淡淡的轨迹，平凡的生活，微乎其微的帮助，与不能言说的亏欠。但是这些会让你停下自己的脚步吗？

于是，我们尝试，我们寻找，我们摔倒，我们站起。我们翻山越岭，我们死里逃生。我们路过一个女人的眼泪，我们茫茫然不知所措。我们一无所获，我们却从未两手空空。最后我们终究走向失败，最后我们却依然安之若素。

因为我们始终相信，生命的童话和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