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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与人类的世纪之战缔造者,被写入小说的2024年诺贝尔化学奖得主
10月9日,欧洲中部时间11时45分(北京时间17时45分),瑞典皇家科学院决定将2024年诺贝尔化学奖的一半授予大卫·贝克(David Baker),以表彰他在“计算蛋白质设计”方面的贡献,并将另一半授予戴密斯·哈萨比斯(Demis Hassabis)和约翰·M·詹伯(John M. Jumper),以表彰他们在“蛋白质结构预测”方面的贡献。
这个得到一半的一半的诺贝尔化学奖的戴密斯·哈萨比斯来路不小,打破了诺奖向来青睐老年人的惯例,哈萨比斯1976年出生于英国伦敦,33岁就获得英国伦敦大学学院博士学位。他是Google DeepMind首席执行官。
戴密斯·哈萨比斯
戴密斯·哈萨比斯和约翰·詹伯开发了一种人工智能模型,解决了一个50年来的难题:预测蛋白质的复杂结构。这个基于AI的蛋白质预测工具就叫Alphafold,听起来是不是很熟悉?2016年,正是哈萨比斯设计的Alphago战胜了围棋圣手李世石,因此被称为“人工智能元年”。
《当我们不再理解世界》的作者,智利作家本哈明·拉巴图特的最新长篇《理性的疯狂梦》第三部分就复盘了这场惊心动魄的人机大战,作为前传,也写到了戴密斯·哈萨比斯的个人故事,我们节选了一部分。
《理性的疯狂梦》[智利]本哈明·拉巴图特 著 耿辉 译 人民文学出版社·99读书人 出版
—— 《理性的疯狂梦》 节选 ——
阿尔法围棋是戴密斯·哈萨比斯的发明创造,这位来自北伦敦的天才少年曾在四岁时,看见自己希腊裔塞浦路斯创作型歌手兼玩具店主的父亲跟叔叔下国际象棋,便问他们可否教他如何在棋盘上移动棋子。两周后两位大人都无法再击败这个男孩。
又过了一年,虽然哈萨比斯身材矮小,不得不把好几把椅子摞在一起,再垫上一本电话目录,才能看见桌面,但他赢得了自己的第一场国际象棋锦标赛事冠军。等到六岁,他赢得了伦敦八岁以下级别的冠军,三年后他成为英国少年队队长,当时英国的国际象棋水平仅次于苏联。他十几岁获得国际象棋大师头衔,1989年他取得全世界同年龄选手中第二高的积分,可是继续到各地参加了几年职业巡回赛并保持较高水准的时候,他的教练和父母都没想到,他已经放弃了成为下一位加里·卡斯帕罗夫的梦想,要把自己可观的聪明才智投入到至少在他看来无比重要,甚至重要得有潜力改变人类进程的事业中。他从最丢脸的一场败局中获得了改变人生的顿悟,然后做出了那个关键的决定。
当时戴密斯刚到十三岁,是一个和善且格外善于思考的男孩,他有一双特别大的眼睛,使劲咧嘴露出的灿烂的笑容仿佛会溢出面庞,结合他有点疯狂又明显不知疲倦的精神头,同学们会把他比作《柳林风声》里的癞蛤蟆先生。不过,给见到他的每个人留下持久印象的,不是他过大的五官,而是超常的大脑,他在语法学校的一位老师在期末评语中写道,“那个男孩儿的头脑容得下一颗行星。”哈萨比斯用下象棋的收入买了一台康懋达Amiga计算机,并在上面自学编程。他的父母绝对负担不起这种奢侈品,因为他们一直要为金钱打拼,不停地搬家,打零工,做小买卖但不到一年就失败,或者买卖北伦敦破败的旧房子。在戴密斯生命的前十年里,他在许多地方安过家,从一所学校转到下一所学校,从没能找到自己在世界中的位置或发展出任何友谊。他用对书籍、电影和电脑游戏的热爱填补那种空虚,他破解部分游戏获得无限条命,还有些游戏是他自己开发,然后在跟弟弟的对垒中充分测试。他还只有十一岁时就创造出自己的第一个人工智能体,尽管非常有限,但是它能下黑白棋——一种极度简化版的围棋——当他的数字造物一连赢了弟弟五次时,戴密斯被惊呆了。没错,他的小弟弟当时才五岁,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对手,不过真正迷住戴密斯的事情是,通过创造这个幼稚版AI,他似乎外化了自己的一小部分意识,因为程序——bug不断,导致它总是崩溃或者运行的计算机过热——即使不完全拥有自己的生命,但也似乎勉强具有了一丝人格,这种东西很少从能够自己落子下棋的事实中展现,更多是因为程序的缺陷和怪异之处,它犯下的难以理解的错误,以及在逻辑回路陷入戴密斯再怎么努力也无法阐明并完全消除的奇怪循环时,它如沉思般停顿的倾向。
计算机将占用哈萨比斯生命中不少的时间,但是他最初的几年充斥着国际象棋,以及几乎无法抑制的渴望,他不仅要成为优秀棋手、而且要成为有史以来的最佳棋手,所以当他过完十三岁生日才几天,便收到飞往列支敦士登参加大型国际比赛的邀请时,他发自内心地高兴,这次比赛的声望超过他以往参加过的任何一次。
小戴密斯先是轻松战胜了头几轮的对手,然后对垒丹麦冠军,一位经验丰富的中年选手。丹麦选手残酷地围攻他八个多小时,然后进入了极不寻常的残局:哈萨比斯只剩王和后,而他经验格外丰富的对手仍保留着一车、一马、一象。丹麦人又欺压了他四个小时,哈萨比斯倾尽全力避开了一系列致命的进攻,他知道对手只待自己的一次失误。他看见自己周围的桌椅都没有了人,其他所有选手在家人和朋友的陪伴下陆续从门口离开,宽敞的大厅里原有数百名男女一直在安静对弈,最后却空旷得他都能听见自己仓促的喘息在对面的墙上回响。丹麦人最终把哈萨比斯的王逼到角落,只差一步就要将死。浑身是汗、疲惫异常的戴密斯向对方伸手认输,可是当他起身离开时,他的对手哈哈大笑。男孩被愚弄了:他整局比赛疲于防守,以致于没有看出只要牺牲自己的后就能逼和[1]对方,经历如此漫长的缠斗,拼尽全力跟远超自己的力量竞争,那样的和棋对他来说无疑相当于一场胜利。他四十岁的对手赢得毫无风度,跟女友一起揶揄大笑,用拳头敲着桌子跟女友炫耀自己如何战胜了英国的实力新秀,没有输给一位学童显然让他松了一口气。哈萨比斯努力克制才没有哭出来,他感觉自己就要呕吐,于是推开自己的父母,愤然离去,直到迷失在一片草高及膝的田野才停止奔跑。
他因为没有进食而感到虚弱,而且头晕目眩,只想着最后那一步棋,头脑中一遍又一遍闪过避免失败的所有方式,同时那个丹麦混蛋的笑声还在他的耳边回响。后,牺牲,逼和,后,逼和,牺牲,远处呼唤他的声音,一群牛,教堂钟声,牺牲,浪费一整年,逼和,白松树下嘎嘎叫的乌鸦,湿乎乎的蟾蜍,讨厌的东西,把它赶走,强烈的霉味,有毒物种,牧羊犬是一只狼。他为什么会那样输掉?他知道自己比那个丹麦人强。真相是他意识的一部分已经跑到了别处。尽管他训练了好几个月,迫切地期盼着这项锦标赛,但更大程度上被另一种比象棋还不断加深的迷恋、一个基础性问题所吞噬,有时候他会在深夜被这个问题唤醒,并因此而睡不着觉,只好坐在黑暗中,手拿着电筒在被子里阅读长篇科幻小说,被失眠折磨得够呛。弟弟妹妹安眠时,戴密斯禁不住对思考这一行为本身进行思考。无论他在做别的什么,不管是在家刷碗、写作业或者组装父亲在芬奇利中央地铁站店铺里的坏玩具,他都会琢磨自己的思考。是什么构成了自己奇特智慧的基础?为什么他学得那么快?为什么数字对他来说很容易?他的大脑如何想到他在棋盘上使用的招式和策略?他的父母都挺普通,其实也不是很普通,他们不拘泥于传统,奇特得有自己的风格,不过谈到数学,他们几乎一无所知。他的父亲梦想成为一名歌曲创作者,并且按照自己的偶像鲍勃·迪伦来打造自己的风格,而他的新加坡华人母亲在约翰·路易斯百货商店站柜台,销售自己永远买不起的高端家具,他的弟弟妹妹也相当普通,他是这个家庭中唯一的奇才,具有极端的天赋,凤毛麟角。他从没有因为自己的杰出而感到痛苦,行为举止可以跟任何普通男孩一样。可是不论如何努力,他都无法理解,大脑为什么会令自己享受即便不是十分痛苦,但在其他多数人看来也很无聊的内容。然而真正困扰他的不是自己杰出的思维,而是周围所有人的思维,无论跟他的比起来是多么地有限。为什么进化这样塑造我们?我们本可以像这颗星球上所有其他物种那样无知是福,无论生死都如同在伊甸园一样极度缺少认知,从而让痛苦和快乐只能在当下感受得到,不会像我们的痛苦和荣耀那样一天又一天延续、把我们全都连接在一条无尽的苦难链条上,可我们为什么还要背负意识的重负。他充分阅读才明白,在几千年的文明里,我们在理解这个问题的道路上没有一丁点进展,意识仍是一个未解之谜,一个困境,它指向的是人类也许永远无法跨越的极限。尽管人类确实在一点都没有真正理解的情况下存续至今,可随着科学——我们人类王冠上的明珠——的飞速发展,我们被推下深渊,进入一个完全不曾预料到的世界,若不是未来已经悲观险恶、愈加晦暗,戴密斯本可以接受意识的不可理解。尽管大部分基础性问题悬而未决,但是科学突破正在改变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不必是天才也觉察得到。很快我们将达到一个极限,我们的猿类大脑在能力范围之内把我们提升到最高,我们需要革新,需要一种不同类型的思维,可以看见我们自身之外,远达我们的盲区。我们已经没有时间浪费在幼稚的零和游戏上。那真的适合他脑力的用途吗?戴密斯听见父母在召唤他,便开始往回走,新产生的毕生追求已经开始在他的大脑里显形。他不再希望成为国际象棋世界冠军,他的追求更远大,大得多:他想创造一种新的意识,比我们已知的更聪明、更灵活、更奇妙。AGI:通用人工智能,人类真正的后代。
[1] 逼和,国际象棋局面术语,和棋情况的一种,一方行棋后并未将军,但同时另一方无子可动时,便形成逼和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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