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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浦江畔 “对话透纳”:是透纳大展,也是他的当代回响

澎湃新闻记者 黄松
2024-09-30 16:34
来源:澎湃新闻
艺术评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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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透纳:崇高的回响”策展人伊丽莎白·布鲁克(Elizabeth Brooke)解读“崇高”。(01:22)

19世纪英国画家透纳(William Turner)被誉为“光之画家”,以“朦胧”“氤氲”的绘画风格闻名,并为日后印象派绘画风格的形成奠定了基础。然而,透纳的风格是如何形成和变化的?又如何在当代艺术中构成回响?

9月30日,“对话透纳:崇高的回响”(Dialogues with Turner: Evoking the Sublime)在上海浦东美术馆开幕,这是浦东美术馆与英国泰特美术馆的又一次合作。澎湃艺术在现场看到,展览跨越时空,将透纳的经典之作与当代艺术家的作品并置,在古今交汇中重新诠释“崇高”的美学概念。

展览入口,透纳作品《月光,米尔班克习作》上投射着凯蒂·帕特森的装置《全食》。

据传,透纳在展示作品前,会让客人先在暗室中停留片刻,以清除既有视觉记忆,增强对画作中光与色彩的感知力。受此启发,在正式进入展览篇章之前,观众也会首先来到“一间暗室”,并在黑暗中不由自主被透纳画中明亮的满月吸引。

约瑟夫·马洛德·威廉·透纳《月光,米尔班克习作》

走近画面,能看到艺术家以厚重的乳白色描绘明月的笔触。再看,月亮边明亮的小点,是木星。现代天文学家能够根据木星的位置,精确确定透纳绘制这幅《月光,米尔班克习作》的日期——1796年8月19日。

透纳《月光,米尔班克习作》(局部)

与之对应的是两百余年后,凯蒂·帕特森(Katie Paterson)的装置《全食》,艺术家创造了一个让人联想到月亮的旋转球体,上面覆盖了上万块镜面瓷砖,每块瓷砖上都印有日食图像。球体旋转之时,日食仿佛投射于观者的身体,带来独特的体验。

展览现场,凯蒂·帕特森的作品《全食》

此次展览由泰特国际合作高级项目策展人伊丽莎白·布鲁克(Elizabeth Brooke)担任策展人,对于这组对话,她解释说:“透纳非常仔细地研究天空,注重精确的天文描绘。他对月亮和夜空的兴趣极为浓厚,创作了大量与月光相关的色彩研究。而帕特森表现的日食,与透纳的作品有着一种特殊的关联。”

“序曲 一间暗室”中呈现的透纳描绘月光的水彩作品

“序曲 一间暗室”所呈现的线索,正是展览想要表达的:透纳的艺术旅程,以及透纳与当代艺术家的对话。展览以约80件透纳的油画与水彩作品,全面展示其生涯中各个重要时期的艺术发展及创作风格变化;与此同时,罗斯科(Mark Rothko)、理查德·朗(Richard Long)、奥拉维尔·埃利亚松(Olafur Eliasson)、沃尔夫冈·提尔曼斯(Wolfgang Tillmans)等十余位现当代艺术家的作品在展览中巧妙穿插,构成与透纳的对话,为“崇高”(sublime)这一18世纪的概念提供了21世纪的诠释。

透纳作品与当代艺术家作品关于海的对话

“透纳是最能表现‘崇高’的画家之一”

“崇高”这一概念最初是由18世纪哲学家埃德蒙·伯克提出。该概念包含着观赏风景的艺术表现时所能感受到的敬畏、恐惧和震撼。他将“崇高”广泛地应用于文学、诗歌和艺术领域。

“展览所采用的定义是由维多利亚时代英国最重要的艺术评论家约翰·拉斯金提出,他理解的‘崇高’不仅仅与恐惧有关,还可以是任何提升心灵的事物,涉及更广的范围。透纳被广泛认为是最能有效表现‘崇高’的画家之一,他也是最早是突破纯粹再现的画家之一。”布鲁克对澎湃新闻说。

约瑟夫·马洛德·威廉·透纳《坎伯兰康尼斯顿荒山的清晨》

展览以八个单元,全景式地展现了透纳的艺术生涯,将他的旅行经历与创作题材紧密结合。从早期的英国风景画,到瑞士阿尔卑斯山壮丽光影的表现,再到威尼斯这座“崇高之城”的诗意描绘,揭示了透纳艺术风格的演变,以及他对光影与氛围的独到理解,“崇高”的概念也始终萦绕其中。

约瑟夫·马洛德·威廉·透纳《汹涌的大海与残骸》

在“始于英国风景”单元《卡纳芬城堡》(1798年,松木板上油画)展现了自然崇高力量的艺术表达;“进入山间”单元将观众的视野带向更广阔的欧洲大陆,展出了透纳1802年首次来到阿尔卑斯山时的画作。“对我而言,这是崇高概念的完美例子。”布鲁克评论《石灰针岩,位于沙特勒斯的吉耶莫尔峡谷;回望圣洛朗迪蓬》时说,“在现实中从这个角度看阿尔卑斯山,会让人恐惧,但在美术馆,以完全不同的方式欣赏它,感受力量和宏伟,同时也能领略它的美。”

“进入山间”单元,两件透纳描绘阿尔卑斯山的作品

油画作品之外,水彩画更能直观感受透纳对色彩的大胆运用和对光的直接表现,橙色、粉色、绿色、紫色、黄色被运用在《洛桑:日落》、《泰莱斯古堡》等作品中。这些颜色并不是真实的环境色彩,但透纳通过光线反射,让观者以一种夸张的方式理解景观,并想象自己身处雪景之中。同时,画中点景式的小桥和人类存在的痕迹,让人体会到大自然的壮丽以及人类的渺小。

透纳两件水彩作品

水彩中,最为瞩目的作品是《蓝色的瑞吉山,日出》,透纳捕捉到了黎明时分太阳开始驱散黑夜时的雄伟山景,他以冷暖色调的微妙调和,再现了这一清晨时分的静谧与奇妙,而金星和它湖面的倒影,也在画面中呈现。

约瑟夫·马洛德·威廉·透纳《蓝色的瑞吉山,日出》

《蓝色的瑞吉山,日出》位于“海与天空”单元,天和海是透纳最常涉猎的题材,充满了诗意与隐喻。尤其对于海洋的描绘占据了他创作数量的一半以上,展览中“海上风暴”“透纳晚期:自然的崇高” 均由天空与大海的主题生发。面对原作,当看到鲸鱼(《为幽冥号捕鲸船欢呼,又是一条大鱼!》中,从船的桅杆侧面可以看到鲸鱼的头和下巴)、海豚(《波涛汹涌的大海与海豚》中,一群海豚在画面右侧露出背鳍)隐约在朦胧氤氲中浮现的惊喜、当看到风卷海浪的挥洒用笔的感动,这都是看网络图片无法比拟的。

透纳,《波涛汹涌的大海与海豚》(局部),约1835-1840年,布面油画

《为幽冥号捕鲸船欢呼,又是一条大鱼!》(局部)

约瑟夫·马洛德·威廉·透纳《为幽冥号捕鲸船欢呼,又是一条大鱼!》

在展览中,一张小而不起眼的场景描绘《怀特岛,海与天空习作》被策展人特别提及:“这是已知第一幅完成的海景画,而不是未完成的速写。这是透纳在海上画的,在另一幅作品中,透纳还描绘了他从舷窗中看到的景象。对于一位艺术家来说,能够在船上创作并完成作品,在1827年是极为罕见的。”

约瑟夫·马洛德·威廉·透纳,《怀特岛,海与天空习作》,1827年,布面油画

在展览中与之相对的作品《东考斯海角的船运》最初是在同一块画布上绘制的,后来被剪开。这两幅画以及一面展墙均以地平线为主题,展示了透纳对天空和海洋的独特诠释。

约瑟夫·马洛德·威廉·透纳,《东考斯海角的船运》,1827年,布面油画

而两幅曾在一块画布上绘制的大海,在展览中被柏林艺术家、摄影师沃尔夫冈·提尔曼斯(Wolfgang Tillmans)的作品《我们所处的状态,A》隔开,这件巨大的作品通过高清全画幅技术捕捉大西洋的广袤景象,探讨海洋作为天然边界的分离与连接的概念,提尔曼斯以此作品引导观众反思当下的政治局势,类似于透纳通过海景表达对奴隶制和捕鲸业等社会议题的关注。尽管两位艺术家身处不同时代,他们都通过自然景观促使观众思考人类的处境,彰显了艺术在不同历史背景下的共鸣与延续。

展览现场,透纳两幅曾在同一画布上的作品与沃尔夫冈·提尔曼斯《我们所处的状态,A》

所以,透纳作品只是此次展览的一部分,在各个单元中,当代艺术家始终以各种形式和观念与透纳就“崇高”的主题对话。

“对话”中,看透纳的当代回响

虽然,与透纳对话的艺术家名单早在进入展览前已经知晓,但如何对话、与哪件作品对话却如同一个个谜题,需要走过一个个单元才被一一揭晓。

展览现场,一位观众在《你的双重灯塔投射》中

在对话的当代艺术家中,埃利亚松在中国颇具知名度,其装置作品总能给观者带来多感官体验。此次展览中《你的双重灯塔投射》独占了一个展厅,通过两个独立的圆柱形空间让观众沉浸于不断变化的彩色光线中。这种强调个体感知的主观体验,与19世纪透纳对光与色彩的探讨形成了呼应。

展览现场,埃利亚松的 《冰川融化系列》(右)与透纳阿尔卑斯冰海相关作品对话。

但比起视觉奇观,他更为让人心生震撼的是与透纳阿尔卑斯山水彩的对话。一直以来埃利亚松十分关注气候变化对世界的巨大影响,1999年,作为他记录冰岛自然现象的持续性项目的一部分,这位丹麦裔冰岛籍艺术家从空中拍摄了冰岛许多壮观的冰川,他将这形容为一次“令人敬畏”的经历。20年后,他再次回到这些冰川进行拍摄,尽管他预计到会有一些变化,但冰川消退的程度依旧让他感到震惊;有些冰川甚至很难再找到。透纳在法国和瑞士面对冰川时,同样敬畏于它的巨大力量,并用速写记录了下来——这些景象如今都正受到威胁,法国阿尔卑斯山的“冰海”冰川自透纳时代以来已经消退了两千米。埃利亚松的 《冰川融化系列》以30组(两张为一组)直观地记录了人类行为对自然风景造成的后果。

 约瑟夫·马洛德·威廉·透纳《从冰海向上望塔库尔针峰》

英国大地艺术运动的核心人物理查德·朗(Richard Long)的作品与透纳的威尔士风景对话,两位艺术家都以英国风景为创作起点,并曾踏上相似的自然探索之路。不同的是,透纳通过浪漫的风景画沉思自然,而朗则以极简的形式和与景观直接互动的方式探索人与自然的关系。

理查德·朗与透纳威尔士风景对话

展览最后一个单元“透纳晚期:自然的崇高”几乎完全专注于对朦胧效果的表现。“透纳在遗嘱中将他的作品捐赠给国家美术馆,其中一些作品曾被列入待销毁的名单,因为他不认为它们值得保存。然而,如今这些作品却成为了他最著名的一部分。”布鲁克说。

展览“透纳晚期:自然的崇高”单元,透纳的作品愈发朦胧

展览最后一组作品是透纳《三幅海景画》(约1827)与罗斯科《无题》(1969)的对话,它们似乎都在黑暗中透出光来。罗斯科曾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看到过透纳的展览,他十分喜爱透纳的作品,泰特美术馆那些著名的透纳遗赠对他决定将九幅“西格拉姆壁画”捐赠给泰特起到了重要影响。

马克·罗斯科《无题》

在此次展览中的《无题》属于罗斯科“棕色和灰色”系列,画面中两个不同深浅的棕色矩形,其中较浅的矩形采用画笔水平扫刷描绘,深色的用纵向笔触以较深的色调绘制。对应到透纳的《三幅海景画》有着同样的色调和构成,只是透纳作品初看抽象,实际上描绘的是天空与海,画布下半的一幅较为显而易见,而上部的两幅共用了一片天空。

约瑟夫·马洛德·威廉·透纳《三幅海景画》

美国艺术评论家罗伯特·罗森布鲁姆(1927-2006)将透纳一幅疏朗的海景画作《夜晚的星》(约1830年,藏于伦敦国家美术馆)与罗斯科的画作进行了比较,指出后者运用的水平色域“将我们带入了超越理性的崇高之境”。

展览结尾,透纳《三幅海景画》(约1827)与罗斯科《无题》(1969)

走出展览,一次次透纳与现当代艺术家山海之间关于“崇高”的对话让人回味,展示了透纳在当今艺术世界中的持续影响力,也展示了艺术的力量和永恒性。

“展览不仅向可能不太熟悉透纳的观众介绍了他的作品,还通过对话的方式,试图吸引所有人,让不同的人能够以自己的方式与这些作品产生联结,激发想象力。”布鲁克说。

展览现场,透纳《蓝色的瑞吉山,日出》与当代艺术家天空和云相关作品的对话

除了三楼展厅外,浦东美术馆一楼还专门打造沉浸式空间,特别呈现泰特美术馆为浦东美术馆定制的透纳纪录片。

浦东美术馆一楼展厅播放的泰特美术馆为浦东美术馆定制的透纳纪录片。

此外,浦东美术馆自开馆以来规模最大的装置展“艾尔·阿纳祖:红月之后”展览也同期开幕,非洲当代艺术家艾尔·阿纳祖将以编织金属重塑焕新浦东美术馆的中央展厅与公共区域,为浦美观众带来一票多展的独特多元艺术体验。

“对话透纳:崇高的回响”展览现场

“我们不仅有幸走进19世纪英国国宝级艺术家透纳的光影世界,还将目光投向了当代最具影响力的艺术家之一——艾尔·阿纳祖的宏大装置。这两场展览不仅展示了艺术跨越时代的连续性,也彰显了浦东美术馆作为国际文化交流平台的重要地位,为观众提供了一个领略经典与创新相互碰撞的独特空间。”陆家嘴集团副总经理、浦东美术馆董事长李旻坤在开幕仪式上说。

注:“对话透纳:崇高的回响”将持续至2025年5月10日。展览期间,将推出一系列艺术教育与推广活动,包括艺术工作坊、公众导览和学术讲座等。

    责任编辑:顾维华
    图片编辑:张颖
    校对:施鋆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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