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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四大日记之首《越缦堂日记》:为文人生活留下最后的剪影

2024-11-20 12:14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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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张桂丽 复旦大学出版社

晚清民国以来百余年间,日记著作层出不穷,《越缦堂日记》位列“晚清四大日记”之首,积四十年之力而成。李慈铭在二十四岁写作时就规定了日记的主要内容,包括国之大事、读书笔记、友朋交往、个人诗文作品等。民国间日记影印出版后,在读者间迅速引起轰动,包括蔡元培、张元济、胡适、鲁迅等大批学人争睹为快。十余年后,又印了这部日记的前十一册,皆告售罄,其风靡之状可想。

虽然《越缦堂日记》并非获得一致好评,鲁迅先生对这位乡贤的日记也颇不以为然,但它确实突破了传统日记的书写模式,经过民国间学人的阅读、评论、模仿,逐渐成为近代文坛的经典。

“日记百年万口传”

李慈铭十六岁开始写日记,时断时续,从二十五岁开始逐日记录,并确定题名,日记卷端题“越缦堂日记”,序云:

余幼而失学,浸寻岁月,无足纪述。顾素好弄笔,自乙巳即有日记,至戊申忽中辍,迄今忆之,梦缘断续,鸿迹迷茫,几不知前身后身、是人是我矣。嗣是而后,中年哀乐,易感于予心;卜砚光阴,多磨于人事。命宫缠蝎,陈迹踏牛,倘非日记其所存,曷鉴失时之不学?爰于今上咸丰四年甲寅三月十四日始逐日记之,略参国事,感天意之苍流;间采诗词,惧风骚之泯没。至鄙人之断句,亦赘附于行间;即良友之清谈,尚缀存于纸尾。贞淫杂咏,皆李玉溪寓意之言;细大必书,师赵阅道焚香之告。朝婴夕侧,讵资风月以助谈;积玉碎金,聊纪见闻于困学。语无伦次,所不暇详,功有累增,即兹可证。

"乙巳即有日记”,乃道光二十五年,才十六岁;“戊申忽中辍”,乃道光二十八年,十九岁。至二十五岁重头再记,并郑重保存下来。此时他是沉迷于辞赋且小有名气的文学青年,与同乡的十多位好友结成文学社团——言社,恰去王右军兰亭修禊千五百年,以风流自许,吟诗作文,定期雅集,与兴教寺诗僧澈凡唱酬,俨然太平盛世江南士子风流。他的家族号称越中四大巨室之一,郡中名望。但他的父亲出继族叔,田产无多,无功名且早逝。李慈铭是长子,有三弟三妹,他的母亲操持家政,节衣缩食,以助他悠游、沉浸于文学生活。但其时天下巨变,江南世族殷实的小康生活被天灾、战乱打破。他虽然才名早著,却迟迟未能中举,身处末世,前途迷茫,心怀寥落可想而知。

李氏日记自序开篇所称“余幼而失学”,颇可以窥见他的自省功夫,及以学业为职志的终身追求。他决定写日记,记录诗文作品,记述交游,记述省过、情绪,记学林见闻掌故及政事,不仅为备忘,且藉此考察“功有累增”,回顾学业积累、思想进步之历程,作为传世著述来写,其立意极为明确。

日记是一种非典型性的文体,虽然发源较早,近年出土的秦汉简牍中已有逐日记事的日记体内容,因其无需高超的写作技巧,虽如黄庭坚《宜州家乘》、陆游《入蜀记》之风致天然,广播士林,终难登堂入室,并未成为文学家正式的书写模式。

私密性是日记的天然特性,撰述者一般秘不示人,但从现存可见唐宋以来的日记著作(有时使用录、志、日历、日志、日注、纪闻、纪略等等名称)来看,这些日记的作者是有意传世,私密性便是相对而言。李慈铭以日记为立言,自然蕴含“三不朽”之意图,他对名的追求显而易见。

李慈铭以日记为立言,其后四十年如一日,都是以此范式写日记,虽然他别有诗词稿、丛稿、丛抄等集子,但日记几乎包罗所有著述文字。他本人晚年也从日记中摘录出诗歌、游记、骈文、读书笔记等,结为专集,这也佐证他将日记作为著述来写作的特别之处。

日记是排日记事,但未必每日都记,也可能事后数天追记、补写,也会重温、修改,能始终坚持不辍,须有过人之毅力。

相对于诗文辞赋,日记的写作难度要低很多,但若将日记写的雅俗共赏、辞采斐然、篇幅可观,令人百读不厌,却非易事。作者经历丰富、见闻广博固然重要,文学才华更为重要,但最重要的是坚持。若无自律、持之以恒,断难写成规模可观、令人叹为观止的日记。

李氏特别颇注意对日记的保存,“装订乙丑至今日记,共十五册,分为两函,今日标写签柎,颇极精整”(《日记》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十五日)。

由于李慈铭写作日记、传之后世的坚定心态,在他病重时,托沈曾植等人妥为照管,逝后二十余年便得以影印出版,广为流传,赢得学界的高度关注。

李慈铭在二十几岁即自律地撰写日记,并非在三十几岁遭遇不幸后才以日记为阵地,批评时政、月旦人伦。他是冷静、敏感、自信、执着的性格,日记书写决非一时兴起,或遭遇巨变后突然产生的念头,含有以立言为不朽的写作意图。当然,他因捐官入京而交游广泛、见闻日增,日记内容更为丰富,又因遭遇不测而愤世嫉俗,表达情感更为激烈,牵涉人事更多,引发关注更高,以日记为立言传世的决心更为坚定,饱含“日记百年万口传”。

曾朴《孽海花》第二十回以浓墨描写李治民的生日宴会,地点在满族官员盛昱的“云卧园”。当时盛昱遍请京师名流,讨论学问,抽签联句,即行口占,要求诸人“炫宝”。李治民因贫病交加,只能吟一句写实的“日记百年万口传”,赢得了满堂喝彩。这是曾朴对李慈铭日记流传情况的一种理解,但毋庸置疑,此语真实反映了李慈铭本人的愿望。

个性化书写范式

咸丰、同治、光绪之际的京师,李慈铭的存在,是一道特别的风景,衣冠车马、奔走嚣尘之外,另有风雅、闲适,舆论自由,名士受宠。百年来,《越缦堂日记》盛名不衰,大约写清季京师旧事从容不迫,笔底传神,令人回味。辇毂之下,士人奔竞,他寓居保安寺街,足不出户,洞察朝野大事,褒贬人物;而春秋佳日流连园寺,追欢优伶,隐约可见承平风度。

关于私人日记的历史意义,张剑先生总结得很到位:如果说由后世史官撰写的历史,可以表现出一种理性宏大、居高临下的‘后见之明’,那么由时人撰写的日记,则虽视角受限,日常琐碎,但却感兴生动、切身关心,恰好能够在细节上弥合宏大叙事带来的缝隙,使骨骼嶙峋的历史某种程度上变得情意流转、血肉丰满。

李慈铭自知文人最好的时代已经过去,他屡次温情回忆康乾盛世文人雅士在京的鸿爪雪泥,他孜孜不倦的书写,是为文人生活留下最后的剪影,这是他日记写作核心的精神。

(一) 日常直录

李慈铭在日记中不厌其烦,细大不捐,载入天气、心情、饮食起居之细致。每年除夕,他的大门都要贴上绝妙的春联。如“上士闭心下士闭门,刚日读经柔日读史”,“余事只修文苑传,闲身且署户曹郎”,“放怀一百五日醉,回头四十九年非”,令人瞩目。而春花秋月,一夜雨来,怜香惜玉,小径徘徊,便生出田园山居般的意境,佳句连篇,令人误以为入深山,或悠游园林,实则半亩小园的写照。

写闲适如:夜饭后微云卷霄,初月映宇,须臾天衢碧净,清光满空,较之前夜,便有仙凡之别,因语家人曰:我生于世,虽穷极无憀,然此时之闲中消受,京师亦无第二人也。(《日记》光绪元年七月十三日)

写自宽:比来窘甚,向不能治生,亦不以此为意,釜尘娄积,常晏如也。今年颇自戚戚,入夜尤甚,盖衰征也。生理渐绝,暮气已至,宣圣所云戒之在得者,非特言居货利者不知餍足,亦言安淡泊者将事营求。故苦节之士或白首而不贞,固穷之贤或暮景而致滥,史册所书,不可殚述,学无真得,深以悚然。写诗自适。……近日新栗甚佳,连日鬻食之,今日益以新雁头米,香美尤绝,身为废材,加以穷老,而尚享兹口福,滋余之罪,是姬侍辈之过也。(《日记》光绪七年七月二十七日)

写病:早大溲后觉痛少差,强起。作书致书玉。下午书玉来诊,复觉腹痛,饮藕汁亦不能进。夜初痛甚,肝疝交发,上攻心背,牵掣要吕,连属右颈,遍体痛不可触,遂不自持,目瞪口开,危在顷刻。家人环泣,书玉、资泉、沈子培皆趋至相视,以青橘皮拌盐及茶叶乘热数十次迭熨之,觉匈背间稍平,三更后唇吻渴甚,娄进玫瑰花露,呻吟待旦。是日冈鹿门自西山归来访,欲作重九之会,辞以病甚。(《日记》光绪十年九月初八日)

他的日记如同直播,将日常展示给读者。这些琐屑日记中俯首皆是,但不令人生厌,读者有兴趣了解作者的私生活,况且他的记录情文并茂。雅是李慈铭日记的内涵,文学性书写增强了日记的可读性。

上巳至极乐寺、慈仁寺观海棠,夏至南花泡子赏荷,重九至陶然亭登高,呼朋引伴,醵资宴饮,分韵赋诗,互相传观,洒脱超然之举,令人侧目。

午出城,诣天宁寺,以今日与爽秋、云门、孺初、铁香、仙坪、右臣、云舫期饯献之也。集于山下听事,竹树妍静,炎歊涤除,所惜客好谈诗,山憎俗状耳。傍晚,驱车至南泺,都人所谓南花泡子也。旧有亭,久破凉,数年前袁侍郎保恒葺小屋三间,为庚戌同年消夏公宴地,而太湫隘,又不临流,无足延憩。池分左边,其左少广,周围约里许,荷花已老,略有余红。因偕仙坪、铁香坐小舟泛之,水清可鉴,薲藻交萦,其下出泉,鱼游空际,夕阳返映,荷叶弄香,延缘苇间,足以清心洗俗矣。以迫曛暮,不克句留,匆匆及岸,遂即入城。(《日记》光绪六年八月朔)

排日看花,选寺斗酒,雅集清谈,尽显京官之闲、文人之雅。三五好友,诗酒文会,在他笔下雅致隽永,令人向往。他营造出小品式的旷达冲淡的日常,对琐碎日常作出艺术化的编排,即便是喋喋不休的叙述愁怨、忧患、穷困、疾病,也令人不忍释卷。

(二) 宦海得失

李慈铭的名士气息太重,青年时周星譼即规劝他作诗莫贪、见人莫气。入京后坐馆周祖培府上,周也称他“能做学问,不能做官”。潘祖荫、张之洞、李鸿章、翁同龢,看中他的也是文士身份。他既不是含蓄内敛如平步青,也不是胸怀大略如黎庶昌,宦途坎坷过于常人。

作致金甫书。……入都门以后,乖迕时好,益自沮丧,遂反而为考订章句之学。既苦健忘,又累寒饿,病与懒臻,终无所得。当庚申、辛酉间,时事益棘,痛愤之深,往往酒后与一二知交者言,稍自流露,士友过听,或以为有用世之具,而弟实无所知也。新政以来,朝局一变,上书言事者肩背相望,爱我者争相从臾,谓可骤进。弟深耻之。窃以为朱朴、陈亮辈能少出一人,亦国家之福也。……但弟素性蹇拙,不乐自见。近日曹长如倭公、罗公、宝公,或于弟微有渊原,或有交游,为之地道。罗公尤喜荐达,或讽弟以所业贽之,弟终不往。少司寇灵公累致殷勤,将欲往见,适灵公来摄少农,遂中止。同乡如朱太宰辈,五年未通一刺,此皆戚友所共知者。(《日记》同治二年十二月十三日)

他对自己的剖析、反省可谓深刻。“乖迕时好”“素性蹇拙”“病与懒臻”,集于一身,在仕途上便难以顺遂,他不愿入幕,不愿意为地方官,也拒绝走关系谋差事,拒与隶卒为伍,其名士气质使然。屡次拒绝曾国藩、钱观光等幕宾之邀,居无定所、负债如山之下,入张之洞幕府,却百般不适,两月后即匆匆归里。他性情褊急,不能和光同尘,一言不合即面折人过、冷嘲热讽,难以与人共事。

他难以割舍对京师的依赖,绍兴老家已经无房无田;更重要的是,他视读书为第一事业的夙愿,只有在京师才能得到更好更完整的实现。他凭借生花妙笔,恣意毒舌,嬉笑怒骂皆成文章,表达自己的不满,如乡试被弃,吐槽考官胸无点墨: 岘卿来,言昨托人至礼部求得予覆试卷观之,其卷为侍郎魁龄所阅定,惟于文中一致字旁帖黄签,盖其意以致右从攵不从夂也。人不识字至此,伏猎金银,累累省阁,于侍郎何诛焉?前日试殿上者九十二人,连铺接席皆伧楚耳,予自以脚间夹笔,足以扫之。又以故事必派一二品官十二人阅卷,进拟其差弟,皆以律诗,故于八十字中颇推敲之,以求其易解,乃犹在下等,此辈肺肝真不可测。(《日记》同治十年三月初六日)

对于积极适应社会变化、学习洋务之人,极尽讽刺:通商衙门之设,朝廷之不得已,国之大耻也,而保举行走者以为利薮,且夸其名曰洋军机,蒙面丧心,可谓极矣。乃今日复有各国通商差官以保举,而奔竞者复如骛焉。吾知朝廷如开一梼杌馆、设一魑魅差,而少饵以微利,其钻之者复如蝇矣。(《日记》光绪元年六月初八日)

他的立身之本是文章与学问,以日记记录见闻及个人日常,自省备忘之外,更想引发关注,获得资源,改善经济状况,甚至试图影响舆论。京师宦海,以失意之人,吐属不俗,易得文人共鸣,如顾颉刚云:看《越缦堂日记》竟日。李慈铭好学而体弱,又不能不在宦海中讨生活,精神苦痛甚。予学不如彼,而境遇如一,志愿且更奢,安得不困厄乎!看其日记,如写我心也。

他的生存状态、社会地位、情感情绪、价值观念等因素,决定了他的褒贬态度,《越缦堂日记》作为一部个人史,毋庸置疑作者的偏见、感性等主观因素必然会造成曲解,他在涉及政敌、竞争对手的评价,如对清流派、洋务派,以及官僚的评价,不免夹带私心。

日记属于有意史料,记录气象、观剧、购物、送礼、游览、美食等等,因与主体的利益相关度较弱,无关褒贬,往往不会有意虚构。李慈铭是把日记给朋友传观,也预备给世人、后人阅览,日记中标榜、预设、褒贬的内容便是有意为之,因此难为定论,这也是日记史料无法避免的局限性。

评价与经典化

《越缦堂日记》的魅力在于李慈铭本人的真性情、真才华,引起读者共鸣。虽然他的日记有意建构集才华、性情于一身的自我形象,但他的确成功做到这种人设,且日记久负盛名,几乎一问世就畅销,成了民国阅读史上的经典。然而,这种有意传播的私人日记,始终未能得到正统的诗文辞赋同等的地位。

李慈铭在日记中品评人物,稍嫌刻薄,那些厌恶其苛刻、狂傲的批评家,即以同样的刻薄方式来批评他。鲁迅称:《日记》近来已经风行了。我看了却总觉得他每次要留给我一点很不舒服的东西,为什么呢?一是钞上谕,大概是受了何焯的故事的影响的,他提防有一天要蒙“御览”。二是许多墨涂。写了尚且涂去,该有许多不写的罢?三是早给人家看、钞,自以为一部著作了。我觉得从中看不见李慈铭的心,却时时看到一些做作,仿佛受了欺骗。

鲁迅先生所讲三点,有必要稍作诠释。第一,李氏“钞上谕”是“他提防有一天要蒙‘御览’”,不免过度揣测。李氏钞上谕,一则存史料,并小字注出官员升迁履历、籍贯字号、家世等,一则作辛辣点评、抨击,若蒙“御览”,怕是要酿出文字狱的如《日记》光绪元年十月二十三日邸抄:“两宫皇太后懿旨:以普祥峪吉地办理具有规模,加恩在工出力各员奖励有差。从惇亲王等奏请也。”李慈铭小字议论云:“优叙者凡百余人……盖清流之士无一与者,此亦可见公道矣。旨云办理具有规模,又云著有微劳,而奖励之优已如是,它日工竣而劳不微,将何以酬之乎?……不论何项应转应升,王言之委曲繁重亦已甚矣。”显然讽刺以皇太后、惇亲王、醇亲王为首的政府借修陵工程保举过滥。第二,“许多墨涂”,日记是原稿,作者在手稿上修改增补,涂抹一二,符合常理,无论是遣词造句还是无法示人的私语;“该有许多不写的罢”,任何著述都无法要求作者书写全部内心,即使是日记,作者有剪裁的选择权。第三,“我觉得从中看不见李慈铭的心”,读者需要对文本作多角度的了解、探析。

钱锺书称:李书矜心好诋,妄人俗学,横被先贤。

钱玄同称:有人说清代绍兴有三个名人,都是口吻刻薄,喜欢骂人的。一毛大可,二章实斋,三李莼客。我以为此三人之中学问最高者为章氏,次则毛氏。毛氏虽常常要诡辩,但特识亦甚多,论到思想开展,恐非清儒所能为。惟李氏最不足道,他除了会做几句骈文以外,究竟有什么学问!论到思想见解,则更可笑,一生逮住一个郑康成,以为上接孔子之道统而已。他自谤是治史学的,不知他的史学在那里,比钱竹汀还差得远哩,不必说赵瓯北了,更不能和章实斋相提并论了。

如钱玄同所言,李慈铭固不足以与毛奇龄、钱大昕、章学诚相比,但他具有自身独特历史价值。

能对日记本身内容作客观评价的,当属胡适,他以新史学家的眼光,看到了这部私人日记的价值,并用一组六言白话诗来描述他的观感。

胡适先生肯定了李氏日记的史料价值,钦佩他潜心力学,同情他清贫却不正直,即使思想守旧,仍不失为文人的典范。着眼于日记的历史文献价值、作者本性,可谓同情之理解,异代之知音。

日记由原始的史料性发展到文学性,由原始的私密性发展到公开性的著述,这中间的过渡则是史料性兼文学性的日记体散文,这也是明清日记的特色。日记中的山水游记、新鲜见闻、书画品读、民俗风情、情感宣泄等内容,在保留社会风貌的同时,加入了文学的因素,语言骈散结合,描写细腻生动,叙事曲折,抒情自然酣畅,这些散落在日记中的片段词采斐然、生动流丽,可读性强、受读面广,而影响也就越大。

李慈铭是一位才情烂漫的文人,自称面淡口钝,却在日记中对异己不乏口诛笔伐,也勇于揭露自己的隐秘,凸显出名士气质。其日记在生前身后都很风行,虽然鲁迅、施蛰存、钱锺书等著名学人并不认同李氏日记的书写模式,认为是预留给后人看,然而这正是日记文体发展演变中的关键:它在编年纪事的框架里融入了叙事情感、创作意图,具有浓重的抒情意味,也是日记文学性日渐增加的表现。《越缦堂日记》在写作目的、内容、方式方面均有所创新,突破了传统日记的书写模式,经过民国间学人的阅读、评论、模仿,逐渐成为近代文坛的经典。

复旦大学古籍所成立四十周年纪念学术丛书
《近代文献研究丛稿》
张桂丽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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