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沪之间④｜李明：上海要降低商务成本，坚定发展新业态经济

【编者的话】

“在北京，看上海”，“澎湃下午茶/京沪之间”系列于2024年5月17日正式启动。“京沪之间”旨在解析中央政策，探讨上海思路。

第一场研讨会，畅谈中国经济转型中的上海战略。第二场研讨会，聚焦国际金融中心建设。第三场研讨会，关注科技金融。第四场研讨会，关注新税制与新业态。

我们邀请了中国社会科学院财政税收研究中心主任杨志勇，中国人民大学财税研究所执行所长吕冰洋，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政府管理学院院长李明与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宏观经济研究部二级巡视员、研究员张俊伟。

以下为李明演讲精要。李明阐述了新经济的产业分布和类型，新业态带来的税制新问题，发展“三新经济”的导向和基础工作。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政府管理学院院长李明  澎湃新闻记者 权义 图

新业态经济形式多样，分布于三大产业中

2020年《关于支持新业态新模式健康发展 激活消费市场带动扩大就业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中提出了15种新业态新模式，包括在线教育、互联网医疗、线上办公、数字化治理、虚拟产业园、新个体经济（包括一些电商、网络直播、短视频平台等）等。

但实践的发展可能还会逐步扩大新业态的范围。例如，新出现的高知型零工经济、高端医疗等。高知型零工经济从业者没有固定的就业单位，他们依托于项目，工作之后收获工资或劳务收入，就业相对灵活。高端医疗立足于特殊监管区（如博鳌乐城国际医疗旅游先行区），享受特殊优惠政策，在其区域范围内建立高端康养、医疗、旅游设施。类似的新业态新模式难以全数列举，但可以肯定它们的类型和规模会逐渐扩大。

国家统计局在2022年将新业态定义为：“顺应多元化、多样化、个性化的产品或服务需求，依托技术创新和应用，从现有产业和领域中衍生叠加出的新环节、新链条、新活动形态。”并指出新业态具有三个方面的特征：第一，以互联网为依托开展的经营活动，如电商。第二，商业流程、服务模式、产品形态创新。如前述高知型零工经济、高端医疗。第三，提供更加灵活快捷的个性化服务。

依托这一定义，国家统计局自2018年起对新业态新模式进行相关统计。2023年“三新”经济增加值核算显示，“三新”经济在一、二、三产业中均有分布，所以新业态不仅是动态的，更是一个广泛覆盖、延伸到各个产业去的概念。

新业态经济主要可分为电子商务和数字服务

从定义上来看，新业态经济类型较多。我们为了研究需要，姑且将新业态经济归类为两大类：电子商务和数字服务。电子商务主要指依托于互联网的经营；数字服务包括在线广告、搜索引擎、网络游戏、社交媒体（短视频）、平台中介等内容。

在讨论这两种新业态经济时，需要理清两种类别经济的商业模式、收入的业务来源、和收入的区域来源。电子商务的主要模式是网络零售，收入的主要来源是商品和服务的销售，主要由消费地的消费者供给。数字服务收入来源因类型而异，收入的区域来源主要为电商平台消费者、社交媒体浏览者的所在地。

新业态经济带来三大典型税制问题

新业态经济的发展对于税制的冲击主要有三个问题。

问题一，逃税避税。已有数据分析显示，企业线上销售额每提高一个百分点，其实际税负列入较高一档的概率减少3.6%，进入高档税负的概率显著降低。

问题二，税收转移。线下交易和电商平台交易的税收征收存在差异。线下交易的税收流向交易所在地，远程交易加上属地征管，新业态交易中的税收多流向平台或总部公司所在地。不仅如此，由于平台或总部公司一些业务模块享受税收优惠（如被认定为高新技术企业），这种转移还具有非对称性，即流出地的税收所失远大于流入地的税收所得。

问题三，跨境转移。服务贸易的发展，也可能引发税收转移问题。

具体来看，税收转移在电子商务中可分为三类：流转税、企业所得税和个人所得税。增值税是流转税的核心，主要来源于企业销售收入。根据有关估计，商品异地销售中，浙江、北京、上海、广东、福建和江苏等地由于线上销售额大，税收净流入，这些地区因此受益。其他省份则出现税收净流出。

企业利润的空间布局的变化还导致了企业所得税的转移。这意味着企业税收不再集中于利润产生地。

个人所得税的转移较为间接。数字经济中心城市的从业者人数多、收入相对较高，因此这些城市的个人所得税也较高，促进了当地经济增长。电商从业者的经营所得也计入个人所得税范围。此外，个人财产的变化也会导致税收的转移。

数字服务也是类似的情况。最近较为火爆的游戏《黑神话·悟空》，其成本至少为三至四亿，投放市场之后，该游戏在一天之内便收回了制作成本。该游戏的研发公司位于深圳，深圳为从中获益最多的城市。数字服务还包含搜索引擎、在线广告，服务的空间转移也会产生税收转移。与深圳相比，上海在在线广告方面的发展尚可，但游戏产业似乎不如深圳。

新业态对税制的冲击带来了三大问题。第一，削弱总体财政保障能力，产生的税收转移具有非对称性，影响全国和地方财政。第二，影响中央和地方财政关系。第三，间接影响到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从具体税种来看，影响到增值税、企业所得税、个人所得税等。

发展“三新经济”的导向和基础工作

推进“三新经济”发展，首先应坚持三大方针导向：第一，中办国办2021年印发的《关于进一步深化税收征管改革的意见》提出，要“坚持包容审慎原则，积极支持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健康发展”。要落实包容审慎原则，否则短时期内难以迅速找到新的突破口。第二，坚持以共享税为主体的收入划分制度，在现有税制体系上完善而非开设新税种。第三，坚持税收与税源的一致性，让税收成为公共服务的对价。

发展“三新经济”的应落实三大基础工作：第一，全面落实通过网络平台开展经营活动的经营者，可使用网络经营场所登记个体工商户的规定。第二，落实有关报送规定。《电子商务法》明确规定，电子商务平台经营者应当按照规定向市场监督管理部门报送平台内经营者的身份信息；电子商务平台经营者应当依照税收征收管理法律、行政法规的规定，向税务部门报送平台内经营者的身份信息和与纳税有关的信息。第三，改革申报方式。如个税申报，可明确收入来源的区域结构。

具体到电子商务税收方面，增值税的征收可坚持消费地原则。企业所得税方面，一种做法是坚持来源地分配原则，将税收拆分之后再进行分配。具体怎么做，跨省经营机构的做法可以借鉴，根据其营业收入、职工薪酬、资产总额按一定比例分配税额。但对于电子商务而言，职工薪酬、总资产是微乎其微的部分，销售收入才是核心要素。此外，该方案是仅适用于新业态经济，还是所有经济形式，也还需要思考。对于预算管理，一个简便的做法是属地管理、就地入库、横向转移，现在已有相对成熟的做法可以借鉴。

对于数字服务平台，我们有明确的企业清单。可根据清单确认收入来源，在此基础上再根据相应原则去分配税收，数字平台明确分配办法之后，征税相对比较容易开展。

除此之外，与新业态相适应的税制中，实际上还涉及转移支付的问题。例如，均衡性转移支付算法中涉及到标准财政收入的测算。存在税收转移的情况下，标准财政收入也会有偏差，从而导致转移支付有偏差。因此相关的转移支付体系也要相应进行调整。

上海应对新业态经济应注意两大要点

上海可以从多方面发力，引领新业态经济发展。

第一，坚定不移发展新业态。上海总体是新业态的受益者，建立与新业态相适应的税制，对上海经济存量可能会有一定影响，但要着眼增量，坚定不移发展新业态。

第二，降低商务成本，吸引人才、要素入驻。回归历史，部分企业去往深圳、杭州发展而非选择上海，部分原因可能在于此。

北京有核心城区将文化产业作为发展重点，十分重视数字文化产业，其产品是数字服务，面向全国、全球开展经营。这些城区会为这类企业提供很多便利，企业也不需要占用多少土地和房屋，但企业发展好时可以共享红利。这有值得学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