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有一种魔法在七点半后就会消失（舒行）

原创 舒行 文学报

清晨像是一种魔法，让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丽，而这种魔法会在七点半之后消失。

舒行 | 文

刊于2024年9月12日文学报

清晨五点半醒来，城市尚处于寂静中，决定起来出去走走。夜里下过暴雨，雨后的北京通常有一个好清晨。晨气里有一股烟雾似的东西，让人恍惚觉得远处的树林里一定藏着许多未知的好事物，所以人才会在早晨产生探索的欲望。我觉得所有美的事物都像是带着一层缥缈的雾气，美丽的女性也是如此，在她周身仿佛有雾气缭绕。清晨像是一种魔法，让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丽，而这种魔法会在七点半之后消失。公园的荷塘边，黑水鸡听到脚步声飞速跑进荷丛。我很喜欢黑水鸡，它的姿态有一种古意，让人想到小原古邨的花鸟画。池水满溢到路上，人只能踮脚沿着高一点的水泥边走过去，像走田埂似的。珠颈斑鸠掠过一个巨大的湖面似的水洼。东方大苇莺的繁殖期已经过去，不再啼鸣，荷塘变得很安静，青蛙的鸣叫也一起安静了下去。五月时大苇莺的声音和青蛙混合在一起，有时很难区分谁是谁。现在几乎看不到大苇莺们的身影了，只是偶尔有一只轻灵地飞到莲蓬上，远远望去像一个粉色花苞。荷丛中还有许多黑水鸡幼鸟，发出细细的鸣叫，全然无法和黑水鸡的粗旷之音联系起来。现在最突出声音是大山雀，有几天这声音居然蔓延到了居民区的早晨。芦花花穗也已经抽出来，蔷薇丛间开满紫红色的牵牛花，远处的朝云像升腾的粉色烟雾。这些都是只有在清晨才能看到的风景。

这个夏天我在旅行中也度过了许多个美妙清晨。

六月末的清晨在故乡山中，看到新长成的竹子发出新绿，那种鲜亮的绿色柔嫩得让人想吃掉，同样鲜嫩的绿色是几片水田中刚刚插下不久的秧，这时田埂上还有一只牛背鹭在缓缓移动。以秧田为背景，有几个村民用人力在山路上搬运一种储水设备，打算在山顶上搭设一个储水装置。山民的饮水向来很不容易，一是靠天，二是靠自己的本事去找水源。在这样的秧田风景中，我看到了一种倚靠着自然和劳动的更为古老的生活。山里的电线杆上，一只家燕妈妈带着几个出巢的雏燕，来来回回地给孩子们找吃的喂食。孩子们颈部的颜色还很淡，燕妈妈颈部的橘红色更浓。大家都在努力地生活呢。这时节山里有各种雏鸟，还有刚刚学会飞的红头长尾山雀，个头特别小，立在大叶薜荔的枝叶上，比薜荔的叶子大不了多少。一只鹊鸲雌亚成鸟在水坑边喝水。高处的山谷中，一树树木荷开到尾声，山崖下落满白花，还留有一缕清淡的香气。在山里，我每天六点就开始徒步，走到附近各个村庄去。一次走到龙川村，见一户老屋前有一丛很大的卷丹在晨光中熠熠发光，那丛花开得特别大，花也特别多，像缀满橘红色珠宝似的堆了一堆，我看了很久才舍得离开。在行禅村的水库边，一只纯色山鹪莺抓着茅草荡来荡去，绿色的水中有小（辟+鸟）（虎+鸟）清冷的鸣叫，这是我第一次在高山发现小（辟+鸟）（虎+鸟）。水库下方的浓绿秧田中，一个劳作的人弯着腰，一棵一棵拔去秧田的杂草，当在自然中的人成为自然的一部分时，那个人散发着一种特别的生命力。

在杭州植物园，同样是六点开始的散步，我绕了很远的路，走到一个很喜欢的小池子边。开着紫花的梭鱼草丛中有白鹭窸窸窣窣，水面闪过翠鸟的蓝光，大鲤鱼张着圆圆的嘴巴露出水面。岸边树林里中国石蒜刚刚开出土黄色的花。那个清晨我虽然没有用眼睛捕捉到更多小鸟，但我感觉到了自己的活力。我喜欢这种清晨的魔法，它让人热情洋溢。

在千岛湖旅行时，住在文昌村的每个早晨，我都喜欢往山里走。夏天出门旅行，早上六点到八点是黄金时间，白天太热，一天之中最有趣的东西几乎都集中在清晨了。那两个清晨，我见到了黄臀鹎、山麻雀、棕颈钩嘴鹛，凤头鹀、暗绿绣眼鸟、三道鹛草鹀、白鹡鸰等，棕颈钩嘴鹛是我的目标鸟，在老家村里我数次看它从眼前晃过而没拍到，每次都让我失魂落魄地只能远远听着它的啼鸣。而在文昌村的溪边，我终于拍到了它，这不能不感谢这个神迹般的清晨。我在一处近乎是垃圾场的野地里见到它，它在茅草丛顶端找吃的，我几乎靠预感判断就是它，然后拿起望远镜验证了这个判断，仅几秒后它就飞走了。它对别人而言可能不是什么特别的鸟，但对我，那是“彼岸”之鸟。因为在故乡山中，很多鸟儿是看不到的，有些鸟喜欢躲在荒芜的坟山间的茂密树丛中，其间几乎没有通行的路，只能远远望着，先去熟悉它的声音。在这样的山野观鸟总是无法靠近，中间横亘着像河流一样的荒芜地带，宛如结界，无法跨越。又或者是隔着很深的山谷、很高的山崖，鸟又消失得那么迅速，因此很多鸟都像在“彼岸”般，只能远远望着。这让我把每次在野外走路都当作是练习。不过有练习的机会也是一种快乐。

到一个新地方旅行，有着丰富游乐项目的景区并不是我的乐趣所在，我只想到有山和水的村庄去，了解当地的地理风貌、动植物等，呼吸山林的馨香、水的气味，这些都让人愉快。

稿件责编：何晶 新媒体编辑：李凌俊

图片来源：摄图网 资料图

原标题：《清晨，有一种魔法在七点半后就会消失（舒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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