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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三角有个淀山湖︱计家墩乡建试验
“我希望我在乡村的角色是‘开发商’,不遭人恨的那种。” 乡伴文旅及乡伴原舍创始人朱胜萱在一次采访中,这样定义他在乡建中的角色。
在苏州昆山锦溪镇计家墩村入村的路边,竖立着一些“乡伴理想村·计家墩”的大幅广告牌,其中一幅是关于“吸引人才返乡创业,激活农村创新活力”,朱胜萱排在七位“返乡人才”之首。
朱胜萱和他的小伙伴儿正在计家墩村进行一次不一样的乡建试验。
计家墩村有11家民宿,6家已经开业,2家待开业,还有3家已经签约但处于筹备阶段。澎湃新闻 张泽红 制图从江南水乡到理想村
计家墩村是典型的江南水乡村落,位于锦溪镇的最南端,西至陈墓荡,东临锦商公路,南与青浦金泽汪洋荡相望。2000年,计家墩自然村和张南自然村合并组成计家墩村,所辖1.2平方公里,其中耕地面积647亩。2014年2月,计家墩村被列入拆迁村的名单。
“乡伴(乡伴文旅)2015年进来时,村子大部分都搬空了,我们租赁了20年的整村宅基地进行改建,一共142户,还有周边的55亩工业用地和380亩农田。”
乡伴创客学院院长顾军对澎湃新闻记者介绍道,计家墩村是昆山南部靠近上海青浦的村子,当时的地方政府有很强的发展意愿,如果换个时机,可能就不会有理想村了。
也有商业人士分析,计家墩村距离上海市和苏州市区基本都在1个半小时车程内,此外,还靠近江南两大著名水乡——周庄古镇和锦溪古镇,因此,可以依托现有的庞大的旅游度假市场。
面对潜在的商机,在昆山政府的邀请下,2015年乡伴文旅集团正式进驻计家墩。据媒体报道,锦溪镇将该村农村集体用地流转到镇强村公司,强村公司与市场主体——朱胜萱的乡伴团队签订租赁协议,进行整体规划设计、项目招商及投资建设、运营管理。
为了盘活村集体存量资产,乡伴以民宿为起点,一方面引入知名的名宿品牌;一方面出售“微民宿”,即乡村生活自居房,一次性销售20年的经营权。而在民宿的基础上,配备餐厅、茶室、咖啡厅、农场、木工坊、陶庐、水上俱乐部等体验项目。
计家墩村改建后的建筑。除署名外,本文图片均为澎湃新闻记者 冯婧 摄顾军将此称之为商业上的“联合运营”,把不同的IP叠加起来,从而吸引足够多的游客。
目前,计家墩村有11家民宿,6家已经开业,2家待开业,还有3家已经签约但处于筹备阶段。
顾军认为,目前在淀山湖周边地区,计家墩村的民宿群是最高端和最集中的一个点,而在三年前的淀山湖区的昆山南部水乡,算得上精品民宿的只有周庄古镇的花间堂。
“不过,普通的自然村无法承载民宿所需的基础设施,像我们这么大规模的民宿,承载量起码要扩充5倍。”
正如澎湃新闻记者在计家墩村看到的景象,村子里不少地方仍在施工,一些是政府投资建设的基础设施扩建,一些则是建设中的民宿及其配套服务设施,也有零星的20余户老村民还没有搬迁。
计家墩村的拼贴新面貌:高档民宿的对岸是老村民的老宅院落,老村民在水边洗菜,新村民在河道里划皮划艇。在计家墩最高档的民宿“溪地清舍”的楼顶平台上,可以看到对岸的几户老宅院落里,老村民仍然在维持着以往的生活,在水边洗菜。而河道里,一位新村民悠然地划着皮划艇。这几个场景拼贴在一起,构成了计家墩村的新面貌。
长三角民宿业发展
据媒体近日报道,在浙江湖州安吉召开的全国发展乡村民宿推进全域旅游现场会指出,乡村民宿是乡村旅游发展的重要内容,是推进全域旅游发展的重要抓手,是助力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重要渠道。
其实,2015年乡伴落地计家墩村时,就与昆山旅游度假区管理委员会及昆山市旅游局共同举办了“宿盟民宿投资考察昆山站活动”。在那次活动上,中国首个民宿共同体——宿盟的发起人崔盛表示,长三角地区对民宿游的购买力最强,而昆山地处长三角中心区域,有着极具竞争力的区位优势。
在那次活动上,昆山旅游度假区管委会副主任许振敏表示,民宿是面向农村、农业和农民的,依托民宿可以形成“乡村生活综合体”,而昆山的第一个“乡村生活综合体”就在计家墩。
除了计家墩村,近些年,昆山千灯镇歇马桥村、淀山湖镇南榭麓村、张浦镇姜里村和尚明甸村等村落,都在大力发展民宿。而昆山民宿的快速发展离不开江苏省推行的“一村两楼宇”政策,官方定义的“两楼宇”是指社区服务用房和增加集体经济组织财产性收入的经营性物业用房。
顾军给澎湃新闻记者解释了这个政策,就是指一个村可以辟出两栋楼做商业开发,并申请营业执照,而村里的其他建筑只要和这两栋楼有联营关系就可以合法经营。
当然,计家墩村这种整村搬迁做商业开发的做法是极其特殊的案例,顾军表示,在当时的条件下,这个做法算是当地政府“集中开会做了一件违法的事情”。
计家墩村的整体规划沙盘,陈列在旧村委大楼改建的理想村展厅里。顾军坦言,乡伴模式的优势是比较能理解政府的需求,团队也非常擅长与政府谈判,目前他们在全国各地已经谈下了38个村落进行开发。当然,由于项目周期的限制,有时候政府的需求会显得急功近利和好大喜功。
其实,说到民宿发展,浙江一直处于国内的领先水平。截至目前,浙江省拥有民宿1.6万余家,总床位超15万张,年营业收入超50亿元,直接就业9.8万人。近五年来,浙江省11个市和63个县(市、区)陆续制定并实施民宿相关政策文件达120多个,在立法、制度和政策层面上,提供了综合保障。
比如,农村宅基地的“三权分置”将宅基地的使用权独立出来,为乡村的民宿投资提供了契机;“坡地村镇”的开发模式成就了浙江德清裸心谷的低密度、小规模、点状建设的方式,不仅让建筑更好地融入自然环境,同时提高了建设用地的有效供给。
顾军认为,2014-2016年是民宿产业的风口期,虽然中国的民宿发展仍处于萌发阶段,但民宿的运营前景并不乐观。因为,很多民宿是在泡沫时期定位设计的,无法满足现在的市场需求。比如,有的把民宿当作高端酒店来运营(计家墩村的一家民宿给客人提供爱马仕和宝格丽的洗漱套装选择)。
他认为,民宿重在当地体验和主人文化,如果前期硬件投资太高,后期就很难收回成本。
新村民与老村民
2017年10月,顾军和夫人搬到了计家墩村,成为这里的新村民,从2018年6月起,开始运营“田园梦想家”空间,目前主要提供团建、培训等活动,以带动整村的联合运营。除了顾军夫妇,这里还有三位本地阿姨在食堂做饭,以及两位对乡村有所向往的90后员工——许大白和小先。
许大白现在是田园梦想家的代理店长,之前她考过两次公务员,每次的笔试成绩都名列前茅,但是由于一只眼睛视力不好,最终均落榜。这两次尝试算是给家人一个交待,而她可以更自由地选择自己喜欢的乡村道路。
1995年生的许大白,去年10月初只身来到计家墩村,而正在读大五的小先比许大白晚几天开始工作,因为去年9月在计家墩村参加了社区营造的活动,他就决定留下来实习。
他们的工作包吃包住,住在锦溪镇的小区里,虽然工资不高,但两个人都表示工作很开心。而这两位年轻人,都是通过杉树公益基金会的瑶书记才知道乡村社区营造的概念,而来到了计家墩村。
路边的广告牌上是搬迁前的计家墩村鸟瞰图。瑶书记,原名陈瑶,2008年开始做乡村助学公益项目,在走访边远乡村的过程中,她看到了乡村凋敝的种种问题。2009年,喜欢画画的她在青浦金泽镇的雪米村租了一个画室。2013年,去台湾参观了一些社区营造的乡村后,很受触动的瑶书记,也想在乡村做点什么。
2014年,她搬到了青浦雪米村。那年11月,她和几位校友伙伴共同发起了“i20青年发展平台”,旨在通过乡村社区营造,聚集青年创客,促进乡村经济发展。
在雪米村的生活,让瑶书记看到了乡村的复杂性。比如,村里人很难理解她要做什么,只是把她当做一个租客。虽然他们也尝试与村民更好地沟通,比如请70岁的老人吃免费的“敬老餐”。但总体来说,与村里的沟通并不那么顺畅,就像村里的路一样,工期一拖再拖,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完全修好。
2016年,瑶书记跟青浦政府沟通,希望能给当地村民做些培训,因为正好区人社局能提供一些培训经费。但当项目开始进行的时候,瑶书记团队才发现要申请到这笔费用并不容易,对接各个部门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和人力,他们只能暂时放弃。后来,瑶书记的一些朋友陆陆续续来投资做生态农庄,结合民宿与餐饮,离雪米村不远的蔡浜村渐渐有了名气。
如何让本地村民更多地参与进来,瑶书记也做了一些尝试,比如举办丰收节和乡村运动会等吸引城市人参与的活动,这对于淀山湖边的蔡浜村来说是难得的机遇,于是瑶书记建议,让当地村民变成蔡浜妈妈厨房提供餐饮盒饭,也就是让村民在家里也能赚钱,慢慢形成了一种乡村社区经济发展的新业态。
但她也有不少失败的尝试,比如曾招了三个本地的村二代员工,开的工资比去外面打工还高,但这些年轻人觉得实际工作与想象中的白领不一样,“白领哪有在地里跑来跑去的”,很快就辞职了。
瑶书记表示,人才能创造价值,而乡建最大的问题是人才不足。
“我觉得这与村民对乡村的固有看法有关,比如我在雪米村的邻居家,就是典型的例子。” 那位邻居的儿子在青浦城区买了房子,父母付了首付,自己的工资还房贷,老婆的工资用来日常开销,日子过得紧巴巴。
瑶书记不理解,这位邻居明明把自己的三层楼留给了儿子,放着村里的大房子不住,为何让自己的生活如此辛苦。邻居儿子说,我不买房会被同学同事看不起。
路边的宣传牌上写着昆山如何响应乡村振兴国家战略,牌子后面是正在施工的工地。资本、政策与乡村未来
相比于昆山,瑶书记觉得在青浦做事的成本更高。比如,她之前看中了一块废弃的养殖场,之前的老板做养殖,资金无法运转起来,地块就荒废了。她与当地政府沟通后得知,一年租金是30多万,但是为了弥补之前的损失,还要一次性补贴1000多万。这无疑让很多投资者望而却步。
据媒体近日报道,围绕“环淀山湖”这一概念,青浦将携手长三角区域数个知名水乡,共同创建首个跨省界的国家级旅游度假区。
瑶书记认为,对青浦区政府来说,长三角地区的协同发展最关键的是观念提升问题。从她自己的经验来看,虽然,有一些青浦区的官员能理解她的思考价值,但是也无法提供任何实质性支持。
计家墩村村口的标牌目前,瑶书记也正在带领年轻人积极参与计家墩村的社区新尝试。虽然,她认为计家墩村这种整村搬迁,直接让大量资本进入的方式无法复制,也并非理想模式。
“一次性投入1.8亿,乡村何以回报?” 瑶书记解释了她理想中的乡建模式,“我更希望做包容性的乡建产品,可能三分之一是公益资金,三分之二是商业资本,这样才能有比较从容的发展心态。”
在瑶书记心中,乡村的新型社区包括五个“生”:生态、生意、生产、生活和生命。她认为,政府、资本和村民,大家都不能任性,只有都理解彼此的需求和作用,才有益于乡村社区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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