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丝”乎？朋友乎？——谈杜甫与李白的关系

网上有这样一种说法甚嚣尘上：李白与杜甫的关系，不是朋友之间对等的关系，杜甫不过是李白的粉丝罢了。如今的互联网，鱼龙混杂，泥沙俱下，戏说扯淡，大行其道，假如不加甄别，人云亦云，听风就是雨，是很容易被误导的。我认为，杜甫与李白的关系，就是朋友关系，“粉丝”之说，想当然耳。谓予不信，辩驳如下。

一、不少人觉得，李杜结交之时，李白已名满天下，而杜甫则是默默无闻，明显不对等。这是一种错觉。当时的李白，实际上是一个仕途上遭受挫折的失败者，心情很郁闷。玄宗赐金放还，好像很给李白面子，但是实质上李白是被辞退了，由出入宫廷的翰林供奉，变成了一个布衣，灰头土脸的，哪有什么风光可言？对自己政治上的失意潦倒，李白的反应很激烈，他的很多诗，都表达了强烈的愤慨。杜甫诗云：“许与必词伯，赏游实贤王。”（《壮游》）可见，当时的杜甫，绝非等闲之辈。李白的知名度虽高，但毕竟无法与当时的大名士李邕相比，李邕比杜甫年长三十四岁，尚且乐于主动跟杜甫结识，李白与杜甫结交，自然算不上屈尊纡贵。

二、杜甫出身于名门望族，家族世系清清楚楚。他的祖父杜审言，在初唐的诗坛享有盛名。而李白，对自己的身世讳莫如深，学界则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其中陈寅恪先生认为，李白为“西胡族类之深于汉化者”。在讲究门第出身的时代，尽管李白知名度很高，但是自带光环的杜甫与他交朋友，无论如何都不能算高攀。杜甫是见过世面的人，遇见李白，仰慕归仰慕，绝不至于自惭形秽。李白当然知道杜甫的分量，他对杜甫的态度，杜甫是这样说的：“乞归优诏许，遇我宿心亲。”（《寄李十二白二十韵》）“两公壮藻思，得我色敷腴。”（《遣怀》）可谓一见如故。

三、李白写给杜甫的诗，我们今天能看到的只有两首。（《戏赠杜甫》可能是伪作，姑排除。）而杜甫专门赠李白或怀念李白的诗有八首，兼及李白的诗有七首，两者合计，共十四题十五首。虽然杜甫提到李白的时候多，李白提到杜甫的时候少，但是杜甫怀念李白的诗比较多，李白能看到的赠诗，也不过三四首。李白赠杜甫的诗有两首（不考虑散失的因素），大体上看，李白并没有冷落杜甫。

四、从称呼上也可以看出，彼此是朋友关系。杜甫写诗时称李白为“李十二白”或“李白”，有时尊称为“李侯”，有时又直呼为“李生”。

五、杜甫在《与李十二白同寻范十隐居》中写道：“……余亦东蒙客，怜君如弟兄。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杜甫自己都说“怜君如弟兄”，并且还“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所谓粉丝与偶像的说法不攻自破。李杜二人的性格，有许多共同点，譬如嗜酒、豪爽、仗义、爱结交朋友、有侠气。这些性格上的共同点，也是他们成为朋友的基础。

六、杜甫的《赠李白》写道：“秋来相顾尚飘蓬，未就丹砂愧葛洪。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这种语气，哪里有一点儿粉丝的影子？再如：“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春日忆李白》）“昔者与高李，晚登单父台。”（《昔游》）“忆与高李辈，论交入酒垆。”（《遣怀》）这些诗句，都表明二人是彼此对等的朋友关系。

以上列举的六条足以说明，杜甫与李白的关系，就是朋友关系，“粉丝”之说，不能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