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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水乡茶馆:茶客有固定位置,来这主要是聊天
图文 | 谢光辉
茶客来茶馆主要是聊天,话题海阔天空没边际,大到国际新闻,小到小道消息,一个个说起来头头是道,活像时事评论员。
不少故事经他们嘴里说出,塞进了各自的嗜好与价值观,有故事新编的意思。
中国许多历史神话故事,大概都是从茶馆演绎出来的。
兴乐茶馆,是浙江崇福古镇上的一家老茶馆,老板是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妇,天没亮就起来生炉子烧水。一块块一尺多宽的门板从嵌在门槛的槽中卸下来,扛进屋后面的过道,挨墙叠好。搬出桌子、板凳摆在门口的廊檐下。廊檐外面的街市,路灯昏暗,空无一人。等到老虎灶的水哗哗地烧开了,梁上热气腾腾,灯光朦胧。喝茶的人陆续到来,互相点头寒喧入座,很快热闹起来了。茶客大多对茶叶不太讲究,讲究的自带茶叶。他们来茶馆主要是为了聊天,话题海阔天空没边际,大到国际新闻,小到小道消息,一个个说起来头头是道,活像时事评论员,不少故事经他们嘴里说出,塞进了各自的嗜好与价值观,有故事新编的意思,中国许多历史神话故事大概都是从茶馆演绎出来的。
老茶客都有自己固定的座位,哪个座位空缺几天,照例相互打听,接着议论,听起来像是在追忆一个刚过世的朋友。门口几张桌子是专门留给卖菜的茶客,他们住在乡下,每天起了很早,出门前去菜地摘些瓜果蔬菜来茶馆卖,番茄蒂上连着绿叶,茄子紫黑油亮,萝卜水气很足,黄瓜带刺,丝瓜顶上带花,价格比菜场便宜。
黄阿根有二亩桑树,一亩菜地。平时老伴养蚕,他种蔬菜,蔬菜挑到茶馆来卖赚些零花钱。他一边喝茶,一边听人聊天,不时拿眼睛瞟着街上行人,见有人走来,就起身招呼,来买菜的都是熟客,顺便聊上几句。黄阿根的儿子在嘉兴做皮草生意,想把父母接去城里住,老俩口住惯了农村,舍不得走。儿子每月给他们2000元零花钱。呵呵,他笑着说:哪里用得完,过年包两只红包给孙子孙囡做压岁钱。这让黄阿根在茶馆很有面子,也让许多茶客羡慕。
崇福是京杭运河边的一个古镇,黄阿根年轻时常摇船去杭州卖鱼桥挖河泥回来垄田,铜皮铁骨,身体硬朗得很。上午8点,镇上城管人员上班,茶馆门口不让摆摊,黄阿根的菜已经卖完。他付了茶钱,吃碗拌面,一根扁担扛着两只空篓筐回去。
崇福皮草加工很发达,来了不少四川宜宾的打工者。四川人爱喝茶,在兴乐茶馆隔壁开了一家,不知道为什么,这家四川人开的茶馆不卖盖碗茶,也不用长嘴铜壶注水,而是用白瓷壶泡茶,茶泡好茶盅搁在壶口扣上壶盖,像宝塔层层叠起。来这家茶馆喝茶的,除了四川老乡,也有本地人。周小斌原是崇福化肥厂工人,改革开放初期,化肥厂效益好,收入比镇长高,当时很多人抽“新安江”和“雄狮”牌香烟,他抽“利群”和“大前门”牌香烟。后来进口化肥多了,加上工厂排污处理不能达标,崇福化肥厂倒闭,厂房拍卖给房地产商,盖了宝马公寓。周小斌下岗后去一家外贸公司管仓库,仓库禁烟,他把烟戒了。老茶馆熟人多,互相递烟,不接不给面子,接了就戒不掉烟,换了新茶馆,不用客套,免得尴尬。
崇福北门河边也有家茶馆,那儿有个水产市场,茶客大多做水产生意。钟锦堂,50出头,胖墩墩的,脸上总是笑嘻嘻,见面先递烟,人缘蛮好。他承包了一个很大的渔塘,养了很多鱼,整天坐在茶馆喝茶,他有很多厨师朋友,哪户人家给老人做寿、办红白喜事,哪家饭店、餐厅、食堂要鱼都来找他,生意不错。
30年前,茶馆来了一位50多岁的陌生人,气色很好,穿着考究,举止优雅,捧了只红泥石瓢壶,壶很新,做工精致。钟锦堂走过去羡慕地说:哟,你这只壶真漂亮!那人笑眯眯地回答:水为茶母,器为茶父。钟锦堂第一次听说喝茶还有这么多讲究,很有兴趣,坐下来向他讨教。对方饶有兴致地一一讲解,聊着聊着,双方熟了。“你喜欢留给你用一年,茶钱我付。”对方口气豪爽,把紫砂壶往前一推说:紫砂透气,茶汤不馊,别忘了冲泡前淋壶,好好用,我们交个朋友!钟锦堂惊喜之余,像受了朋友的重托,回去请篾匠做了一只装紫砂壶的小竹篮,每天如同拎了一篮鸡蛋似的来喝茶。
一年后,陌生人来了,见钟锦堂手上的紫砂壶,色泽绛红,如紫檀般细润光亮,壶养得很好,很满意,收回茶壶,付了他一年的茶钱。天下真有这样的好事,钟锦堂很好奇,忍不住问:你哪儿来的?台北。钟锦堂听了心里发怵,是不是台湾特务?这件事让他恐慌了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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