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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被性侵者的自述 | 湃客年度视觉大赛
性侵话题一夜之间急剧发酵,公益名人被爆性侵丑闻后,女性纷纷在社交媒体曝出自己也曾遭遇性侵。人们能看到的出现在新闻里,而更多看不到的,可能就在我们身边,并被忽视。
婷婷作为一个离异家庭的留守儿童,在农村教育匮乏、长辈监管缺失的环境下,童年间接连遭遇数次性侵。成年后她在人际关系处理上时常产生矛盾,无法与恋人建立亲密关系,两次恋爱,都以失败告终。
刚读大学的阿猫进入一段懵懂初恋,在男朋友强迫下,他们发生了性行为。“恋人关系” 成为对方建立性关系的理由,在一系列自我矛盾中,阿猫告别了这段假性亲密关系。
那年阿莫12岁,他自小在家人的庇护下成长。在还没有形成独立性格时,遭遇了一个老年男子的迷奸。他没告诉家人,而是掩藏了这个秘密,伴随这段记忆成长,他的性格发生扭曲,成年后,他选择了带上面具去生活。
婷婷
性别:女
年龄:24岁
职业:社区工作者
被性侵年龄:3-5岁
性侵者:村中多位青年
我四岁时,爷爷奶奶还给我穿着一条开裆裤。父母在我两岁时离异,我被乡下的爷爷奶奶照看。 一天,我独自在柴房里玩,一个十六七岁的青年走了进来,对我进行猥亵,他用手在我下体乱摸,我没有力气反抗。事后,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心里害怕,也没告诉家长。又一次,我独自在沙堆上玩时,那个青年把我拽进了一座庙里。我哭着求他,但是没用,他把我放在观音台上施暴。事后他还告诉了村里的同龄人,后来陆续几个人也都对我进行了侵犯。当时太小了,我只是害怕,不懂那是性侵,这些行为也不知道怎么向家人描述。村里的小伙伴知道了这些事情,给我取外号“婷婷鸡”。这个外号一直伴随着我长大,他们还曾用村里赶鸡的方式驱赶我,直到成年后我回到村里,有些人还没有停止对我这样的称谓。十一岁,我终于离开村子,回到妈妈的身边,母亲已经另组建家庭。一次,继父的儿子捏了一下我的腰,他只大我一岁,这样的举动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总觉得他想对我做什么。那以后,我跟他们父子的关系变得恶劣,家庭气氛十分尴尬。后来妈妈的婚姻再次破裂。中学时,我在街上遭遇到小流氓的性骚扰,青春期的我想起了那段在村子里的记忆。我终于崩溃了,长久抑郁,有一种人生已经失败的感觉。心里怨恨,为什么是我,为什么父母把我留在农村,为什么爷爷奶奶对我不管不顾。阿猫
性别:女
年龄:26岁
职业:自由职业者
被性侵年龄:20岁
性侵者:男朋友
他是我学长。我们确认恋爱关系后,他把我带到家里,做饭给我吃,在愉悦的氛围中还喝了点酒。突然,他强行把我抱进房间。我的衣服不断被剥去,身体被草草翻阅。我制止他,他说:看你大力还是我大力?被侵犯后,他取笑我的容貌、身材。我觉得是因为我不够漂亮,他才这样攻击我。我就读的传媒学院试镜时,指导老师也建议我去整容。他说情侣之间需要发生性行为,让我觉得这一切是合理的。后来我们还发生过好几次,我都没反抗、报警,也没有告诉别人,只是深夜埋在被窝里哭。
三个月后,他要求分手。我彻底崩溃了,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具性玩具,被他玩弄,每天在学校就觉得这是一个令人窒息的空间。后来我躲回家,妈妈帮我涂湿疹膏的时候,我忍不住哭了,并告诉了她这段经历。她听后很难过,但不知道怎么解决。她觉得女孩子最重要的是清白,不要声张为好。我的原生家庭里,父亲就非常强势,母亲绝对服从。从小家里教育我作为一个女孩子,要极力顺从,父亲矫正了我身上一切不听话的成分,不懂得拒绝。这让我想起了男友的行为。
没多久我的手机出现了十几通未接来电和短信,他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改之,善莫大焉。这是他对我最后的教育。
阿莫
性别:男
年龄:43岁
职业:默剧演员
被性侵年龄:12岁
性侵者:陌生人
我是阿莫,今年43岁,12岁的那年我经历了人生中最大的一个创伤。暑假,学校举办一个先修班。我第一次独自坐公交车到学校,在车上我睡过头了。车把我载到了终点站。我拿着身上仅有的10元台币急忙找了个公共电话,打给我妈,电话里说她现在很忙,让我去找警察,就挂了。我不知所措,天突然下起大雨,我躲到公园的一个凉亭里。一个老人看到我全身淋湿了,问我怎么回事。
他说:你这样子回去可能会被爸爸妈妈骂哦。他带着我回了他家,洗完澡后,他端了一碗汤给我喝。没多久,我就晕过去了。
我是被痛醒的。
睁开眼时,他正在对我做着肮脏污秽的事。你无法想象我当时身体疼痛的程度,我又昏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晚上,他给了我100元让我回家了。到家时,家里已经鸡飞狗跳,爸妈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我只敢讲前半段,我有种很深、很奇怪的负罪感,像是自己也是这件肮脏事情的合作者,后半段没有讲出来的事情,改变了我的人生。
这不是12岁年龄的心理可以接受的。没还发育,不知道性是什么,那个年代台湾没有性教育。身体被侵入、恐慌,我把秘密掩埋了起来,像小孩子打碎东西,怕妈妈骂就把它藏起来,但只有自己知道它在哪。之后我和母亲的关系极巨恶化,她只要经过我房间,随便讲任何一句话,哪怕是问一句“要不要吃水果”,我都会和她开战。她是一个没受过什么教育的女性,常会对我施加语言暴力,“养你不如养一只狗”。直到如今我想起那些话还会感到颤栗。
当初选择不跟他们讲出来,也是原因之一。我不知道她能给我什么回应,会不会又是一连串的暴力,我承受不起。
中年的我,回过头梳理人生中很多没有必要的情绪时,才找出母子关系恶化的原因。当年那一通求救电话,被她以一种非常轻浮的方式处理,让我觉得自己像一个被遗弃的小孩。那后面我做什么事情,都与她无关了,我内心已没有母子关系,对她的任何要求都会反抗。我不再信任她,任何接触,我都会下意识地闪躲。日子久了,就习惯用这种方式去面对所有人。2011年,母亲病危。以前那个嚣张跋扈的女人躺在病床上,整个萎缩了。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她,惶恐、迷茫。后半年她越来越糟,我才想起自己还是这个女人的儿子,我试图向她走近,叫醒她,跟她说我的现在。她看着我,“很好,很好“。说完就睡着了,三天后她过世了。我猛然惊觉,她曾带给我的伤害,都不见了。我对这个人的纠结、抗拒、甚至想要毁灭她的情绪也全荡然无存,或许,她的离世对我们彼此都是一个解脱。每次回忆到童年那段画面,我觉得自己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人,人生没有期望,内心空无像一片荒谷,对所有人和事物都有一种情感的淡漠。我觉得自己肮脏,不配拥有爱情。心仪的对象只要主动向我走近,我就会躲开,至今没谈过恋爱。人群是我最大的恐惧。我花了8年时间用默剧的方式进入市井生活街区,和他们互动,试图重新回到与人群、社会的连接中。但发生在身上的事情,始终跟我的人格、个性和生命扭曲在了一起,无法剥离。就像很多年后,我从台湾跨过海峡漂到了巴黎,一生都试图在逃离,但那段记忆始终跟随我。
三十年间,我在梦里仍偶尔会回到那个潮湿的屋子,我看见那个老人身后还站着另外一个老人。
我才想起来,当天其实有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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