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浮生》：当古典传说遇上现代艺术

插图 | 鉴片工场 © 电影剧照

黄绢幼妇，外孙齑臼。——一部同时拥有传统坚持和新意激荡的佳作

当年看完《白蛇：缘起》时，我说这部电影有风骨；当时看完《白蛇2：青蛇劫起》时，我说这部电影虎头豹尾猪肚；这次看完《白蛇：浮生》，说实话，我一时词穷了。

它美得令人屏息，每一帧都是艺术，仿佛仙游了一番。

比起人物绣像来，还是这种市井百态更能体现影片的韵味

是何种词，才能表达比虎头豹尾更胜一层的表现呢？

《世说新语》里有一则故事。

曹操和杨修来到曹娥碑旁，见碑背上题作“黄绢幼妇外孙齑臼”八字。

曹问修：“解否？”答：“解。”

曹说：“卿未可言，俟我思之。”

行三十里，曹才说：“吾已得。”让杨修别先说自己的答案。

修：“黄绢，色丝，于字为‘绝’；幼妇，少女，于字为‘妙’；外孙，女子，于字为‘好’；薹臼，受五辛之器，于字为‘辞’。所谓‘绝妙好辞’也!”

曹操感叹：“吾才去卿乃三十里。”

“绝、妙、好、辞，”来评价《白蛇：浮生》恰如其分。

而曹操那句评语：“吾才去卿乃三十里”——我的才智差了你足足有三十里之外！

更是对《白蛇：浮生》最点题的一句评价——当这部影片上映时，它的艺术表现力、剧情张力、人物塑造、美学造诣、国学水平，还有情感表达上，都已经把以往的国漫电影拉开了足足三十里的距离。

毫不夸张地说，毫无瑕疵的一对璧人

我认为《白蛇：浮生》为中国动画电影确立了一个新的高度，这种高度并不是靠另辟蹊径的风格，或者迎合某些市场某些档期某些群体的模式，而是真正依靠着更高的工业化水准，更高的电影艺术水平和创作者所包含的更强烈的情感来实现的。

我至今记得，看完片后，在向同事安利时，打字的手都在颤抖，写得话都语无伦次。

它就是有这种感染人到不能自己的魔力。

那么冷静下来后，仔细分析这部电影在整个系列中，在中国动画电影领域的亮点，我总结成以下一句话。

像火一样炙热，像钢一样坚硬，像蒲公英一样轻灵。

它拥有一个灵魂，这灵魂像“火”一般炙热。

白蛇系列是追光动画全系列作品中，感情最炙热，也是感情要素在电影中分量最重的一个系列。

爱，这个字，我认为贯穿了从缘起到青蛇劫起、再到浮生的中心线索。

我们能看到许宣、许仙和白娘子跨越千年的爱恨交织，即使五百年已过，无数次的转世，他们还是找到了对方，走到了一起。

我们也能看到白蛇和青蛇，二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这种感情其实在《白蛇2：青蛇劫起》里，已经侧描展现给了观众们，也是一种爱情，同样相伴千年，同样一世一世的轮回，同样在寻找。

在《白蛇：缘起》片尾，白蛇回眸，找到了许仙，在《白蛇2：青蛇劫起》片尾，青蛇回眸，找到了白蛇。

2019年，黄家康、赵霁联合导演《白蛇：缘起》

2021年，黄家康导演《白蛇2：青蛇劫起》

爱，是白蛇系列的主旋律。

而这种爱，不是凭空创造的。

电脑能够创造美轮美奂、以假乱真的视效画面，机器能创造人力所不能及的庞然大物。

那我们在小说、漫画、音乐、图画、电影中感受到的哪些最伟大的感情呢？

罗密欧与朱丽叶、紫霞仙子和至尊宝、陆焉识和冯婉瑜、皮埃尔和克莱门特老师、查理和弗兰克中校、布兰迪和图科和天使眼。

2014年，张艺谋导演《归来》讲述原谅和疗伤的故事

他们相互爱着、相互尊重、相互仇恨，在大银幕上我们的灵魂见证了无数震撼我们的情感。

机器和AI不配创造这些伟大的感情，只有拥有灵魂的人，才有可能去创造！

当影片结束后，导演、配音、编剧众人陆续上台，我忍不住感慨。

小小的身躯之内，一定是一个大大的灵魂，这灵魂散发出来的热、光、声响，在大银幕上，让观众晕眩、钟鸣，让观众的灵魂共振。

更可怕的是，这种精神内核的传承，并没有因为导演的变化而中断。

我可以看到，从缘起到浮生，带给我的感动、共鸣、滋味，是一样的。

所以，这个灵魂，不是在某一个导演身上的。

只能说，此时此刻，追光动画灵魂附体了。

我很庆幸和追光动画处于同一个时代，从《小门神》、《猫与桃花源》到《长安三万里》、《白蛇：浮生》，看着它的发展成长，看着一个厂牌生成了自己的灵魂。

追光动画的创作者应该为自己感到自豪，能够成为这么一家拥有耀眼灵魂的公司的一员而倍感荣耀。

这也是中国电影的幸运。

以前我说《白蛇：缘起》是有风骨的，现在应该改口了。

王孝伯言：“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

追光动画，有风骨，可称名士。

像钢一样坚硬。

《白蛇：浮生》所有的感情宣泄，都要依托镜头表现的途径。

在《白蛇：缘起》和《白蛇2：青蛇劫起‎》里，水墨动画的镜头让大家眼前一亮，浓郁的中式山水画风格也是影片的一大亮点，不知大家是否还记得，《白蛇：缘起》片尾里的西湖春色、断桥、伊人，一幅横卷山水彩绘展现在了观众眼前。

西湖春色开处人如织，烟雨蒙胧看不明

有人期待宝青坊主的后续故事吗？

到了《白蛇2：青蛇劫起‎》里，同样是横卷山水，却是给大家展现了西湖冬景。片尾彩蛋中，宝青坊主来到了现代杭州，在西湖断桥底接过“神秘人”奉上的宝盒，并扬言：“仇人踪迹终显，我的大仇将报”。

在《白蛇：浮生》中，给我们看的是西湖的夜景，不仅如此，由于背景上的变化，白蛇的故事已经从妖怪横生的晚唐乱世和末世朋克的残垣断壁，转换到了南宋时繁华的临安。

我们还能看到灯会、赛龙舟、看到笼罩在清晨薄雾中的临安小巷、看钱塘观潮。

细节上我们会发现影片了每一个故事点都发生在一个节气上

如果说上一部作品还打出了水漫金山这个IMAX卖点的话，本作在更多的场景上，都能看作是一个非常满足IMAX等巨幕的宏伟场景——月下的西湖，近处月光洒在湖面，远处杭州城里灯火阑珊，一艘孤舟，一双玉人，浮在这幅画上。

导演得是多爱杭州西湖啊，部部离不开它

翠山中一道白色的丝带，那是瀑布；高千尺的钱塘潮，人们在潮头，好一个弄潮儿；拾级而上，仿佛有千万台阶的金山寺；过硬的技术、深厚的美学功底，让感情就像鱼入大海、鸟上青天，能够说出口，能够看得见。

并像蒲公英一样轻灵。

在激情之外，创作者们是有思索的，这种思索，是在故事层面如何妥善地借鉴经典，以及在这个经典之上如何开创新意。

《白蛇：缘起》和《白蛇2：青蛇劫起》毫无疑问是原创故事，而在《白蛇：缘起》的彩蛋里，当我们听到那一声“姐夫”，还有片尾响起的那首《前世今生》的歌时，就应该能猜到，《白蛇：浮生》的剧情和92年版《新白娘子传奇》有莫大的关系。

果然，《白蛇：浮生》完全借鉴了92版的重要剧情，最主要的便是维持了李公甫这个姐夫的人物，以及老鼠精投毒的剧情。一方面李公甫即作为92版的重要人物登场，同时也继承了《白蛇：缘起》中许宣的狗肚兜转世这个设定，另一方面，老鼠精这个剧情是初期最能体现青蛇、白蛇威力的重要分支剧情。

李捕头和小青的关系，如果看过第一部放到一起前后呼应，会增加更多的笑点

而在借鉴的同时，影片对从古至今以来对白蛇故事最具争议的一个问题上大刀阔斧的做了改编——“许仙的形象。”

我们素知的许仙，软弱、偏听偏信、在关键时刻抛弃了自己的妻子。

而在本作中，许仙的形象得到了逆天的转变，这种转变不仅是造型上的，他依旧是文弱书生，但是已附和着“由内而外”的灵魂。

许仙的性格，坚强善良，虽然不擅拒绝，但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无论自己是否有胜算，他仍然冲向了强大的法海，他在最后用生命保护了自己的妻子。

许仙，纯爷们儿

而这牺牲的一刻，与《白蛇：缘起》中许宣最后的牺牲，完美的契合在了一起，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还是前世那个许宣，拯救了白娘子的许宣，这一世，依旧是他来救自己的爱人！

另外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融入，本片最灵动的一幕便是设计了一场戏中戏，在影片中上演了一出《西厢记》。

我特意查了查资料，在南宋时期临安，的确流行着《西厢记诸宫调》这种说唱形式的内容，的确是可考证的。

这出戏中戏，充分运用了光、特效、杂耍的要素，在动画电影特有的画面表现力的加持下，我们看到了一场光怪陆离却又不失国风的光影秀。

同时戏中戏放在本片中，也有话外话的作用，不少台词都在映射台下白娘子和许仙的关系。

同时这一段的剧情，也强化了“宝青坊”一众妖怪在系列中的重量。

宝青坊和宝青坊主这个设定，完全可以脱离白蛇系列，在新神话、新神榜等系列中都可以出现，可把整个世界观融合一起

说起宝青坊这个狐妖，之前两部的作品里都有很重要的剧情彩蛋交代，而这部里的片尾彩蛋就没有再提及了，不知道是否是后续剧情线被放弃了？

从追光动画的历史看，早期的《猫与桃花源》和《小门神》，希望用展示顶级技术力的手段来吸引观众，但是没有成功，真正让他们开窍的，恰恰是《白蛇：缘起》。

从这部电影开始，追光动画找到了一条适合自己的正确途径，即要用更强烈更成人化的情感，用具有浓烈传统元素的故事主题，辅以国内顶级的技术，来实现中国人独树一帜的，可以比肩华特迪士尼旗下皮克斯动画工作室的技术和想法了。

现在，追光的动画，我都稳稳坐到最后，为了看最后的最后彩蛋。相信下一部追光作品的名字出现时，那种兴奋，已经完全可以和漫威最后的彩蛋带来的感觉媲美了。

国漫，未来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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