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浮生》：许仙变勇敢了，法海还是不懂爱

注：本文有剧透

继2019年的《白蛇：缘起》和2021年的《白蛇2：青蛇劫起》之后，追光动画“白蛇系列”第三部作品《白蛇：浮生》终于与观众见面。虽然“白蛇系列”围绕白蛇传说展开，但《白蛇：缘起》和《白蛇2：青蛇劫起》更近乎对白蛇传说的“故事新编”，反而是《白蛇：浮生》真正演绎我们所熟悉的那个白蛇传说。

《白蛇：浮生》海报

作为我国四大民间传说之一，在历史长河里，白蛇传说经历多次演变。在唐代的《博异志》中，《李黄》的故事描绘了一位被白蛇妖所迷惑的男子，最终遭遇悲惨命运，这时的白蛇形象是典型的妖魔，提醒男性警惕美色的诱惑。

在明代冯梦龙的短篇小说《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中，白蛇传说的故事基本成型，主要人物如白素贞、许宣（许仙）、法海等角色和情节开始出现。尽管这段时期的白蛇形象仍然带有妖邪的特征，但她对许仙的情感是真挚的，渴望与他过上平凡的生活。小说的结尾仍然强调“天理”与“人欲”之间的冲突，暗示人们应该遵守道德规范。

进入清代，白素贞的形象发生显著变化。在方成培的戏曲《雷峰塔》及后来的《义妖传》和《白蛇全传》中，白素贞更多被描绘成一位有情有义的仙女，而非令人恐惧的妖怪。她的爱情故事基于报恩的主题，与许仙之间的情缘显得纯洁和高尚。

之后，白蛇传说的核心逐渐稳定下来，成为一个关于人与妖之间跨越种族界限的爱情故事。尽管他们的爱情受到传统礼教和法律秩序的限制，依然选择不顾一切地相爱。这一旷世奇恋因其独特的悲剧性而感人至深。

由于白蛇传说的传奇色彩，它成为影视改编的热门题材。而无疑，1992年赵雅芝、叶童版《新白娘子传奇》是白蛇传说最经典的影视版本。

《新白娘子传奇》海报

剧中，赵雅芝扮演的白素贞是中国传统女性美德的化身，她美丽端庄、温婉善良、坚韧不拔，当她为了报答许仙前世的救命之恩而以身相许，并勇敢面对所有挑战时，观众们能够感受到她对爱情的执着与决绝。

叶童反串饰演的许仙，不仅仅是一个懦弱的书生，也展现出深情的一面。在面对法海的干预时，他敢于站出来保护白素贞，表现出对妻子深深的爱意与忠诚。

法海被塑造成不近人情的反派，他对白素贞与许仙爱情的拆散激起观众的同情心，使得人妖之恋在重重困难中得以升华。

在演绎旷世奇恋时，《新白娘子传奇》亦承载了中国传统文化的诸多观念，例如转世轮回、善恶有报、忠孝节义、知恩图报等，这些元素既丰富了剧情，也与广大观众的价值观相契合。《新白娘子传奇》由是深深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以至于如今大多数人将白蛇传说等同于《新白娘子传奇》。

在“影响的焦虑”下，之后的创作者对于白蛇传说的演绎，必须找到一种方式来超越或克服《新白娘子传奇》的影响。

最具个性和创造力的改编版本之一，当属1993年徐克执导，张曼玉、王祖贤主演的电影《青蛇》。徐克根据李碧华的小说进行改编，采取青蛇的视角来重新讲述这个故事。

《青蛇》剧照

在《青蛇》中，小青不再仅仅是白娘子身边的配角，而成为故事的主要叙述者。电影通过小青的视角，观察并反思白娘子与许仙之间的旷世之恋。小青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你有一千年的修行，就陪他一个人玩儿啊？”不仅质疑了白娘子对许仙的爱情是否值得，更是对人性中的自私与无情进行了讽刺。即便是在看似无情的妖界，也有着比人类更为真挚的情感。

《白蛇：缘起》和《白蛇2：青蛇劫起》也是重构经典的作品。

《白蛇：缘起》讲述小白与阿宣的初次相遇和爱情萌芽，填补传统故事中这一部分的空白，为观众呈现一个浪漫而富有诗意的爱情故事，获得不错的评价。

《白蛇2：青蛇劫起》着重于小青的故事线，展现她在失去姐姐白素贞后独自面对世界的旅程，以及她在现代社会中的冒险与成长，以此探索女权主义、个人成长和自我救赎的主题。电影稍稍有些概念堆砌，人设上的突破相对有限。

《白蛇：浮生》回到白蛇传说的主体部分——报恩之念，断桥偶遇，情投意合，法海阻止，白蛇现身，许仙被关金山寺……这些经典情节会一一展现。

小白

很显然，《白蛇：浮生》不是《青蛇》这类颠覆性的作品，但如果它只是《新白娘子传奇》的动画版，观众也会感到不满足。既然青蛇的改编已经做到极致，白蛇的改编空间较小，这一次的《白蛇：浮生》就从许仙入手。

许仙

在以往的版本里，许仙常常被描绘为一个相对软弱和犹豫不决的角色。他容易受到周围人的意见左右，法海利用这一点劝说许仙远离白素贞；得知妻子白娘子的真实身份后，许仙通常会经历巨大的心理冲击，表现出恐惧和拒绝的态度；许仙经常需要依靠白素贞或其他人物的帮助来解决问题，当白素贞因为自己的蛇妖身份而陷入困境时，许仙往往无法提供足够的支持，在某些情况下还成为导致白素贞受难的原因之一……

也由此，在诸多凸显小青的改编版本中，更多观众嗑的是白娘子和小青的CP，而对白娘子和许仙的CP无感。

小青与小白

这成为《白蛇：浮生》的突围点。诚如主创者所言，“我们这部的许仙把他最大程度的勇气的这一点给他激发出来了，他在这个爱情故事里其实并没有像之前故事里有懦弱的一面”……

许仙与白娘子许下誓言

虽然许仙第一次看到大蛇晕死过去，但当法海布下阵法，让白娘子现出白蛇的原形后，许仙几乎是没有任何恐惧、懦弱和犹豫地恳求法海放过白娘子，他并不在乎娘子是人是妖，他在意的是，她是他挚爱的娘子；当白娘子和小青误会许仙时，是许仙不改其志，以他与白娘子的结婚誓词感化了白娘子；在与法海的大战中，许仙更是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吹笛救白娘子……

这几乎是所有改编版本里，最勇敢最执着的一个许仙了。《白蛇：浮生》给了许仙更多的高光桥段，也对以前有过争议的“白娘子对许仙的爱值得吗”给出了肯定的回应——这份人妖之间的旷世奇恋是值得的，白娘子千年等一回是值得的。

《白蛇：浮生》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不过，《白蛇：浮生》有限的“新编”，或许无法让所有观众都满意。

一方面，编剧固然让许仙更勇敢了，但许仙对白娘子如此深刻的羁绊从何而来，电影几乎是付之阙如。电影没有详细描绘许仙与白娘子之间情感积累的过程，比如他们是如何从相识到相爱，以及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他们之间产生了如此不可分割的情感联系。尽管许仙的角色变得更加积极主动，但缺少了情感深度的支持，这份爱情的根基显得不够扎实，削弱了观众对他们爱情故事的共鸣感。

编剧赋予《白蛇：浮生》更多喜剧色彩，是不错的尝试，电影中许仙的姐夫李公甫前所未有的可爱。但前半程太多插科打诨的桥段，导致节奏略显失衡，疏于对许仙与白娘子情感递进的刻画。

许仙的姐夫李公甫

另一方面，在凸显许仙的同时，其他主要角色多少被弱化了。

法海还是不懂爱。动画中的法海延续《青蛇》中赵文卓版的帅气禁欲气质，不过相较于徐克的大胆改写，动画版的法海仍是一个相对工具化的反派。法海认定，人妖相恋，就是乱了天道伦理、世间规矩，所以他非除掉白娘子不可。动画版完全可以把法海写得更有层次一些，让他有更多的犹豫和困惑。

法海

《白蛇：浮生》中的白娘子和小青，法力被严重“退化”了，在与法海的对抗中，轻而易举败下阵来，关键时刻反而需要许仙挺身而出。同时，白娘子对许仙的误会也有些扫兴，白娘子都千年的妖了，不该像古早偶像剧的傻白甜女主一样陷入简单误会不可自拔吧？

追光动画在剧本的打磨上，确还有进步的空间；但它们的动画技术，应该是没什么可指摘的。

宋朝市井生活

动画片采用类似中国水墨画的手法，以淡雅的色彩和流畅的线条描绘西湖、山峦、瀑布、细雨、竹林等自然景观，呈现如诗如画的意境；深入描绘宋代社会的生活场景，如繁忙的市场、热闹的街巷，生动再现南宋市井风貌，给观众带来沉浸式的体验；二十四节气的巧妙融入，体现古人对自然规律的理解和尊重，展现宋代人民的生活习俗，也增添了故事的时间维度和文化深度。

《白蛇：浮生》为“白蛇系列”画上一个基本让人满意的句点。三部曲不算完美，但有传承有创新，还是让人看到追光动画在传统文化赛道深耕的无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