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莎士比亚遇到剧院歇业

【编者按】

《一个人的世界文学》是旅美学者王海龙十年间游历世界的文学感悟。“人过中年后读书往往能读出新况味，此乃经典常读常新的意义所在。读名著，等于跟作者对谈，听他们的人生故事和内心秘密……于是，我循迹踏访了他们的出生地、受难地、风光地甚至墓园，倾听他们，陪伴他们。”本文摘自该书，澎湃新闻经北京贝贝特授权发布。

莎士比亚一生有着无数的谜，他经历过各种事变和坎坷。莎士比亚被认为是个文坛怪杰。他出生于偏僻小镇，传记上说他没受过什么正规教育，但他敢于闯到伦敦去“撞大运”。他成功了，卧薪尝胆几年，成了杰出的戏剧家。伦敦的大剧院上演他的剧作，后来他还成了环球剧院的股东。

但有人怀疑莎士比亚根本就不会写作：那时在英国，戏子和写剧本是下三滥行业，以莎士比亚署名的剧本实际上是某个或某几个贵族写的。这些上流社会的人买断了莎士比亚的名字是为了避嫌。循着这个思路，甚至有人找到了一系列的贵族和学者作为“莎士比亚”候选人的名单。

这些往事今天看来虽然可笑，但在当时是真正的文坛风波，幸亏当时有板上钉钉的反证。这就是当年被称为“大学才子派”中的一位剧作家格林对莎士比亚成功的嫉妒和讽刺，说他是“用别人的羽毛装点了自己的乌鸦”。“大学才子派”都是当时牛津、剑桥的精英，他们自己写剧本比不过莎士比亚就只能躲在暗处酸溜溜地讽刺嘲骂。这些信史和记录成了第一手史料，反证了莎士比亚的成功。

莎士比亚的剧本贴近生活又有着人文主义浪漫气息，很受时人欢迎，很快就火遍了都城。传说伊丽莎白女王传他的班子去宫廷演出，看了《亨利四世》后还不过瘾，指定要莎士比亚写个这剧里的丑角福斯塔夫谈恋爱的故事，于是莎士比亚就应命创作了《温莎的风流娘儿们》。

1609年出版的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集》书影

可惜好景不长，彩云易散。莎士比亚刚刚红火了几年，1592年伦敦突然爆发了大瘟疫。那时候卫生水平极低，瘟疫流行必须关闭剧院杜绝传播源。其后在1593年到1594年、1603年到1609年，英国又发生多次瘟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事业刚刚起步的莎士比亚跟着遭殃了。

陡遇厄运，莎士比亚没有气馁，他将天灾人祸当成了砥砺意志的动力，用这段时间来充电和进修，转轨进行其他创作，写出了两部著名的长篇叙事诗《维纳斯和阿多尼斯》《鲁克丽丝受辱记》和154首十四行诗，成功地奠定了他在上流社会文坛的名声，为自己以后的文学事业再上层楼作了最好的准备。

莎士比亚幼时上文法学校学过拉丁文，他这两部长篇叙事诗皆取材于古罗马诗人奥维德的《变形记》。而他的这两部长篇叙事诗曾经有过很崇高的文坛地位。1650年以前的莎士比亚作品中，《维纳斯和阿多尼斯》受重视的程度仅次于《哈姆雷特》，而《鲁克丽丝受辱记》则在《亨利四世》等作品后占第四位。直到1700年，他的诗歌才渐居次要地位。莎士比亚本人对自己的长篇叙事诗也非常重视。《维纳斯和阿多尼斯》出版时，他骄傲地称这是他的“第一个成果”。显然，莎士比亚此前已经有了大量成功的剧本，仍然称它“第一”，足见对它的重视。

《维纳斯和阿多尼斯》取材于古希腊罗马神话，描写爱神维纳斯无望地爱上了美少年阿多尼斯，而阿多尼斯的心在原野，他渴望孔武有力驰骋游猎的生涯。此诗的主题迎合了时代精神。一是崇尚人间性爱和人性的释放，二是无条件地赞美人的天性和对大自然的狂恋。这部叙事诗的主题是悲剧：最后维纳斯没能拴住阿多尼斯的心，爱自然的他非去打猎而死于野猪的獠牙。他最后变成了一枝艳丽如血的风信子花。

《鲁克丽丝受辱记》则是罗马暴君塔昆的儿子强奸属下贵族妻子鲁克丽丝，她受辱后哀恳自己父亲和夫君替她报仇，然后自杀的故事。鲁克丽丝的殉身激怒了整个社会，全城百姓发起了暴动，终于推翻了暴君统治。

《鲁克丽丝受辱记》油画

在这两首长篇叙事诗中，莎士比亚抒情和叙事技巧十分高超，且夹叙夹议，充分利用了他善于驾驭的戏剧性技巧，写得情节跌宕起伏摄人心魂。在瘟疫流行时期，虽然不能去剧院看戏，大家仍然能在家里欣赏他的才华。莎翁的这些叙事诗受到了热烈追捧，以至于伦敦一时间因之洛阳纸贵，在出版几年之内它们就被连续印刷了十一次。莎士比亚除了写诗歌写戏剧的才华外，他还是个善于花样翻新的天才。史载鲁克丽丝这个题材当年曾经很火爆。一百年前的乔叟写过，莎士比亚时代还流行过这个主题的歌舞剧和舞曲。莎士比亚却依然能在老话题上出新并取得巨大成功，的确值得称誉。

除了长篇叙事诗，因为剧院暂时关门不能演出，莎士比亚的生活无继，他便利用此期写了大量十四行诗。这批十四行诗也非常成功，这是莎士比亚活着的时候发表和他能够亲眼见到自己出版的书中罕有的几种。研究者认为这些十四行诗披露了莎士比亚的身世和感想，有自传和史料价值。而这些十四行诗后来有些篇幅也进入了莎翁的剧本，成了他练笔的前奏。据史料记载，英国在1599年就出现了莎士比亚诗歌的盗版书，而且卖得很好。这些诗作在他生前和死后曾被多次盗版，可见其受欢迎的程度。

《一个人的世界文学》，王海龙著，北京贝贝特｜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4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