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足球运动员口述：这是勇敢者的运动，我们在黑暗中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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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先天失明的盲人，从小生活在黑暗中。大概在四五岁时，我就已经清楚地明白，我跟一般的人是不一样的，因为我看不见这个世界的所有东西，所以很多事情都不能很顺利地完成。

2006年，我进入盲人学校学习。在这个学校里，老师除了教你文化课之外，还有一些对兴趣爱好的培养。那时候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会跟足球这一种体育项目有交集，也从来没有听说过盲人可以踢球。

后来在2007年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我进入盲人足球队训练。从此以后，我的青春有一大部分时光都给了它。学会踢球之后，我的性格也变得开朗了很多，甚至在为人处世上也有很大的进步。

其实，盲人足球这项运动在国内发展得比较缓慢，毕竟是一个小众的体育项目，很少有人会去关注。很多人听说之后也很好奇，问我说：“你们眼睛看不到，是怎么踢球的？”我总是不厌其烦地回答他们说：“在足球的里面装了几个铃铛，这样在滚动的时候就会发出声音，盲人队员就可以凭着声音去寻找球。而且因为足球这个项目有很强的对抗性，所以在奔跑的时候必须发出声音，要不然就算是阻挡犯规。除了守门员之外，另外的人必须都带上眼罩，来维持公平。”

我刚进球队的时候，年龄是最小的，别的人已经会带着球跑了，我却什么都不会，带着球走都还会溜走。转眼间到了2009年，差不多每年都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比赛，那次我也幸运地参加了。但是很遗憾，因为技术还不够，所以我没有机会上场。这也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听盲人足球的正式比赛。场下的观众是很安静的，只有在进了球之后才会发出热烈的掌声。每支队伍都会在对方的球门后面放一个引导员，来用语言指挥我方队员的进攻路线，比如说往左下，往右下，前面有几个防守队员，提示离球门还有几米，还可以指挥传球，总而言之，他就是我们的眼睛，很多战术都需要引导员的配合才能完成。

那次因为准备不够充分，所以我们球队的成绩并不理想。回来之后，全队就开始集中训练了。其中有几项训练是比较有意思的，比如说绕竿盘带球。大家站成一竖排，前后距离大概四十厘米左右。从最后那个人开始从后往前绕着人带球。快绕到谁了，那个人就得发出声音，提示带球的队员顺利通过。绕道最前面之后就站定当竿子。后面的人以此类推，如此反复多次。还有比较特殊的训练就是练习耐力的时候，一般得有人带着跑步，或者是连成一串，前面的人跑得发出声音，后面的人跟着声音跑就行，转弯的时候提示一下即可。

曾经还有一次是教练在前面骑自行车，我们在后面跟着跑，教练的自行车上挂着一个小音箱，放着歌曲。我们就跟着音乐跑。那训练的一幕幕一直都留在我的心中，虽然比较枯燥和疲惫，但这就是人生体验的一部分，值得纪念。

郑州市残联举办的盲人足球友谊赛 图/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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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2010年的比赛好像是在山东青岛，那次我终于有机会上场了。第一次上去实在是紧张，连腿都在发抖。我很清晰地记得，是自己去开的球，裁判一吹哨子，我就开始带球，这时候三个人就围上来了，我来回躲闪、对抗，结果终究是太过紧张，被他们抢走了。不过，辛亏平时训练很刻苦，过了一会儿终于跟队友合力把球又控制在我们脚下了。后来大概过了五分钟，我就完全恢复过来了，还设了几脚门。可惜的是，这次比赛我没有进球。自此以后，我的心中就一直有个信念，一定要在下一次比赛进至少一个球。

从青岛回来之后，大家休息了一段时间，稍微做了下调整。几个月之后开始集训，为明年的比赛做准备。

2011年的比赛举办地是在我们浙江——自己家门口的比赛，为此全队都想拿一个好成绩。这次的训练就非常艰苦了。为了让战术可以顺利地使用，我们使用上了各种训练方法，确保万无一失，模拟比赛都进行了好多次。有些队伍为了让对手可以听不懂他们的交流，所以在场上用的是方言。我们就很难做到，因为浙江的有些地区的话是很难听懂的，所以就只好作罢。各种战术也都是用数字来代替，全部听引导员的指挥。我们眼睛看不到，只能用语言交流，手势根本无效。

那时的我其实还没有打上主力，也是替补出场，但是感觉上场已经不那么紧张了，在第三场的时候就进了一个关键的球，场上掌声雷动，我简直激动得想哭。看来平时的加强训练没有白费。其实一个盲人足球队员是很难训练的，必须得有一些天赋，比如说有很强的空间概念，十足的方向感，和听声音的好耳朵，对距离的精确感知等。

这样训练出来的人才可能会变得比较优秀，要不然肯定很难练成。

记得那时候还有一种战术，前锋队员要在发球之前偷偷跑到对方球员的最后面，离对方的球门最近，然后守门员直接把球抛给你，运气好的话就能绕过他们所有队员，你直接能射门得分。后来我也经历了好多比赛，自己也在慢慢成长，慢慢打上了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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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最难忘的还是2015年在四川成都的比赛。那次比赛，第一场我们队就损失惨重，在我方进攻的时候，因为对方的一个队员没有及时发出声音，导致我们的前锋撞到了他的头上，结果眼球直接破裂了。我清晰地听到队友从身旁慢慢倒下，呼唤他也没有声音。过了一会儿，医护人员弄来担架就把他抬走了。那时候，我的心里如针扎一般，感觉非常难过，好好的一个队友就这样倒下了。

比赛结束之后，教练很艰难地告诉我们，他的眼球需要做摘除手术。一瞬间，大家都沉默了。也许有的人都有点后悔走上踢球这条路，也许大家是在为这个队员惋惜。我们每个人都受过不少伤，但是这样的是第一次，以前都是额头撞破了，或者是嘴唇出血了，最常见的是膝盖磨破，那种都是小伤口，可是像这次这样的还是第一次。

虽然队员受伤了，但是比赛还得继续，差不多每一场比赛前都有两到三次站前会议。也许是身体的能量比较足，反正我总感觉有用不完的劲。

后来的几场比赛相对都比较顺利，可是没想到，在倒数第二场的时候又有人不小心被别人踢伤了。最后导致我们没有进入决赛，只能跟另外一只队伍争夺第三名。

因为盲人足球比赛场上只有五个人，两个主力队员伤了，不能上场。虽然我们也及时地调整了阵容，但还是于事无补，结果那一场比赛就在无奈中结束了。

这次比赛之后，我深深意识到盲人足球的危险性和残酷性。我一直很热爱这个项目，不是不想踢了，只是我要为自己的未来考虑，不想带着沉重的伤口离开赛场。所以后来我退出了球队。这是一项勇敢者的运动，每个人都在黑暗中舞蹈。我很自豪，在我的青春年华里，曾经有这么一段精彩的岁月。它有时激情澎湃，有时让我们黯然落泪。

团体运动是能增进感情的，队友之间的情谊就是战友情。我们一起上过战场，一起高升、加油鼓劲，一起激动得爆头痛哭。现在虽然已经不战斗了，但是我们的情谊依然如初，永不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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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

灿烂明天，一个业余爱好写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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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 × 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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