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乌尔善谈《异人之下》：孤勇者的“从头再来”

近几年来，出现在公众视野当中的乌尔善导演，大都是同神话史诗大片《封神三部曲》绑定在一起的。去年暑期档，随着《封神第一部：朝歌风云》的热映，加上该片在海外放映的不俗表现，口碑与奖杯的双重加持下，已经吊足了广大观众在今年暑期档对续集的期待。

不想，5月17日，乌尔善在个人微博中发文致歉：“由于后期工作量与视效难度的升级，《封神第二部》无法赶在今年暑期与大家见面。”这不仅让满心期待的影迷感到失望，也令整个档期感到了一丝寒意。

好在东边不亮，西边亮。在乌尔善待上映的作品片单中并不乏“子弹”，6月13日赶在第26届上海国际电影节开幕前，由他执导的国风异能漫改电影《异人之下》官宣定档7月26日全国上映，并打出“包炫酷燃”的招徕，自信“有炁护体，横扫班味”。

电影《异人之下》改编自米二原创的漫画《一人之下》，后者自2015年上线后，8年的光景，点击量已经超过了300亿，说是一则爆火的文化现象也不为过。这引起了乌尔善的注意，他介绍说，在做整个“封神”项目的几年间，一直也在构思做一个很类似的项目，“就是把封神演义里面特别有原创性的幻想设定，变成一个当代年轻人的故事。”而《一人之下》传统文化元素+二次元交织的文本属性，正好与此不谋而合。

胡先煦 饰 张楚岚

毋庸置疑，在新千年后的全球电影市场上，蔚然大观的漫改电影，俨然成为市场主流与票房利器。可与大银幕上漫威与DC的超级英雄们相较，国产异能漫改电影却一直付之阙如，这不能不说是个遗憾。从这个角度寓目，如果要把漫画《一人之下》变成真人大电影，过往屡屡在不同电影类型中杀出一条血路的乌尔善，合该是最佳人选。

电影《异人之下》的首映礼放在节气“大暑”当天，在热闹的“异人之夏”联欢会上，谁也没料到乌尔善临时起意，当众献唱了一首自己大学时代的最爱，崔健的《从头再来》。

近日在京，他接受了澎湃新闻记者的专访。这位“不愿活得过分实实在在”的孤勇者，详述了自己当导演的追求与心路历程，也解答了为了拍摄这部在类型上开国产先河的电影所付出的种种努力和探索。

末了，与去年谈及对《封神》的票房期待时，他给出答案“先从人间开始”时的神情相似。这一次，他依旧显得从容淡然，“Peace and love，尽我所能，不留遗憾就可以。”乌尔善说。

导演乌尔善

【对话】

文化属性上，“原著漫画《一人之下》真的非常中国”

澎湃新闻：说实话，听到你要执导《异人之下》这部漫改电影的消息，很多人都没有想到。我在梳理你作为导演的电影履历时发现，你的电影处女作《刀见笑》，就是一部先锋武侠片，《寻龙诀》则是改编自网络文学，似乎在“封神榜”和“郑和下西洋”的乌尔善之外，还有一个可以俯就、亲近大众文化的乌尔善。

乌尔善：俯就就言重了，其实小说《封神演义》也是明代的“大众文化”。就拿电影《封神第一部》和《异人之下》来说，两者有几个共通之处。

首先，我一直希望能做中国电影类型的拓新，《封神三部曲》是神话史诗类型，是我们之前较少涉及的；《异人之下》是异能漫改类型的电影，这一类型在世界电影市场上早已大火，漫威、DC包括日本的漫改电影不一而足，全世界最卖座的十部电影里，漫威《复仇者联盟》的第一、三、四部占了三部之多，异能漫改电影在世界范围内早就是青少年主流文化的一部分，但这一类型在中国还没出现过。包括我之后要拍的《郑和下西洋》，是航海类的奇幻冒险类型。

其次，我想做中国传统文化的当代表达，用新的观念、新的技术重新去处理我们既有的文化资源。原著漫画《一人之下》虽然更时尚现代，但里面同样蕴含了中国传统的哲学、中医、武术等等。

再次，我希望能向整个行业和观众推荐年轻有才华的演员，《封神第一部》已经让大家认识了一批新生力量，《异人之下》的主演团队基本上也都是年轻人，他们的综合素质也非常出色。这几点贯穿了我近年来的电影创作主旨，再往前捯，其实我之前的作品，也多少都在遵从这些命题。

澎湃新闻：漫画《一人之下》诞生于2015年，而中国漫画土壤的培育也就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才和世界接轨，中外对于漫改电影接受的历史和环境，还是有不小的差别，这点上你怎么看？

乌尔善：其实中国的漫改电影起步并不晚，1949年上映的《三毛流浪记》就是改编自张乐平先生的同名四格漫画。上世纪90年代初，上海的张建亚导演执导了《三毛从军记》《王先生之欲火焚身》，后者改编自叶浅予先生的漫画《王先生》。而在香港电影中，90年代之后的《风云》《古惑仔》《头文字D》《九龙城寨》等，其实并不少。漫改电影也有不同的类型，像由绘本改编的，韩延导演也执导过《滚蛋吧！肿瘤君》《动物世界》。只是在近20年间，我们像好莱坞那样的超英类型，故事又落地在当代社会的漫改电影，在中国电影市场上缺席了。

不得不承认，在漫改电影已经在全球成为娱乐电影主流风格的当下，还缺少一部中国风格的系列或者说品牌。就我而言，小时候就爱看上海美影厂出品动画片，对后来的国漫发展也有所关注，而《一人之下》的出现，让我重新认识了中国当代漫画。它自2015年上线以来，八年间漫画的点击量已经超过了300亿，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数字和成就。既然这么多人都看过这个漫画，为什么不把它介绍给更多的电影观众？我觉得这是件特别有意义的事情。

澎湃新闻：对于漫画《一人之下》的文化价值，谈谈你的评价。

乌尔善：在文化属性上，原著漫画《一人之下》真的非常中国，而且它达到的深度是我所见到的，中国漫画作品里之前很少达到过的。它并不只是通俗易懂，只是开心好玩、轻松幽默，其实很有深度和广度。

这里每个角色背后的理念，如果我们去细究的话，比如为什么叫“全性派”，它出典自“全性保真，不以物累形”，这是春秋战国时代杨朱学派的思想核心。再有像张楚岚，他的立身之道是“上善若水，大隐于市”，体现了中国传统的处世哲学。包括漫画里营建的这些异人生活的现实环境，和我们对当下生活的认知并不脱节，“天下会”的风莎燕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大小姐，而管理这些异人的机构“哪都通”是一家物流公司，这感觉就在我们身边。可以说原著漫画中，既有传统文化的深度内涵，又有我们当下丰富的生活质感，这非常了不起，从表象到内在都极度的中国化，极度来自我们的文化传统和现实生活。

澎湃新闻：在你看来，把漫画《一人之下》搬上大银幕，最大的难点在哪里？

乌尔善：原著漫画既有我刚才提到的这些优点，里面角色的设定和人物的成长故事也很精彩，我看的时候非常震惊，而且它的绘画风格也非常淡雅、潇洒。第一次见米二老师的时候，我还问他是在哪学的画画，才知道他竟然是学厨师出身。而且他不仅绘画，故事也是自己写的，实在是太天才了。

《封神三部曲》是讲一个完整的故事，漫画《一人之下》目前还在连载之中，电影《异人之下》我们目前规划了三部系列。从漫画到电影，跨越了两种媒介，漫画首先是定格的艺术，然后这部作品是周更连载的，每一周给读者抛出一个钩子，留下悬念。电影则需要在两个小时的观影时间内，给观众讲一个有头有尾的故事，即使是三部“两个小时”能够完成什么样的叙事？这要求我们必须先把原著核心内容、核心角色拎出来，包括用什么样的人物关系作为叙事线的主轴，这都需要作为职业电影人的判断。《一人之下》和《封神三部曲》相似的一点都在于，原著都提供了极其丰富的故事和角色，改编成电影就必须要做取舍。

澎湃新闻：漫改电影有熟悉漫画故事的固有受众群体，但电影自然要面向更广泛的观众。如何给那些对漫画情节一无所知的观众讲好这个故事，谈谈你的方法。

乌尔善：在《异人之下》第一部里，我们要做的首先是把世界观建立起来，通过张楚岚、冯宝宝这几个核心人物，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及各自的背景故事，带着观众进入到这个世界。所以第一部更像是在做一个培基的工作，没有这个根基，就很难延展出未来更大的异人世界的表达。之后的支线故事，必须有扎实的世界观依托、核心角色的依托才有可能展开，所以必须一步一步来，这是我们做电影改编的创作思路。

饰演冯宝宝的李宛妲在片场

李宛妲 饰 冯宝宝

选择演员，“力求靠近原著漫画中的形象”

澎湃新闻：刚才说到漫画和电影毕竟是两种媒介，而且你这次拍的是漫改真人电影，怎么把漫画的体验变成电影的语言？

乌尔善：我前面几部作品其实都是文学作品改编，《画皮2》是《聊斋志异》，《寻龙诀》是《鬼吹灯》，《封神三部曲》是《封神演义》和《武王伐纣平话》。文学作品的改编，相较于漫画改编，对于影视创作者而言有一个优势，就是前者虽然提供了这个人物的故事，但并没有直接提供人物的形象，大家对这个人物到底长什么样子？完全是通过自己的知识储备和视觉储备想象出来的，而且每个人想象的也不尽一致。但漫画在读者阅读过程中，人物形象和故事是同时出现的。

对于看过漫画的读者而言，TA在漫画里看到的人物形象，也是TA希望在电影里看到这个人物的样子，这是非常具象的。所以这次在《异人之下》的选角上，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们选择的演员，要在形象上最大程度地去贴近漫画形象。而漫画，我们都知道，它的绘画风格是夸张的、唯美的，对于原著粉丝而言，这种风格是不能轻易去颠覆的。

澎湃新闻：谈到演员，我注意到这次《异人之下》的选角流程和《封神三部曲》非常相似，能否具体介绍下？

乌尔善：在演员的选择上，我们力求靠近原著漫画中的形象。为此进行了6个月的演员海选，每个角色都有3位演员进入训练营，经过6个月的持续培训，他们要学习表演和传统武术。再经过三次的试妆、试镜和动作考核，最终才确定下现而今电影中的“异人”阵容。

其实我们选出的演员，他们在形象上通过妆造都可以接近漫画的形象。之所以要做培训，主要针对两点：漫画电影的表演，同一般意义上的表演还不大一样，漫画本身有一种轻松幽默的调性，还有很多夸张的表情，真人怎么把这些给演出来？还要拿捏一个分寸，如果只是去复制漫画的画面，作为一个连贯的表演下来就会很奇怪。

像《封神第一部》这样作为神话史诗的电影，演员是正剧的表演风格，但这个漫画电影会带一点轻喜剧的感觉。这批演员只有接受统一专业的表演训练，并且相互间有了默契的配合，才能形成统一的表演调性。大家不是按照生活化的状态去处理表演，而是要具备对应角色的高度风格化、有形式感的表演风格，这是我们在此次表演培训上的着力点。

另外，这部戏里有大量的功法对决动作戏，我们选择中国传统武术作为整部戏里的动作基础，演员要接受长时间的武术练习。而传统武术基本都是童子功，演员们则是从0开始去习武，需要下更大的功夫，才能达到练家子一出手，那种动作的气韵美感。

基于这些要求，我们做了持续6个月的训练营，上午的表演课主要是解放天性，打开自我，寻找表演的可能性，然后大家不断地排练。下午的武术课，每天4小时的传统武术训练，让他们在尽量短的时间内能够掌握传统武术的基本套路，同时演练动作指导所设计的那些角色风格化的招牌动作，以便于他们在之后的实拍时，可以呈现非常有形式美感的动作场面。这次我们对演员的要求可以说非常全面，从形象到表演风格到动作能力，这三方面都很重要。

澎湃新闻：在漫画和电影中，张楚岚都是核心人物，饰演者胡先煦是如何脱颖而出的？

乌尔善：这次来试镜张楚岚的演员非常多，小胡也是经过多次面试才确定下来。我认为，他能拿下这个角色是自身具备几个重要的特点。首先是和角色年龄非常接近，故事里的张楚岚就是个大学生，小胡来试镜的时候，也是在20到21岁之间。另外，小胡是天津人，过往作为小童星，也演过很多带有喜剧色彩的角色，有句话叫“京油子、卫嘴子”，讲的就是天津人的语言天赋，他身上也有这种开朗活泼的幽默感，而张楚岚在这个戏里一大特点也是能说会道，语言表达能力特别强。再有就是小胡也是原著漫画的忠粉，他对里面的世界观和每个角色的理解，都非常准确、透彻。

胡先煦 饰 张楚岚

当然了，男孩子嘛，到了二十岁也会有点拘谨、害羞，这次在表演课之外，我还给小胡单独布置了一门功课。每天在训练营晚饭后，让他就在餐厅给大家说一场10分钟的脱口秀。现场不管有没有观众，不管观众是谁，他都要站在那儿表演完，看看最后能赢得多少观众。他持续做了将近两个月，把自己彻底打开了。

再有就是他之前从来没演过动作戏，而片中张楚岚同张灵玉等人之间有多场对决，这次他在八极拳、八卦掌的习练上花费了大量的时间，非常用功，最终完成了对角色的精彩塑造。

《异人之下》概念设计图，张楚岚、张灵玉阴阳五雷对决

胡先煦练习打戏

澎湃新闻：除了青年才俊，电影中也有不少老演员加盟，其中主持人刘纯燕是中国荧幕上几代人的“金龟子”，你怎么把她请出山的？

乌尔善：根据窦梅这个角色的特质，我们当时就想找一个在声音方面特别有魅力，能够通过声音就俘获别人心灵的演员，当时想到刘纯燕老师的时候，就觉得是个惊喜。我给她发出邀请，起初她表示，自己没有看过漫画，之前也没有出演过电影。后来在我们的力邀下，恰好刘老师的女儿是漫画《一人之下》的粉丝，她极力说服妈妈来试试看。从这也能看出，这部漫画在年轻人里是多么受欢迎。类似的还有陈彼得老师，他是流行音乐教父级别的人物，今年都81岁了，也是被漫画感动，第一次出演电影，饰演徐翔老爷爷。所以我觉得，原作的魅力真是无穷大。

澎湃新闻：《异人之下》中的异人修炼的“炁”，这个“炁”字，对于很多人而言是个生僻字。你怎么看待片中传统文化、传统武术包括中医这些元素的介入？

乌尔善：“炁”是整个中国传统文化里很关键的一个概念，用现在的话来说，我认为它就是生命的能量，天地万物所有的生命体里，都蕴藏着这种能量。所谓“异人”，便是那些可以感知并运用这种能量的人。漫画里这个概念的设定，既结合了传统文化，也有自己的原创性，为国风异能电影提供了一套匹配的理论体系。而且这套理论，完全区别于好莱坞那些超能力电影的设定方式，我觉得是非常天才的一笔。

电影里的这些异人，把各自的“炁”练成不同的功法，在视觉上要怎么去呈现？我们把每个异人的“炁”标识为不同的色彩，显现出来也是不同的形态。比如夏禾的般若掌，打出来是一朵粉红的莲花造型；窦梅的穿肠毒烟，使将出来是温柔的拥抱过后紫色的大手。这些视觉化的表达，我觉得正是电影所擅长的，是需要我们去大胆想象的，观众可以由此直观地分辨出功法的差异性，也能感受到电影的原创性。

娜然 饰 夏禾

《异人之下》概念设计图，夏禾的般若掌

《异人之下》概念设计图，窦梅的穿肠毒烟

再比如片中“哪都通”一派传人张楚岚和“天一门”传人张灵玉所擅长的金光术，在运用的时候都会有相应的手诀，这些手诀的每一个手势在传统文化里都有特定的意义，包括他们念出的咒语背后也都有说道。运行过程中，角色全身的穴位会先亮起，“炁”在不同的穴位中流动，最后收在印堂穴里，继而浑身产生出金光护体的效果。类似这些呈现，都可以在传统文化、中医经络、元炁学说中做溯源和观照。所以我认为，拍这部电影是个非常好的契机，中国传统文化本就非常酷，而且是我们独有的，只要找到新的讲述和呈现方式，就一定能在当下产生共鸣和回响。

《异人之下》概念设计图，张楚岚的手三阳经体表穴位

《异人之下》概念设计图，张楚岚的手三阳经内部气脉

打擂漫威？“是巧合，也是历史性的相遇”

澎湃新闻：这次在电影的呈现上采用了真人摹片动画结合人工智能的创作手法，谈谈这部分的美学归旨和技术难点。

乌尔善：这次真人摹片动画的段落时长足足有18分钟，它出现在片中主要人物回忆的部分，也是表达回忆部分统一的视觉效果。真人摹片动画是一种传统的动画制作工艺，我们把真人表演拍摄一遍，视频1秒是24帧，分解成一帧一帧的图片，再逐帧变成手绘漫画的风格，连起来就变成了动画的效果。如此既能让这部分内容和片中现实部分的时间线区分开来，同时也是在向原著二维漫画的致敬。

澎湃新闻：片中柳妍妍作为湘西傀儡师一派的高手，她出场的背景音乐中有一首歌《马马嘟嘟骑》，我后来一查，是改编自常德丝竹的现代歌曲。包括片中的重庆民歌《黄杨扁担》也是老歌新唱的感觉。我知道你本人就玩乐队，怎么定义此次片中配乐的整体风格？

乌尔善：拼贴原则是后现代主义艺术的标志之一，在作品中不分内容、材质、表现手法，把可用的元素并置，由形式上升到观念。这在过往20世纪，尤其是下半叶的绘画、电影等艺术实践中多有体现，而漫画本身就是一种把各种流行元素高度混合在一起的文化。这次在《异人之下》中，我特别希望尝试一种新的声音与画面关系，把音乐部分做出混搭和拼贴的感觉，让它听起来就像一个DJ在打碟，而且每一个角色，都有TA专属的背景音乐，通过音乐就能够讲述TA的故事，进而展现这个人物的性格。

兰西雅 饰 柳妍妍

整部电影里，我们大概用了23首不同风格的版权音乐。既有你刚才提到的民歌，也有交响乐、古曲《将军令》，然后是各种流行音乐，有hip hop、R&B、重金属摇滚，各种音乐风格都混搭在里面。呈现丰富的听觉感受，同时也让音乐参与进叙事中。

《马马嘟嘟骑》是有一天，我无意间听到斯斯与帆民谣乐队的一首歌。片中的柳妍妍是“湘西傀儡师”一派的，歌也是用湖南方言演唱，同人物之间就有相关性。《黄杨扁担》在原著漫画中出现过，四川有两首脍炙人口的民歌，大家都熟悉的是《太阳出来喜洋洋》，而《黄杨扁担》的曲风其实更婉转多情。我们把它用在回忆冯宝宝和徐翔一家人相处的亲情部分。这次音乐人陈彼得老师不仅出演了徐翔一角，而且也对这首歌做了曲风的改编，由他和李宛妲两人合唱，听来更加动人。

陈彼得 饰 徐翔（狗娃子）

澎湃新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电影片尾字幕是以弹幕形式展示的。你怎么看待当下的弹幕文化以及这次在电影片尾的化用？

乌尔善：在这个视觉文化的时代，我当然希望这次在电影中也能展示出丰富的视觉元素。你比如这次电影开篇，就是视觉艺术家柳笛专门制作的片头，用一段CG动画来介绍整个故事的世界观。整部电影也在尽量追求一种漫画感的审美。

你提到的这段弹幕字幕是我想到的创意，一来，这个当口正片部分的故事刚刚终结，观众会觉得意犹未尽，希望得到一些新的信息，我就说，索性把字幕介绍变成弹幕的形式，在大银幕上打出来，这样既像是观众日常在手机上看片时的即时反馈，也延续了整部电影在视觉上创新的主旨。

澎湃新闻：《异人之下》与漫威的《死侍与金刚狼》同日在内地公映，这似乎有点打擂的意味？

乌尔善：这是个巧合，说起来还真是个挺历史性的相遇。其实我本人也很喜欢漫威的《死侍》和DC的《X特遣队：全员集结》，而且我觉得所谓“打擂”只是一种说法，这两部电影的影迷很大程度上可能是重合的，大家都去看电影，这个暑期档就会更加热闹。

漫画、漫改电影的背后，主要体现的是各个国家和民族的想象力，你也可以把《封神演义》理解成500年前明朝人对超能力的想象和故事，只不过在当代的国漫创作里，类似《一人之下》这样的国风异能作品可能比较少，或者我们过往忽略了它的存在。

漫画《一人之下》的出现，宣告了我们在这方面的创作力是非常旺盛的，而且很多读者也非常喜爱、认可这样的创作。从漫改电影的创作上，一方面作为电影人我们在“等米下锅”。

另外，之前在电影呈现的技术上，我们还有一些欠缺，通过我们这次的迎头赶上，实际上找到相应的创作方法，让这样的作品得以在大银幕上展现，观众在影院里面能看到更丰富的中国电影类型，这无疑是件好事。

澎湃新闻：你怎么看待中国和好莱坞的漫改电影发展路径和文化特征上的同异？

乌尔善：我们拿漫威和DC这样的美漫做类比的话，美漫中的超级英雄，这些有异能的超英，他们异能产生的逻辑跟中国是完全不一样，我曾经归纳过他们产生异能有4种比较典型的方式。

第一种是科学实验的副作用，比如说蜘蛛侠、绿巨人这些；第二种是来自外星系的生命落地在地球，典型如超人，他是氪星遗孤。外星生命是什么样的？至今谁也没有见过，可以通过想象赋予他种种超能力；第三种来自神话，比如雷神、海王，他们有各自的西方神话依托；第四种就是大家最熟悉的，蝙蝠侠和钢铁侠，就像本·阿弗莱克的那句台词，“我的超能力就是有钱。”通过雄厚的财力，靠高科技发明武装自己而具有超能力。

但中国的国风异能，产生超能力的方式跟美漫是完全不同的。它基本来自：一，传承，家族、门派的承袭；二，来自修炼，通过自我修炼获得更强的超能力。这种思维方式本身就是非常中国的，西方比较偏向于科学、偏向于他们的文化背景下对超能力设定方式，跟我们中国文化下的超能力设定是截然不同的。在电影《异人之下》，我们强调和展现的也是中国式的超能力，它是如何产生、如何升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