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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首个世界遗产背后,一位非遗传承人的“护鸟”26年
7月26日,上海迎来首个世界自然遗产。
这一天,中国的黄(渤)海候鸟栖息地(第二期)被成功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上海崇明东滩候鸟栖息地是二期最南端的遗产点。
这是上海的“破天荒”。今年是崇明东滩鸟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以下简称“东滩保护区”)成立的第二十六个年头,也是金伟国叼着竹哨加入“护鸟”队伍的第二十六个年头。
1960年生的老金几乎和鸟打了一辈子交道,仅凭一只竹哨,他就能模仿30余种候鸟的叫声。26年来,以假乱真的哨音撑起了鸟类环志工作的第一步——捕鸟。经他之手戴上鸟环的候鸟早已数以万计,为候鸟研究工作带来极大的便利。
老金口中的竹哨被称作“鸟哨”,是上海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这位“非遗”传承人在滩涂上走过的26年,无疑为东滩通向上海首个世界遗产的道路,铺上了几级足够分量的石阶。
26日当天,老金没在保护区上班,东滩入选世界遗产的消息也是经由记者才了解到。他早知道东滩在为“申遗”努力,如今喜讯传来,他也无甚狂喜。这个常年坐在滩涂上等鸟来的人只说:“申下来肯定是好的呀,把这个地方保护起来了。”
金伟国 “上海崇明”微信公众号 图
一有候鸟掠过,他的鸟哨便响了起来
天才微亮,老金就到滩涂上了,清晨时分鸟会多些。一张大网,一根长绳,两根竹竿,几只假鸟,这几乎就是捕鸟所需的全部工具了。当然,还有一只鸟哨。
用竹竿把网支好,接着在网的范围内插上几只假鸟,老金便牵着绳头退到远处,坐在泡沫墩子上望着天。一有候鸟掠过,他的鸟哨便响了起来。多数时候,他只需要靠耳朵便能识别天上的是大杓鹬还是中杓鹬,抑或其他候鸟,并在第一时间发出相应的哨声。
老金告诉记者,候鸟会觉得是那些假鸟在发出叫声,于是主动靠近同类。而一旦他们进入网的范围内,老金便带动全身力量猛地把绳一拽,一张大网便倒扣过来。多的时候,这一网可以网住七八十只候鸟。
之后,这些候鸟会被送到保护区的科研人员手中,进行环志工作,用老金的话说,就是给每只鸟做个“身份证”。这样下次再遇到,便可以凭此来进行候鸟迁徙规律等的研究。环志完成后,这些候鸟便会重新放飞。
这片滩涂上,一行深深浅浅的脚印踩进去,又退出来,如此往复便是26年。老金对这里已经再熟悉不过,有的时候四望只他一人独坐等着鸟来,有的时候他哨声一出便是群鸟振翅。遥想1998年保护工作刚开始的时候,东滩附近没有像样的房子,老金却常常要在海边一呆就是十天半个月,吃的就靠自带的米和菜,支个小锅自己煮,夜间的照明也成问题。
老金在东滩捕鸟 “上海崇明”微信公众号 图
老金说那时候是真的苦,但这个土生土长的崇明人也感叹,现在保护区建起来了,世界遗产申下来了,但可见的候鸟终究没有他小时候见到的多了。“一定要保护好,有些我小时候看到比较多的现在已经很少能见到了。”老金的语气里难免有些惋惜。
须浮鸥。张斌 摄
从捕鸟到护鸟,鸟哨不再是鸟群的殇歌
鸟哨的历史远比东滩保护区久远得多,据说可以溯至清朝。在那个远未形成动物保护意识的时期,鸟哨作为一项技艺在以捕鸟为生的家庭里祖辈相传。
老金的家便是如此,他的爷爷和父亲都是鸟哨的好手,于是他在七八岁时就开始了鸟哨的学习。祖传的手艺在身,老金也很自然地成为了捕鸟人。只不过与后来捕鸟为了环志不同,他青年时,捕鸟是为了送到市场,或者搬上餐桌。
渐渐地,野生鸟类肉眼可见地少了,野生动物保护的观念也逐渐建立起来,这门营生才被渐渐放下。1998年,东滩保护区正式成立,私下捕鸟更是被立法禁止。此时的老金早已转行干起了泥水匠,但他的手艺又被苦于捕鸟之难的研究人员看上了。
这时起,鸟哨不再是鸟群的殇歌,而成为科研的一大助力。志愿参与多年后,老金在2004年正式成为保护区的鸟类管护员,此后便守在了这里。如今他已然退休,但仍没有放下鸟哨离开滩涂,他说等到年纪大了吹不动了,也就不吹了。
东滩保护区工作人员为候鸟佩戴环志 “上海崇明”微信公众号 图
鸟类的环志工作也让老金眼中的鸟群和青年时看到的有所差别,他了解了这些鸟从何处来,往何处去,这是以前从未想过的。他现在总会说起自己曾经去澳大利亚参加研讨会的时候,看到一只戴着东滩鸟环的候鸟。而在东滩网到的鸟,有时也能看到来自澳大利亚的标记。这样的时刻总会夹杂着一种奇妙的自豪感。
从把鸟“搬上餐桌”到把鸟“送到澳洲”,老金这个曾经的捕鸟人摇身一变成为“护鸟人”,一干就是数十年。他打心底里觉得,保护好生态,人和鸟应当是做邻居的。
黑脸琵鹭。薄顺奇 摄
让“世界遗产”上的“非遗”传承下去
老金65岁了,早些年还忧心过“手艺”后继无人,现在已经能放下心来。
他有三个徒弟,都在三四十岁左右。学得最久的一个,十几岁起就跟着老金,如今也应该有十多年了。如今这位“大弟子”也能吹出二十多种鸟类的哨声,早已能够独当一面,在浦东的九段沙湿地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等各个地方从事相关工作。
第二个徒弟也是东滩保护区的工作人员,一直以来喜欢鸟,希望参与鸟类保护,终于向老金拜师,如今也已经学了两三年。从学“听”到学“吹”,错过了年少时期难度会更大,只有不断地练习。他能吹出的鸟叫声也有十几种,单独捕鸟的成果也已经有所积累,老金想着他也算是出师了。今年上半年,老金又收了第三个徒弟,从安装布网、布置假鸟开始学习捕鸟,鸟哨要初窥门径则尚需时日。
“鸟哨的技艺还是不该丢的。”老金说,这在当下仍然是捕鸟最有效的方式。有些国家或地区会采用张网、炮网等方式,对于鸟类所造成的伤害会难以控制。所幸之后的两个徒弟都在东滩,往后这片保护区的捕鸟工作终要交接,后继有人,老金也能退得更舒坦些。
在65岁的年纪,这位“非遗”传承人用26年的努力见证一处“世界遗产”的确立,或许也算是对他这“护鸟”半生的褒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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