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竞合︱美国的误判与台湾问题军事化

近日，美国《彭博商业周刊》刊发对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特朗普的专访。特朗普提出台湾地区应向美国付保护费，“你知道，我们和保险公司没什么区别”。

近年来，美国对台军售在不断加大力度，洛克希德·马丁公司等美国军工企业从中获利颇丰。拜登政府2021年上台以来，美方已批准10余轮对台军售，其中不乏带有进攻性色彩的先进武器，如MQ-9死神无人机、可摧毁陆基雷达站的AGM-88B HARM导弹。时任美国国务院常务副国务卿的舍曼（Wendy R. Sherman）称，自2009年起美国已向台湾地区提供总值超过300亿美元的军售。

显然，在所谓“大陆2027年前武统论”等论调的影响下，台湾问题的军事化正变得越发突出。在美方看来，台湾问题和平解决的前景已较为渺茫，而“武力统一”则是美国无法接受的。

2021年3月，时任美国印太司令部司令菲利普·戴维森上将（Philip Davidson)在参加国会听证会时表示，中国人民解放军计划在未来6年内（即不晚于2027年）拥有全面攻台能力。此后，这番“大陆2027年前攻台”的论调（也被称为“戴维森窗口”）广为传播，直接推升了美国各界对台海地区爆发严重军事冲突的担忧。

而随着中美军事实力差距的缩小，美国对在西太平洋特别是台海地区维持对华有效威慑信心不足。美军印太司令部前司令约翰·阿奎利诺（John Aquilino）宣称，美军的任务是尽力通过威慑避免“武统”，如果开打，则必须打赢。

在大国竞争思维主导下，美国重新审视台湾地区的军事价值，以“战情”促动“战备”，在加大对华军事遏压、升级美台军事关系、打造“武力护台”联盟等方面多管齐下。

美国辛辛那提大学教授布伦丹·格林（Brendan Green）等人认为，台湾地区的军事价值意味着美国必须与其保持友好关系，并阻止大陆的对台行动；一旦台海危机爆发，无论结果如何，亚洲军事力量平衡将发生重大改变；如果大陆迅速且轻松地收复台湾，就能够释放出原本的对台军事力量，追求其他军事目标。

布鲁金斯学会约翰·桑顿中国中心主任何瑞恩（Ryan Hass）则称，20世纪下半叶，中国大陆在三次台海危机中不顾中美军事实力差距，采取坚定应对举措，彰显了以军事方式处理台湾问题的决心，如今中美军事实力差距已然缩小，这进一步增加了美国决策者的忧虑。

提升美军应对台海冲突的准备

2021年12月，美国国防部负责印太和中国事务的助理部长拉特纳（Ely Ratner）在国会举行的听证会上高谈台湾地区之于美国的军事战略意义，他强调台湾地区是“第一岛链”的关键节点，是美国在亚太地区联盟体系的锚。美军认为其在台海地区面临的关键挑战在于常规威慑受到中国军事现代化的侵蚀，试图大力强化对华军事毁伤能力。

着眼应对台海等区域爆发的军事冲突，美军印太司令部耗资数十亿美元加快沿“第一岛链”构筑射程超500公里的中远程精确打击网络，而且希望确保这一网络具有高生存性，具有“承受敌人先发攻击”的分布式打击能力。

此外，美军大力发展各种陆基远程对地攻击和反舰导弹能力，如“战斧”巡航导弹和增程型联合空对地防区外导弹武器等，力图压制中国方面由精确制导武器为主形成的“反介入/区域拒止”（A2AD）能力，将可能出现的战事控制在“第一岛链”内。

美军持续优化在印太地区的前沿军力部署态势，锻造高机动、量小质精、结合高科技与火力的快速反应部队，落实“动态力量运用”理念，使美军的重要部署任务更难预测，进而让潜在对手无法锁定攻击目标。美军不断增加远征机场、港口和战略性后备基地的数量，完善印太地区的“力量投送、疏散和训练设施”，构建更加灵活的“安全合作据点”，加强燃料、弹药、设备和物资储备，不断提高分布式后勤保障能力，以实现更大范围的作战机动。它还仿照20世纪40年代太平洋战争期间的“跳岛战术”，在相关岛屿加快建立前沿据点，为台海区域的作战行动提供支撑。

拜登政府进一步提高印太地区在美军全球布局中的优先级，并在首份以白宫名义发布的《美国印太战略》中阐述“一体化威慑”概念，针对中国的意味极为明显。“一体化威慑”旨在增强美军在海、陆、空、天、网、电磁频谱战域的跨域作战能力，提升美国在台海等地区的对华军事优势。

近年来，美国在台海周边升级对华军事遏压的动作频频，如其海军和海军陆战队两次进驻距台湾岛约270公里的石垣岛。这被认为是美国向中国大陆展示肌肉，表明美国在台海周边强化军事存在的决心。值得注意的是，在美国方面有关应对台海冲突的讨论中，核武器的运用也成为重要话题。

全面深化美台军事关系

美国加紧升级对台军售、军援质量和规模，试图将台湾地区打造为大陆碰不得、打不赢、吞不下的“豪猪”，使可能爆发的台海冲突成为“拉锯战”，为美国及其盟友采取干涉举措留出时空冗余。

近年来，美国国务院、国防部等机构持续简化相关军售程序，推动军火企业加快向台湾地区的交付时间。除了加大对台军售力度，拜登政府还采取“总统提取权”以及“外国军事融资”等方式对台实施军援。美国国会也高度支持扩展美台安全关系，包括批准规模超过120亿美元的对台军事援助计划。一些对华持鹰派立场的议员还要求，将美国向台湾地区提供武器的范围从“防御性”扩大到“有利于威慑人民解放军侵略行为的武器”，借此为战机升级和精确制导武器出口等高精尖武器售台大开方便之门。

美国着眼应对所谓“大陆多元对台战争方案”，构建美台协作机制。美方认为中国大陆对台至少有5种不同的战争计划，而台湾当局的战备形态也分为“经常战备、应急作战、全面作战”。美台力图在不同的战备阶段展开无缝衔接式的合作，建立美台联合作战的基本框架，促使台湾当局增强“抵抗意志”，实现其后备力量和常备力量在动员上的有效结合。2023年9月，美国国防部助理部长伊莱·拉特纳（Ely Ratner）在参加众议院武装力量委员会的听证会时表示，美国国防部支持台湾军方和民间机构在各类战备事务上进行整合，包括加大食品、药品和能源储备以及加固关键基础设施。

此外，美方着力强化台湾当局的情报获取与研判能力，提升美台指挥、控制、通信、情报、监控和侦察系统（C4ISR）的互操作性。美方将台湾地区军队纳入其主导的双边和多边军事演训安排，加大对台军特种作战如城市战的训练力度，增派更多台海军陆战队队员赴美军关岛基地等地点开展训练。美军特种部队近年已经在台湾岛内加大了轮驻部署，负责训练台军，包括武装潜水破袭、高空伞降突袭等科目。

美台还启动 “双边士官交流”，表明美台军事勾连从以往注重高阶军官向一线作战人员倾斜。美军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马克·米利（Mark Milley）公然称，台湾方面应向乌克兰“学习战术”，让每个符合服役年龄的民众都接受训练。

打造“武力护台”的盟伴体系

美国国防部发布《印太战略报告》称，美军对中国军队的军事优势遭到侵蚀，美国“遏制侵略与胁迫的能力”不断弱化。考虑到台海作战的特殊性，美方尤为担心中美海空军力量对比的变化。据美方估算，美军战舰数量从2022年的292艘将缩减至2027年的280艘；解放军的战舰数量将在2025年扩大到420艘，到2030年增至460艘。

美国认识到自身军事优势的下滑，将会降低在台海实施威慑的效果。这使其更加重视发挥盟国和伙伴的作用，大力构建“武力护台”的盟伴体系。在这个过程中，美国通过不断渲染中国军力威胁、炒作台海冲突风险，也可以推动盟友在对华政策上更加紧密地靠向美国，进而形成多层次、网络化、嵌套式的联盟架构。

换言之，美国试图将“以台制华”与“拉盟制华”深度结合，实现多维发力的目标。其具体着力点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大力塑造盟伴对台海冲突风险的共同认知和政策话语。在俄乌冲突的背景下，美国以“捆绑中俄”的策略，宣扬大陆“武统”台湾地区的可能性，强化亚太地区国家对所谓“中国威胁”的认知，进而共同强调维护“台海和平稳定”的重要性。

近年来，在美国与日本、韩国、澳大利亚等盟友的双边外交文件中，维护“台海和平稳定”屡被提及。这一政策话语也多次出现在美日韩三边对话、美日印澳四边机制（QUAD）等发表的相关声明中。

二是与亚太地区盟友联手强化军事应对准备。针对潜在的台海冲突，日本是美国最重要的盟友，一些日本政客公然宣扬“台湾有事就是日本有事”的谬论。据英国《金融时报》披露，美日已经制定涉及台湾的联合作战计划。美国支持日本加强西南诸岛防卫，发展“对敌基地攻击能力”，推动日本与美合作建立“进攻基地”，打造美日联合指挥机构和储备弹药。美国还有意在日本部署陆基短程和中程导弹。此外，美日军队围绕“远征前沿基地作战”（EABO）等新作战概念增强演习力度，举行颇具针对性的联合空降登陆突击演习。

值得注意的是，美国也希望韩国在潜在的台海冲突中发挥作用，韩国则展现出将台湾问题与朝鲜半岛问题进行挂钩的倾向。驻韩美军前司令罗伯特·艾布拉姆斯（Robert Abrams）曾公开谈及美韩“对华联合作战方案”。此外，美国还加紧扩大与菲律宾的军事合作，在菲律宾北部靠近台湾的区域增加军力部署，扩建基地设施。美国持续推进的美日韩、美日菲、美日澳等“小多边”机制也有应对台海冲突的重要考量。

三是打造区域性防务工业供应链。美国应对俄乌冲突面临的重要挑战之一在于，防务工业能力有限造成武器装备和弹药供给的不足。鉴于此，美国试图推动其他盟友参与对台军事援助，通过“第三方军售”等方式深化美国盟伴体系与台湾地区之间的安全联系。2023年5月，美国众议院外交委员会主席麦克·麦考尔（Michael McCaul）与蔡英文在罗纳德·里根总统图书馆会面时，除了强调要针对高风险、高威胁领域重新排列对台武器交付顺序外，还提出寻求第三方对台湾地区进行军售。

一些美国国会议员和战略界人士提出，应将台湾地区进一步纳入美国主导的防务工业供应链，推动台湾当局以低调方式参与美日印澳四边机制、美英澳三边安全伙伴关系（AUKUS）等小多边合作，研讨和制定突发情况下美国盟友对台湾进行军事和经济援助的计划。这类举措旨在将大陆对台“突击作战”转化为“消耗战”，提升台湾当局“以拖待变”的能力，为美国及其盟伴的干预营造必要条件。

总之，随着赖清德在岛内“执政”以及特朗普可能重返白宫，台湾问题对中美关系的搅动将会变得越发突出。美方对中国大陆的战略意图存在不少误判，大陆慑止“台独”的诸多做法被美方误读为加速走向“武统”。美国一些鹰派人士认为，两岸统一将给美国的全球霸权地位带来难以接受的冲击，无论是以和平方式还是武力，都不能允许大陆实现与台湾地区的统一。美国在台海方向的军事威慑持续增强，其拉拢日本、韩国、澳大利亚等盟友加大干涉台海事务的趋势也增大了中美处理台湾问题的复杂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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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昊，系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