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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丁·路德宗教改革 | 信仰、自由、与人类文明的意义

2019-01-05 09:05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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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于青萍之末,在众人的轻侮之中,一个男人独自承受了全世界的恶意和冒渎。”第一位研究新教改革的历史学家约翰内斯·菲利普松·冯·施莱登(JohannesPhilippson von Schleiden,又作Sleidan)在1555 年出版的《实录》(Commentaries)中这样描述新教改革初年的景象。他感受过新宗教运动的振奋之情。作为斯特拉斯堡的一名律师和外交官,他目睹了施马尔卡尔登战争(1546—1547 年),冲突的一方是在政治上是斯特拉斯堡的保护者,另一方是皇帝,施莱登想尽量做到不偏不倚,他把施马尔卡尔登战争解释为上帝有意通过路德教训皇帝。

批评路德的人把他看成一股要把基督教世界撕碎的邪恶势力。施莱登读过其中一位—— 约翰内斯·科克莱乌斯——写的路德传记。科克莱乌斯亲眼见过1521年沃尔姆斯议会上的路德,他在书中把路德写成魔鬼的盟友,受肉欲驱使,对推翻当局有无法餍足的渴望。双方都在宣传一种神话:新教改革是从萨克森一个默默无闻的修士这里开始的。然而,新教改革并不是一场独角戏。就算没有马丁·路德,宗教变革的大潮也会找到别的催化剂—路德出席沃尔姆斯议会之时,变革之潮已经在莱茵兰和瑞士涌动了。但是如果没有路德这个超级催化剂,宗教变革不会变成新教改革。

路德的那些想法本来可能只会停留在他的头脑里。它们后来影响世界,是1517 年至1521 年间的事件的意想不到的后果之一。路德问题被人称作“一场意外的革命”,但这是一出迟早会发生的意外。问题的导火索——赦罪符——不是新鲜事物。在这起事件中,发行赦罪符的正当理由是重修罗马的圣彼得大教堂。重修开始于70 年前,一直没有完工。教皇利奥十世知道符号的力量(和力量的符号),所以亲自批准了这一计划。他用赦罪符来为重修工程筹资,但是资金来得很慢,而且一些统治者在阻挠他的计划。

霍亨索伦家族年轻的成员勃兰登堡的阿尔布雷希特(Albrecht of Brandenburg)不打算跟教皇唱反调。他年仅23岁就被提名为美因茨大主教、马格德堡采邑大主教和哈尔伯施塔特(Halberstadt)代理主教,成为帝国的一名选帝侯、大宗宰,身兼一国之君。但是他需要罗马颁发的教皇特许状,而特许状是收费的。因此双方达成了一笔交易。阿尔布雷希特负责在德意志销售八年的赦罪符,一半的收入用于重修圣彼得大教堂,另一半收入用来向借钱给阿尔布雷希特支付特许状费用的商人还款。具体的销售工作交给多明我会修士约翰·特策尔(Johann Tetzel)负责,他有15年推销救赎的经验。

然而,萨克森选帝侯国是一个禁止兜售赦罪符的国家,而且霍亨索伦家族跟萨克森选帝侯的韦廷家族(Wettins)关系也不好。不过,特策尔在非常接近萨克森边境的于特博格(Jüterborg)传道,吸引了大批信众。

路德的回应是给特策尔的大主教——勃兰登堡的阿尔布雷希特——写了一封信,随信附上了简短有力的《九十五条论纲》,批判了他认为的对赦罪符的滥用。究竟这篇论纲有没有如梅兰希通在路德葬礼上布道时所说的那样在1517年10 月31日那天被钉在维滕贝格大教堂的门上,我们不得而知。路德不打算让萨克森选帝侯在政治上为难,也并不打算让这篇论纲变成对全德意志的呼召。阿尔布雷希特自然而然地这样应对:他把论纲送到美因茨大学进行审查,而且抄送了一份给罗马。与此同时,未经路德授权的副本被印了出来,还被翻译成了德语。多明我会和其他人立刻跳出来为特策尔辩护。于是又一场书籍之战爆发了。

对于路德来说,问题在于恩典和拯救。对于他的敌人,问题在于教皇的权威。书籍和宣传册鼓励德意志受过教育的人发言选边。1518年奥格斯堡议会之前,要求教会改革的言论十分汹涌。教皇利奥十世可以在罗马耐心等待声势过去,但是《无名小人的书简》(1517 年教皇诏书要求烧掉这本书)和伊拉斯谟同年在斯特拉斯堡出版的《和平之控诉》(Complaint of Peace)中对教皇穷兵黩武的尖锐谴责,都让他十分恐慌。《无名小人的书简》是匿名出版的,而伊拉斯谟又有身居高位的朋友,教皇暂时奈何不了他们。相比之下,路德只是萨克森一介无名的奥古斯丁会修士,教皇肯定不难说服选帝侯腓特烈。萨克森离布拉格不远,胡斯派异端在布拉格的血迹还没有干。何不拿路德杀一儆百,让别人知道教皇的权威不容儿戏?于是多明我会对路德发起了异端指控,1518 年8 月,他被召至罗马。

利奥十世的计算并非全错,但是他忽视了两个非常重要并且相互关联的要素。他低估了选帝侯腓特烈保护路德的决心,他也误读了正在产生的支持路德的运动。腓特烈毫不屈服,因为他意识到自己作为君主负有德意志帝国选帝侯的责任。而且,1519 年1 月皇帝马克西米利安一世去世,德意志政治势力的天平动摇了。在接下来的选举中,腓特烈的一票在七票中至关重要。教皇不想支持两个领跑者(弗朗索瓦一世和查理五世)中的任何一个,他起初支持一位本土候选人,那就是腓特烈。对路德的异端指控被推迟了—在这重要的时期,路德更广泛的后盾浮出水面。

维滕贝格大学和路德的修会弟兄——他们早就想要修理多明我会了——理所应当地一开始就是路德的大后方,但是有些路德的支持者来自意想不到的群体,比如帝国的独立骑士,有一名骑士主动提出可以为保卫路德的事业召集军队。已经集结在罗伊希林身后的知识分子也与路德站在同一战线。德意志人对意大利人的文化傲慢和经济剥削积怨已久,此刻也发挥了作用,尽管他们并不会因此尊重犹太人的特权和文化。胡腾起初觉得赦罪符问题这种小事不值一驳,但是1519年7 月路德在莱比锡与埃克辩论之后,他意识到这是一个痛骂教会不改革的好机会。1518 年8 月奥格斯堡议会召开,教皇派出的特使是多明我会会长托马索·德·维奥(Tommaso de Vio),又称枢机主教迦耶坦(Cardinal Cajetan),议会上愈演愈烈的抗议让他难以招架。等到下一次议会(1521 年4 月的沃尔姆斯议会),他的继承者已经被抗议声淹没了:“全德意志都公开造反了。九成的人在喊‘路德!’,剩下一成的人在喊‘罗马教廷去死!’”

路德从不低估自己的对手,他们的本事在于把辩论的内容从拯救转成权威。第一次是在奥格斯堡与迦耶坦辩论,第二次是与约翰·埃克辩论,路德不得不面对一些他此前从未专心思考过的议题。埃克是英戈尔施塔特大学(Ingolstadt University)的副校监(vice-chancellor),当时可谓如日中天。在埃克《锥标》(Obelisks)对路德《星标》(Asterisks)这次笔战和1519 年7 月在莱比锡这次当面辩论之中,路德发现自己的战场比以往宽广得多:他否定了教会法中隐含的主张——罗马主教依照神授权利担当教会之首;他断言,教会公会议可能犯错,而且确实犯过错;他相信,胡斯的信仰有许多方面是“最基督徒的和最福音的”(most Christian and evangelical)。他说任何形式的权威,公会议也好,教会法也好,神父也好,都应当臣服于《圣经》的绝对权威。

1520 年是路德的奇迹年(annus mirabilis)。“沉默的时代结束了,言谈的时代到来了。”他在《致德意志民族的基督教贵族书》(Address to the Christian Nobility of the German Nation)中写道。这封公开信是当年最有名的三篇宣言之一。他在德意志议会上思考过教会和帝国改革这个更广泛的政治问题,这是他第一次公开阐述这一问题。他通过德意志贵族向新皇本人发出呼吁,叫他们“尽基督徒的职分,保护教会,抵抗教皇,务必召开大公会议,改革教会和基督教等级(the Christian estate)”。

与此同时,路德也呼吁比贵族更广大的“民族”(nation)将德意志从罗马的暴政下解放出来,建立一个真正神圣的秩序。在《论基督徒的自由》(The Freedom of a Christian)中,路德认为改革和与罗马教会和解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基督徒既然无法通过善行获得功德,那该如何过上基督徒的生活?路德的答案是悖论式的:我们既自由又不自由,我们已经脱离“教士的暴政……教会的囚牢”,因为我们与上帝建立了直接联系。我们的束缚在于,这份自由伴随着基督徒“在世间完成上帝的爱”的责任。到目前为止,路德回避了“我们对统治者和教会的服从会因此受到什么影响”的问题。

到《论基督徒的自由》出版的时候,路德已经不可能与罗马教会和解了。科隆和鲁汶的大学都谴责他的著作。教皇1520 年6 月15日发布诏书《愿主兴起》,威胁路德和胡腾,如果不公开宣布放弃的话,就革除他们的教籍。路德把诏书和他的对手们写的各种书一起烧了,作为对他们在莱比锡焚烧他的书的回应。事情发展到“世俗权力”(secular arm)要在沃尔姆斯议会执行诏书,路德被要求出席议会。帝国顾问们想要避免路德问题成为教会改革讨论的主要问题。政治体会议拒绝在当事人有机会发言回应指控之前审议在德意志实施教皇禁令的问题。双方都没有实现自己的目标,不过最终达成的妥协是,德意志议会有权决定如何处置发生在德意志的影响教会的事务和教义问题。

路德在帝国的保护下前往沃尔姆斯,这趟旅行变成了一场胜利大游行。路德的书被摞在年轻的皇帝查理五世本人面前,书名被一一朗读出来。路德被请来指认它们,并说明是否支持书中的观点。路德在答辩中把这些书分成三类:那些论述信仰和道德的书就连他的敌人也是认可的,否认这些书等于否认基督教世界本身;那些论述教会的邪恶和教皇的腐败的书关乎如何治理基督教世界,否认这些书等于否认所有治疗基督教世界的方法;只有第三类书,那些与反对者的论战,路德承认写它们的时候可以更宽厚一点。当被要求给一个明确的答复时,他说他不会收回这些书,除非有人能用《圣经》证明它们错了,因为他的良心已“被上帝的话语所征服”(captive to the word of God)。印刷版的答辩中还有这样一句壮怀激烈的话:“这是我的立场,我别无选择。”(Here I stand, I can do no other.)

 

参考:

1.中信出版社 2018年12月 《企鹅欧洲史·基督教欧洲的巨变》

2.ANNETTE SEEMANN, "Die Reformation in Jena und Weimar". Retrieved from www.gretchen-frage.info

3. Bill Petro, "History of October 31: What’s Martin Luther got to do with it?". Retrieved from billpetr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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