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明察局·77｜从“乡下人”到特朗普的“门徒”，万斯还能听到悲歌吗？

“最重要的美国梦不是创业或者成为国会参议员，甚至也不是和你们这些好人在一起，尽管这很棒。我自己最重要的美国梦，就是成为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能够给予……我想给予我孩子我成长过程中没有过的东西。这是我最自豪的成就。”

当地时间7月17日晚，俄亥俄州国会参议员J·D·万斯（J.D.Vance）在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上分享着他简简单单的所谓“美国梦”。但也正是在这次演讲中，万斯正式接受了并不那么单纯的任务：成为共和党副总统候选人，与特朗普搭档，携手冲刺白宫选战。

特朗普与万斯  本文图均为 视觉中国 图

未必那么重要

根据美国媒体披露，特朗普是7月14日在前往密尔沃基的路上最终决定选择万斯的。而万斯之所以胜出，与特朗普大儿子小唐纳德和二儿子埃里克的力挺关系重大。万斯还与埃里克一样，都出生在1984年。

一时间，这位登上美国主流政党正副总统选票的首位“80后”吸引了全世界的眼球，其写作的那本现象级畅销书《乡下人的悲歌》也再次被推上了热销榜。这本“乡下人”的自传不再仅仅是一把理解特朗普崛起的钥匙，俨然还成了窥视特朗普在可能的第二任期将有何作为的缝隙。作为国会参议员，万斯在美国内外政策上的一些惊人言论更是被翻出来加以颇为严肃的讨论，似乎他而非特朗普才是有可能在2025年之后主导白宫权柄的人。

从畅销书作家到副总统候选人，下个月才年满40岁的万斯似乎想不高调都难，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如果当选后必然继续获得极大的影响力与权势。事实上，副总统人选从来不是美国选举政治里的关键。再优秀的副总统人选也无法挽回糟糕的选情；但反过来再顺利的选情也未必能扛得住糟糕的副总统人选，这或许就是副总统人选的“鸡肋感”。

有意思的是，2024年大选的特殊性给予了副总统人选不同以往的关注度。2022年4月拜登宣布谋求连任时就直接带上了副总统哈里斯，卷土重来的特朗普则彻底与前副总统彭斯分道扬镳，于是4个主要候选人里面只剩下了特朗普的新副手这么一个承载着关于本次选举几乎所有悬念的人选。有悬念，当然备受关注，但备受关注，并不必然意味着在选举意义上的重要性。

对于持续维持微幅领先优势的特朗普而言，副手人选其实也并没有2016年那么重要。这次他再也不希望用副手人选来给共和党内部释放任何和解信号，而且也不再缺乏人选。至少在过去四十年，副手人选往往会被安排在党的全国代表大会之前一周到三周间的时间段内专门举办集会来宣布。一是为了让全国代表大会更为聚焦于总统提名或攻击对手，二是利用副总统人选的公布创造更多吸引眼球的造势机会，作为全国代表大会的前置或预热，延长其动员效果。

比如，2016年7月22日，希拉里宣布弗吉尼亚州国会参议员蒂姆·凯恩（Tim Kaine）作为副手，比全国代表大会开幕提前了5天；2020年8月20日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召开，但在9天之前拜登就已对外宣布了哈里斯作为副手的决定。即便是2016年的特朗普，也是以7月15日在社交平台宣布、次日就展开集会的方式来向外界介绍作为其竞选搭档的彭斯，当时距离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还有两三天时间。相比于以往的通常做法甚至是自己在2016年的做法，这一次特朗普只是在7月15日即代表大会开幕第一天通过社交平台宣布副手人选且并未举行专门造势活动。其潜台词是未必在乎这个副手人选宣布环节的动员效果，更不担心副手人选会分散他独享的镁光灯。

J·D·万斯（J.D.Vance）

万斯的意义

虽然副总统人选在现实选举的积极意义客观上有限，但每次选择副总统人选时总会考虑到所谓平衡、互补等原则，从而在党内派系、政治经历、地域代表性甚至是代际、性别或族裔意义上实现一些整合。从这个角度出发，关于万斯的选择并不是特别符合通常逻辑，其效果应该是持续强化甚至过量强化特朗普的现存优势。

一是代际上的突破。“80后”的身份毫无疑问有助于展现出共和党更快诉诸年轻世代的热情，与拜登及其民主党阵营争夺年轻选民。选择一位即将40岁的副手，简直就是在时时刻刻敲打着81岁高龄的拜登，刺激着民主党选民对拜登的忧虑。

二是区域上的辐射。虽然万斯的俄亥俄州自奥巴马之后几乎已转为安全“红州”，但俄亥俄州相邻的中西部三州即宾夕法尼亚州、密歇根州、威斯康星州恰恰是本次选举的必争之地。万斯立身于“铁锈带”底层的经历应该有助于特朗普在中西部三州的选情。事实上，在17日晚间万斯不到40分钟的演讲中，除了俄亥俄州之外，最多提及的两个州恰恰就是宾夕法尼亚州和密歇根州，其呼唤意图一览无遗。不过，必须看到的是，即便不是万斯，特朗普在代际上相对于拜登也并无劣势，在中西部三州反而也持续保持着微幅优势。或者说，万斯的加入，对特朗普而言，只有进一步超额度地强化，类似于在持续加码、要锁定优势。

那么，万斯这个人选，对特朗普而言的特殊意义是什么呢？那就是在奖赏自己的追随者。不同于任何被考虑的其他人选，从特朗普现象的解释者，到特朗普的公开批评者，再到如今特朗普的“门徒”，万斯在美国政坛内外的转变可以说是特朗普政治崛起的最好诠释。

必须看到，自举家从加州迁回俄亥俄州、谋划步入政坛的那一天起，不屑与民主党为伍的万斯就已彻底意识到了自己唯一能够跻身政坛的途径就是接受这个已经被“特朗普化”了的共和党，接受特朗普。（参见“联邦明查局·53”）于是，他留起了胡须、在所有公开场合都为自己之前的反特论调奋力辩解，抓住机会结交特朗普的大儿子，几乎是祈求般地换来了特朗普在俄亥俄州国会参议员选举中的背书。当然，万斯很快就如愿以偿，在强手林立的共和党初选中脱颖而出，并最终成为了俄亥俄州将近半个世纪以来首位不具备任何公职经验的国会参议员。或者说，对特朗普而言，万斯的经历是在告诉世界，特朗普不但代表着“乡下人”，还可以改造、成就“乡下人”。本质上看，万斯在美国政坛的存在就是共和党“特朗普化”的拟人化存在。这种“特朗普化”不仅引领共和党的政治理念，更是塑造共和党的精英群体。

也需要看到的是，特朗普在通过万斯来体现自身力量的同时，关于万斯的选择也不排除会带来某些不确定是否会发酵为拖累的负面因素。比如，万斯满打满算也才做了一年半国会参议员，在美国历史上所有有过公职经验的副总统人选中是最为资浅的。在特朗普遇袭以及同样高龄的背景下，如果当选，未来万斯如此单薄的从政资历和政策经验不免令人担忧。毕竟，一本畅销书的成功，背后因素很多，丝毫不能证明其是否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从国会参议院的公开信息看，万斯目前只参加了银行、住房与城市事务委员会，商业、科学与交通委员会以及老龄化委员会3个完全是国内政治事务和公共政策相关的授权委员会。与同为2022年当选的其他4位共和党国会参议员相比，委员会数量不算多且领域也并非重要或广泛。这就说明，要么万斯并未得到国会参议院共和党高层的重视，要么万斯对具体的政治运作与公共政策未必有那么多兴趣与热情。

又如，万斯在步入政坛之前曾涉足商业界并快速崭露头角，这些早期经历到底是否无懈可击，会否在他的壁橱里还藏着些什么东西，并不好说。一次国会参议员选举未必能充分检验一个政治人物，特别是在某些阵营有可能故意将一些问题按下不表、等待更爆炸性机会的时候。

78岁的特朗普和39岁的万斯，两人之间差出了一个38岁的Lady Gaga。如果当选，这对“父子配”，将是美国历史上正副总统年龄差最大的组合。一个极度强势且将更为关注历史定位与执政遗产的总统，搭配一位经验极为有限却自然而然最后可能在2028年接续参选的副总统，默契而矛盾，到底如何互动，从思考美国总统政治的新态势的意义上讲特别值得观察。

万斯在2016年出版的《乡下人的悲歌》的结语中提到了他作为从一个群体来到另一个群体的文化移民时常经历的噩梦，甚至说这种噩梦的困扰有二十年挥之不去。不知道在过去不到十年中，万斯与噩梦的较量战况如何。或者，17日晚，接下共和党副总统候选人提名的万斯睡眠如何。从“乡下人”到“门徒”，还会唱起悲歌吗？还能听到悲歌吗？会成为别人的悲歌吗？

“联邦明察局”是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研究员、美国研究中心副主任刁大明的专栏，对“联邦”（United States，即美国）之事洞明察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