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锡五审判方式诞生80周年”特辑 |《马锡五传》（连载） 巧救“硬肚”

巧救“硬肚”

清朝晚期八旗兵、绿营兵都已腐朽不堪，不得不实行募兵制。凡军人都吃粮晌，叫吃粮当兵。那时候说：“好铁不打钉，好汉不当兵”，但对穷人来说，投军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兵荒马乱的，挣钱也不容易，投军不但能解决吃饭、挣点钱，还能混个出身。

马锡五疏于生产劳动，无以为业，1919年冬天，经家人说情，介绍到县保安团当了警察。

陕北高原连年遭旱灾，收成不好，苛捐杂税增加了几十种，地亩税、田税、人头税、羊圈税、烟亩税、围子税，连挑东西过街也要收几毛税钱，劳动人民挣扎在死亡线上。不少人就去“拉杆子”，投土匪，所以当时陕北土匪很多。一般有点资产的人家都要弄几条枪看家护院，富裕一些的寨子更是寨墙高垒，戒备森严。保安县原在县川，依山面河，易攻不易守，为了防止土匪，县城搬到洛河川里的永宁山寨子里。

永宁山，地处周河与洛河交汇处，三面环水，周围的石崖高达数十丈，无法攀登，只有一条小路才通山上，小路设有吊桥，确是鬼斧神工，天然造就的一座城堡。这座石山从宋朝开凿以来就是躲避兵匪战乱的固寨，矗立于洛河水道，奇伟陡峭，坚不可破，分上中下三层，可汲洛河水为饮，能容纳千余人。山虽为石山，但山上树木茂盛，有泉有洞，曾被称为保安县第一名胜。山寨西侧山崖上摩崖题刻着“洛上奇峰”四个大字，相传是原保安县长贺耀斌所题。民国十六年（1927年）秋，贺耀斌带着政府文书惠恒谦来到鹞子川惠家，扫净院落，铺开白麻纸，又将几斗糜子倒在白纸上，用扫炕答帚，在糜子上先扫出字，然后用毛笔蘸上朱砂，描摹出四个字径1.5米的大字，叫工匠刻到崖上。后来人们陆续修了许多窑洞，开了些店铺，学校也建起来了，时间一长，人们一提起保安县，便自然而然地说成永宁山了。保安城内除国民党高桂滋部驻一个营外，居民已寥寥无几。县衙上山，让人感觉与其说是衙门是“政府”，不如说是“匪巢”。

县民团早年间叫团练，入了县民团就叫团丁，也叫警察。县民团有几十个本县子弟，十几条枪。团总是本县的一个大爷，叫路登高，懂点武术，每日除抽大烟就搓麻将牌，身子骨瘦弱，对团里的事很少管。他是个大地主，和本县大户多有联系，以势压人，县长也得让他三分。

马锡五刚去时觉得当警察很“威风”，但不久发现，这些家伙很坏，处处横行霸道，内部勾心斗角，争权夺利，鱼肉百姓，纷争不断，这使他一心为民的理想彻底破灭了。马锡五心想，穷人要不再受这些坏蛋的欺负，必须得有自己的武装，有了自己的武装，就可以整治这伙欺压穷苦人的坏蛋，除暴安良。

一天，马锡五没有请示团总，便带人到安塞县闫家寨子土豪李某的民团收缴武器，结果没打下。这次行动虽没有人员伤亡，但因擅自行动，违反了纪律，团总路登高把他押了一百零二天。

陕北五县，一连三年欠收。这年从春到夏，又干旱了一百多天，滴雨未见，庄稼枯焦，土地龟裂，河床干涸。官府火上添油，只顾勒索七捐八税，军队过境，摊派粮草，拉夫抓差，每天也要出几起人命，逼得老百姓活不下去，成群结队，拿着大刀、矛子，抗粮抗税，围城打县。官军打得厉害就散伙，官军走了又聚拢。

有的饥民胸前还挂上兜肚，说喝过符水，就变成“硬肚”，刀枪不入。

陕北各县闹“硬肚”，也蔓延到保安。1924年3月3日，保安县穷人参加的“硬肚”与安塞县哥老会汇合，带领三百多人到永宁山要求县政府免租免税。老百姓流传着一句话“号令一响民排队，’硬肚’变成哥老会”。永宁山立时乱成一窝蜂，团丁们提着枪上下跑，老百姓三个一堆，五个一伙，交头接耳议论，有的说打了税棚，有的说杀了差人。县长王从寿带民团下山，要打“硬肚”。

民团来到三台山，只见满川都是“硬肚”。团丁放了几枪。“硬肚”哇一声扑上来，有跑得快的，冲到跟前，戳伤几个团丁；跑得慢的，还没到跟前，就被子弹打中了。“硬肚”没有枪，抵挡不住，向旧城那边退去。王从寿指挥民团，追了几里，抢了一路，骡马牛羊赶了一大群，牲口上驮着包包蛋蛋。老百姓哭叫嚎啕，乱了一条川。民团吃饱喝足，连夜开回永宁山。

县长王从寿下令缉拿带头闹事的，捉了好多人，可没捉到真“硬肚”，净捉些老百姓。王从寿就像土匪拉票，家里宽裕的，花几个钱，人就放了；手头没钱的，押到永宁山，等家里人拿钱来赎。

这天，衙舍里一下子押来好些人，听说都是“硬肚”。其中一个人蓬头垢面，马锡五一看，这不是在太白油坊一块做活的赵二娃吗？赵二娃也认出了他。马锡五用旧布条给他包扎了腿。

说起来，马锡五跟他同命相连。那年马锡五在太白镇，给油坊烧饭喂猪，不多日子，赵二娃也来了，给饭铺当伙计。赵二娃害了一场伤寒病，全凭马锡五照顾。后来赵二娃怕张家民团抓人，就跑到榆林去了。

马锡五还没出去，赵二娃被作为饥民群众代表抓上山，关进了监狱，在这里遇上了。

保安县人口少，拐弯抹角都是亲戚。

马锡五由曹力如的舅舅金鼎山民团团总袁成章保释出狱。

1961年2月29日马锡五接受李建彤及工人出版社采访时回忆：“后在保安县当警察，说我反对绅士，把我押了一百零二天，是曹力如的舅舅把我给保出来的。出来后，袁叫我当排长，我不干，腊月二十三，我跑到朝邑。”

赵二娃也请他帮忙，救他出狱，马锡五一口答应了。

马锡五回到县民团，安置了行李。第二天，剃了头，换了衣服，收拾得干干净净。来到监所，找值班看守，玩花花牌。

恰好这天夜里，转过风向，下了场牛毛雨。马锡五找值班看守喝了一阵酒，趁看守醉眼朦胧，迷迷糊糊睡过去，他取了钥匙，提着马灯，来到监所，打开牢门，扶出赵二娃，用绳子吊下后山，赵二娃爬到洛河滩上，神不知鬼不觉，游水过河走了。

第二天，县官王从寿正守着烟灯吞云吐雾，得到团丁报告说赵二娃不见了，急忙撇下烟葫芦传令搜捕。团丁们山上山下，搜了几个来回，都没发现赵二娃的踪影。夜里抽了吊桥，山上又是绝壁，也不知由哪里跑的。

那些团丁也恨县官平日刻薄，又见走脱个讨吃的，拿住也没有油水，都不肯下力去追，沿着川道游荡了一天，一个个无精打采回来销差。

老百姓捕风捉影，编起神话来，有的说赵二娃经过异人传授，夜里驾道白光走了；有的说“硬肚”练就一副钢筋铁骨，穿山走的。又有人说，山上有“硬肚”的同党，这回救了二娃，不出七七四十九天，就要挖县官的眼珠子。王从寿吓得心惊肉跳，夜里不敢合眼，县大堂通宵点着大碗油灯，门口派了团丁守卫，生怕有人行刺。

马锡五就这样巧妙地从监狱里救出了赵二娃，他也毅然弃民团而去，坚信一定能找到一条真正的救国救民之路。

连载中

杨正发 著（人民法院出版社出版）

原标题：《“马锡五审判方式诞生80周年”特辑 |《马锡五传》（连载） 巧救“硬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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