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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娃娃》:这是一部残酷的电影
注:本文有严重剧透!!
喜剧的内核是悲剧,这是一句我们听得耳朵磨出了茧子的话,放在《抓娃娃》身上是合适的。《抓娃娃》的内核是残酷的,甚至它是喜剧本身都是一件“残忍”的事。
《抓娃娃》海报
马成钢(沈腾 饰)是西虹市的超级大富翁,大儿子被“养废了”,马成钢就决定将他与第二任妻子春兰(马丽 饰)所生的二儿子马继业(童年由肖帛辰饰演,青年由史彭元饰演)培养成合格的接班人。
马成钢(沈腾 饰)
春兰(马丽 饰)
为了避免马继业沉溺于奢华生活,失去奋斗的动力,马成钢夫妇选择一条非同寻常的道路。在马继业还不记事的时候,他们决定隐藏自己的真实财富,搬到马成钢小时候长大的破落大院里生活,在儿子面前扮演贫困的角色,以让马继业养成吃苦耐劳、见多识广、精打细算、强身健体、坚持不懈等品质。
马成钢改造儿子的计划
马成钢夫妇“装穷”,一装就是十几年。他们对儿子严格控制,一旦马继业稍微偏离预设的轨道,就用“卖惨”和道德绑架的方式,激发马继业内心的韧性和追求卓越的决心。
更夸张的是,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马成钢组建了一支专业团队,对马继业的生活和学习进行全方位的监控与指导。马继业的每一次选择、每一个进步,都在父母和团队的严密观察之下,以确保他能够按照预设的路径成长为理想的接班人,马继业就像生活在西虹市的“楚门的世界”里,周围的一切看似自然,实则都是设计。
童年马继业(肖帛辰 饰)
青年马继业(史彭元 饰)
电影笑点的主要由来是马成钢夫妇“装穷”的反差,以及“装穷”屡屡差点露馅时的荒诞“圆谎”。
“装穷”的反差,比如马成钢夫妇在日常生活中,不慎露出富有的迹象。客人拜访他们这个“贫困户”时,春兰请客人抽雪茄,客人自谦说自己做小买卖、省里开了二十几家连锁店时,春兰转头对马成钢说“哦……那确实是小买卖啊”等等,这种反差产生意外感,引发笑声。
“装穷”也难改土豪本质
每一次“装穷”差点露馅,都将马成钢夫妇置于尴尬情境中,他们的反应和努力避免被发现的过程充满不确定性,“圆谎”时往往会做出夸张的动作或说辞,这种化解方式充满幽默感,同样让人发笑。
比如马成钢夫妇和马继业的“假奶奶”(萨日娜 饰)为了在家中营造爱读书的氛围,人人捧着书读,实际上他们是在刷手机,春兰一不留神手机掉落,只能兵荒马乱掩饰过去。
一家人不爱读书,硬要营造出书香家庭的氛围
随着马继业长大,马成钢夫妇要蒙骗他就更困难了,“露馅”和“圆谎”的频率和程度随之增加,每次事件都比前一次更加复杂和“有趣”。比如“假奶奶”一次严重的露馅后,马成钢只能安排她下线,并安排了一场葬礼。这场戏的效果直接拉满,影院里爆发出哄堂大笑。
不过,喜剧电影的观影效果一向因人而异,就笔者而言,大多数时候我都没怎么笑出来,主要是因为电影笑点的设置其实很残忍,表面上是马成钢夫妇的“露馅”和“圆谎”,实际上是他们对一个孩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
喜剧的幽默建立在对某种尴尬或意外情况的夸张处理上,但如果这种设定触及到道德或伦理的底线(比如强者对弱者的欺骗和伤害),就可能引起不适。《抓娃娃》的笑点建立在对孩子的不诚实和操纵基础上,这超越了一些人能够接受的幽默边界。
当然,也有很多观众会觉得无伤大雅,别太较真。笔者也仅是客观表达电影笑点设置可能存在的争议,但不论如何,我们都不赞成上纲上线式的批评方法。比如电影的“装穷”涉及贫富议题等,电影的处理尽量谨慎了。在当前舆论愈发严苛的背景下,对于电影所谓的“三观”议题,宜宽容而非褊狭,提出异议但也接纳不同。
不太笑得出来,也与电影前半程笑点的“小品式”特点相关。一个个差点“露馅”的片段,很像是由一系列互不关联的段子拼凑而成,导致前半程叙事结构松散;段子的叙事篇幅长短不一,导致节奏并不稳定,影响观影流畅性;段子形态单一,重复的笑料和相似的情境或让人感到疲劳……不敢想象,如果这部电影不是由沈腾和马丽来主演,很多包袱根本就响不了。
电影笑料是不少,多围绕着“装穷” 反差打转
直到马继业青年之后,剧情进入“转”的阶段,节奏高效不少,甚至马继业拆穿一切的那一刻反转,来得还有些迅猛。
马继业发现自己从小就生活在一个“楚门的世界”里: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被算计的,他从小到大的喜怒哀乐也是被操纵的;他的日记被拿出来条分缕析,他的微表情被放大解读,甚至就连他的大便都有专门的人在化验和监测……
这一阶段的戏眼,全在马继业身上。青年演员史彭元还是较好地扛住了这个角色,只有他的痛苦能够准确击中每个观众,观众才不会被对沈腾和马丽的好感度所蒙蔽,认为他们的这个计划是出于爱,而能意识到这个计划背后的全部残酷和恐怖。
马成钢的一切目的是培养接班人
马成钢夫妇的安排是对个人自由和隐私的全面侵犯,剥夺马继业作为个体独立思考和自主决策的能力,从根本上否定他作为人的尊严。
这种情感操纵和道德绑架,利用马继业的同情心、责任感和愧疚感,让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接受特定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失去自主选择和了解真实世界的机会,也让他的一切快乐或痛苦都变得廉价可笑。
这是强者对弱者的权利践踏。在亲子关系中,父母与孩子之间存在着天然的权力不对等。马成钢夫妇利用这种不对等来实施长期的欺骗,马继业是被动的、无从选择的、任人摆布的。
马成钢父母显然低估了他们这种长达十几年的欺骗对于孩子的伤害。马继业确实被塑造成他们期望的继承人,但这一切都不是基于马继业的自身兴趣和潜能发展,马继业难以形成健康稳定的自我认同。
更关键的是,亲子关系中,信任是最基础的元素。马成钢夫妇为达目的,不惜欺骗、将马继业玩弄于股掌之间,这是对孩子最深层面的背叛,不仅侵蚀了马继业内心的纯真,也严重损害了亲子间原始而本能的信赖纽带。自己十几年所接受的那些仁义道德都是“假”的?还有谁可以信任?又该信任谁?
那些以所谓的“马成钢至少愿意花时间金钱培养孩子”“比欺骗更可怕的是真的贫穷”等论调来淡化欺骗危害性的观众,也许生活的困苦让他们无比看重金钱的重要性、幻想着有钱爸爸来将他们拯救。我们应该理解他们的难处,但也要提醒:没有了最基本的“真”,哪里还有“善”和“美”?财富的多寡或许与幸福有关,然而,自由的意志、自主的选择、真实的爱意与幸福的关系更密切,没有了它们,一个“木偶”是不会有幸福的。
可以预料到,很多观众看完《抓娃娃》后的某种矛盾心理。一方面,大家都很喜欢沈腾马丽,两位演员很讨喜,以至于观众愿意相信马成钢夫妇的一切安排是出于爱;可与此同时,马继业发现真相时的痛苦又相当真切,让观众感受到这种教育培养的残忍,马成钢夫妇有着不自知的“恶”。
恰恰是这种矛盾情感的平衡,体现出导演闫非和彭大魔的高明,这是确保电影商业成功的必备因素。沈腾是电影的核心,电影可以有《楚门的世界》的元素,但主角不能是“楚门”,而只能是沈马;他们太讨喜了,也不能让他们的角色成为极端的大反派,他们只能是控制欲强的父母,让人爱恨交织,比如那句“你以为只有你在被操控吗,你不也是在操控我们的人生吗”;可如果电影丧失了反思和批判的维度,那么《抓娃娃》就是一部在立意上一败涂地的电影,过审都会成为问题。
矛盾的微妙平衡,让《抓娃娃》在商业性和立意表达上刚刚好,既让大多数观众都能笑到底、让一些观众嗑起沈马的CP,又让它在令人发笑后细思极恐,承载一定的社会议题,有讨论点,具备社交货币的潜力。
微妙的平衡在电影的彩蛋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这个彩蛋是电影的点睛之笔。一年后,马继业以705分的高分进入心仪的体育大学就读,马成钢夫妇在电视机前看儿子比赛,奈何马继业连第三梯队都没跑进去,被马成钢“吐槽”了。气氛一片和谐,很容易让观众以为:马成钢夫妇已经与儿子“和解”了,马继业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了,屏幕外的沈马CP粉更是一片欢腾,因为马成钢夫妇“发糖”了——马成钢举起泡着枸杞的红酒杯与春兰干杯,暗示着大儿子二儿子都“养废了”,再来个老三吧。电影在夫妇的情趣打闹中结束……
这个彩蛋看着其乐融融,实际上它犀利又残酷地给《抓娃娃》这个片名点题了。什么叫“抓娃娃”?原来不仅仅是从娃娃抓起,更是像抓娃娃机一样,这个不行,抓那个,这个孩子“养废了”,那就养下一个……一切的一切,都是把孩子视为父母实现自己目标的工具,而非有独立思想和情感的个体,一旦孩子“失败”,他们就将其“抛弃”,根本就没有真正的爱、尊重和理解。
本质上说,《抓娃娃》是一部很残酷的电影,笑声背后很残忍,希望更多父母能够看懂笑声背后的立意,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而从商业性层面来说,虽然《抓娃娃》难免会被人诟病是小品式电影,但闫非和彭大魔也许是目前最会用沈腾和马丽的导演,他们的商业“平衡术”值得国内更多喜剧导演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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