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队都是“某某奇”？欧洲国家姓氏为什么这么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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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欧洲杯半决赛已尘埃落定。西班牙队与英格兰队的决赛将在7月15日凌晨上演。在观看比赛之余，人们发现许多欧洲国家队的球员姓氏高度相似，比如克罗地亚全队基本都是“某某奇”，丹麦多见“某某森”，荷兰则盛产“范某某”，还有波兰的“某某斯基”和乌克兰“某某科”等。

为什么欧洲会出现姓氏如此统一的现象呢？不同姓氏背后蕴藏着怎样的含义和象征？

欧洲姓氏的起源

想象一下，走在一条拥挤的街道上，你会和很多陌生的面孔擦肩而过。你遇到的每个人都有一段独特的故事，而故事的核心就是他们的姓氏。姓氏不仅仅是一个标识符，还是一种将我们与过去联系起来的文化产物，背后蕴藏着社会、民族和文化错综复杂的故事。

一些欧洲姓氏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拉丁语、古希腊语或日耳曼语等古老的语言系统。在古希腊古风时代，氏族姓氏随父姓就很常见。例如，亚历山大大帝（Alexander the Great）被称为赫拉克利德斯（Heracleides），被认为是赫拉克勒斯（Heracles）的后裔，荷马作品中的许多人物都已证实了这些父名。在罗马共和国以及之后的帝国时期，命名惯例是通过父系传承氏族（部落）名称。后来，随着希腊和基督教文化的逐渐渗透，基督教的名字有时也会被放在传统的姓氏前面。到5世纪，西罗马帝国灭亡时，姓氏在东罗马帝国已不常见。历史的逻辑几乎是平行的，基本在同一时期，日耳曼近亲盎格鲁-撒克逊人大规模移民不列颠后，给那里的凯尔特人带去了姓氏文化，西哥特人也把同样的习俗带到了伊比利亚半岛。有封地的贵族喜欢用地名作为自己名字后的定语，以显示其门第的显赫；没有的则喜欢用父名来区别自己。当然，这在当时还只是流传在民间的一种非正式表达，并不能成为姓氏，但也算是雏形。

在日耳曼文化主导贵族的西欧，姓氏几乎不存在，人们通常使用一个名字或绰号，而不是固定姓氏来表示自己的身份。例如在英国，人们在公元11世纪之前通常只有一个名字，例如“艾德加”（Edgar）或“埃塞尔”（Ethel）。但随着人口的增加和社会组织的变化，中世纪晚期，欧洲国家开始逐渐采用姓氏制度，姓氏变得越来越普遍，并开始代代相传。

欧洲姓氏的起源因文化和历史而异，可能源自父母、个人属性、出生地、职业、赞助、收养或氏族关系。姓氏可能来源于个人外貌或习惯，例如Peter Strong，指一个名叫Peter的身材魁梧的人；或者其它特征，比如Stern（严厉的）、Swift（敏捷的）、Black（黑的）。

也可能来源于地理位置或种族，包括一座房子、一个农场、村庄、城镇或者郡名，例如Hill（希尔）或Rivers（里弗斯）。

可能来源于职业，例如Baker（面包师）、Butcher（屠夫）、Cook（厨师）等。

也有来源于财产和遗产的，贵族后代的姓氏往往来自其拥有的城堡、庄园或者其它遗产的地名，例如Windsor（温莎）被乔治五世（George V）用来作为英国王室家族的姓氏。

还有的来源于赞助关系，例如Hickman（希克曼）指被Hick帮助的人。

此外，还有的可能源于圣经人物姓氏、自然现象（Rain 雷恩）、植物（Rose 罗斯）、人体部位（Foot 富特）、器物货币名称（Pound 庞德）、动物名称（Crow 克罗）等。

在英格兰，姓氏的引入通常归因于诺曼征服后1086年《末日审判书》（Doomsday Book）的使用。当时的国王威廉一世（William the Conqueror）下令进行人口普查，记录国民的姓名、住址和财产情况，以便征收税收和收集其他信息。这次普查促进了英国姓氏制度的发展，许多人被要求选择一个固定的姓氏来标识自己的身份和家族。这些姓氏首先在封建贵族和绅士中采用，并慢慢传播到社会的其他阶层。一些在诺曼征服期间抵达英格兰的早期诺曼贵族，会通过在他们拥有的法国村庄的名称前加上“de”（的）来区分自己，这就是所谓的领土姓氏，是封建土地所有权作用的结果。到了14世纪，大多数英格兰人和大多数苏格兰人都使用姓氏。1536年，亨利八世（Henry VIII）统一后，威尔士也使用姓氏。

另一个关于姓氏起源的有趣故事发生在意大利。在公元11-12世纪之间，意大利经历了城市国家的兴起和发展。在这些城市中，人们开始使用姓氏来标识自己的家族和社会地位。据说，意大利著名画家莱昂纳多·达·芬奇（Leonardo da Vinci）的姓氏“da Vinci”（来自维琴察）就是因他来自维琴察地区而得名。

欧洲姓氏的起源多种多样，可以追溯到不同的历史、文化和语言。随着时间的推移，欧洲不同地区形成了自己的命名惯例和传统。在西班牙、葡萄牙等国家，一个人有两个姓氏是很常见的，可能来自父母双方的家族，这种做法有助于保留父系和母系血统。随着全球化和国家间文化交流的兴起，欧洲姓氏不仅在欧洲境内，还在欧洲人移居或建立殖民地的世界各地出现。姓氏作为欧洲人标识身份的重要方式之一，其发展与航海、战争、移民迁徙、商品交换以及宗教传播等多种因素息息相关。也是因为如此，非裔美国人、东欧犹太人、美洲原住民和新阿姆斯特丹的荷兰殖民者的姓氏习俗，大多是由外部统治力量强加给他们的。因此西方的姓氏虽然存在时间不长，却发展迅速且数量繁多。

欧洲姓氏的相近性

欧洲国家林立、民族众多，姓氏也各具特色，但大抵采用“名字+父名+姓”的形式，姓氏被放在名字的最后。各国妇女多在婚前使用父姓，结婚后则用夫姓。其中意大利人的姓氏最早可以追溯到罗马帝国时代，但普遍被使用的时间较晚。后来由于基督教的传播和日耳曼人的入侵，意大利人采用了名前姓后的使用形式，进而影响了其他欧洲国家。正是在不断的历史变迁和文化融合中，欧洲不同地区形成了独特却相近的姓氏。

「 北欧 」

丹麦、挪威、瑞典、冰岛这些北欧国家都属印欧语系日耳曼语族北支，语言相近、文化相通，都一定程度上保留着父名/母名文化。儿子的姓氏，就是父亲的名字加son（翻译为“松”或“森”）；女儿的姓氏，就是父亲的名字加上dóttir（翻译为“多特”或“多地尔”）。

漫威的超级英雄电影《雷神》普及了北欧神话体系，也普及了北欧人名文化。雷神索尔经常以“我，索尔，奥丁之子”作为开场白，他的全名叫索尔·奥丁森（Thor Odinson），其中索尔是名，奥丁森是姓，姓氏由父亲的名字Odin+son组成。现在，不少说日耳曼语言的国家，虽没有保留父名的习俗，但是那些按照父名规则创造的姓氏却固化下来，所以那些姓氏中多带“森”“松”“多特”“多地尔”的基本可以推断为北欧人。

「 西欧 」

西欧的姓氏通常源自血统，以不同的前缀或后缀为标志。在英国，后缀“-son”加在父亲的名字上，用作姓氏。例如，约翰（Johan）的儿子被称为约翰·约翰逊（Johan Johanson），他的姓氏约翰逊实际上是“约翰”（Johan）和“儿子”（son）两个词的组合。相反，在爱尔兰和苏格兰，“儿子”或“后代”则以前缀的形式出现。例如，爱尔兰家族Connell的后裔会使用McConnell或O'Connell，“Mc-”和“O'-”（奥）前缀表示“后代”。苏格兰人会使用MacConnell，“Mac-”（麦克）前缀表示某人是苏格兰的后代。在法国，Jean的儿子叫Jean de Jean或Jean Jeanelot（一个像孩子一样的小昵称）。此外，日耳曼欧洲的家族姓氏通常使用前缀“von-”或“van-”（范某某），例如Ludwig van Beethoven，这位伟大的德国作曲家名字的词源结合了“beeth”（意为甜菜根）和“hoven”（意为农场），他的姓氏字面意思是“甜菜农场”。

「 中欧 」

在中欧，也是通过添加后缀来表示某人或某事的后裔，要么只是名字，要么是职业。波兰和捷克最常见的姓氏是Novak（某某科），意思是“陌生人”“新来者”或“外国人”。这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波兰历史上遭遇的三次重大瓜分，这三次瓜分总是导致波兰人口多次分裂和重新分配。新来者将被赋予Novak姓氏。从职业上讲，波兰语中最常见的姓氏是Kowalski，“-ski”（某某斯基） 后缀表示后裔。也就是说，波兰人Jan会给他的儿子取名为Jan Janski。如果Jan是捷克人，这个名字就会变成 Jan Jansky。匈牙利的名字通常有移民意义，常见的匈牙利名字包括Horvath（字面意思是克罗地亚人）或Nemeth（德国人），Molnar源自德语Moller。有趣的是，匈牙利人经常颠倒名字，在名字前写上姓氏，类似于东亚的做法。

「 南欧 」

南欧的姓氏历史与北欧的姓氏历史相同。源自伊比利亚半岛的欧洲名字的历史很有趣，因为它们使用连字符——始于16世纪的卡斯蒂利亚贵族。西班牙人，无论男女，通常都有两个姓氏。

作为欧洲最早的基督教人口之一，希腊欧洲姓氏的悠久历史与神职人员息息相关，如希腊神职人员的姓氏包括Papadopoulos（牧师之子）。此外，有些姓氏后缀经常存在地理含义：例如“-akis”名字起源于克里特岛，而“-atos”则来自岛屿。有趣的是，天主教、东正教和伊斯兰教都是该地区的强大信仰。因此，与希腊一样，东巴尔干地区最常见的姓氏带有某种形式的前缀“Popa-”或“Papa-”，将祖先意义与宗教权威联系起来。在西巴尔干地区，如波斯尼亚，由于奥斯曼帝国的统治征服，常见的姓氏与穆斯林宗教权威有关，像Hodzic这样的名字来自土耳其语Hoca。

希腊北部的文化和语言以斯拉夫语为主——马其顿、保加利亚、黑山、塞尔维亚、波斯尼亚、克罗地亚和斯洛文尼亚都与俄罗斯有着文化上的联系。人们常用“七条国界、六个共和国、五个民族、四种语言、三种宗教、二种文字、一个国家”这句话，形容前南斯拉夫地区民族、宗教、语言、文化的复杂程度。斯拉夫人本无姓氏，儿子的名字中，要有一部分来自父亲，以表示亲缘关系。具体方法是在父亲的名字后面加上-ic、-vic、-ovic等词缀，表示“的儿子”，音译成中文就是“奇”。久而久之，一些父名固化成了姓氏，所以给人以克罗地亚、塞尔维亚人名多“奇”的印象。

「 东欧 」

白俄罗斯、乌克兰、立陶宛等东欧国家各地区的名字，通常是由三个部分组成，即本人的名+父系名字+姓氏。早年的斯拉夫人和全世界其他民族一样没有姓，但为了彰显地位，或者区分重名，一些人的绰号、职业、地域也就变成了姓氏。后来，随着东斯拉夫人进入封建化时代，许多贵族开始以自己的领地、绰号、庄园作为姓氏，用来区分。随着后来沙俄不断扩张，许多中亚、高加索、波罗的海沿岸的人也拥有了非常斯拉夫化的姓氏。例如，姓氏后缀中带有“man”（曼）的，祖先多半是德国人；姓氏后缀中带有“ko”（科）的，多半是乌克兰裔；而带有“shvili”（什维利）这种后缀的祖先来自格鲁吉亚；姓氏后缀是“v”（夫）的，多数是俄罗斯族。从以上姓氏不难看出，东斯拉夫民族的姓氏从来都不是单一来源，而是融合了东欧、中亚广大地域上的各种居民。

姓氏与身份认同

姓氏作为身份标志的兴起，是欧洲历史上一个有趣的现象。过去，人们通常用名字或职业来识别身份，但随着社区发展、社会复杂，姓氏成为区分个人的一种方式。在欧洲，姓氏最初被贵族和上层阶级用来表明他们的血统和社会地位。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姓氏在普通人群中变得越来越普遍。人们开始根据他们的职业、身体特征甚至个人品质来采用姓氏。姓氏在建立家庭联系和追溯祖先方面也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它们让家庭能够将他们的传统代代相传，并保持对某些血统的归属感。

此外，西方并不存在避讳文化。西方国家没有强烈的宗族、血缘意识，他们认为，重复使用某个名字是为了表达某种特殊的意义，进而产生了用历史名人或文学名著中的人名来命名的习惯。同时，取名时常常使用家族长辈的名字或者父母一方的名字，这一习俗或许反映出父母希望子女继承家庭传统的心愿。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们很容易看到在西方家庭中会出现几代重名的现象。

纵观历史，姓氏不仅仅是标签，早已成为我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将我们与祖先根脉联系起来，在日益多样化的世界中拥有我们自己的“独家记忆”。

参考文献：

Standjofski Alexander, European Names: A Comprehensive History From the Middle Ages, BA in History & Political Theory w/ pre and post-Christian Ideology, 2021.

Feschet Valérie, The Surname in Western Europe: Liberty, Equality and Paternity in Legal Systems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L’Homme.Z.F.G., 2009, 20 (1) : 63-73.

Hough Carole, The Oxford Handbook of Names and Naming,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6.

*本文系“国家人文历史”独家稿件，欢迎读者转发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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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星佑

编辑 | 胡心雅

排版编辑 | 郑美玲（实习）

校对 | 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