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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出大拇指,在加拿大搭顺风车
文|芥子
在加拿大旅游,除了欣赏美丽的风景,还有很多很好玩的经历,比如搭顺风车。在国内,站在马路边举起大拇指等待搭顺风车的人几乎没见过,可是在北美却很常见,不过黄皮肤的搭车人不多。我们在洛矶山里旅行,搭过好几次顺风车,上过美国人、加拿大人的车,也上过欧洲人的车,还有一次搭了一个出租车,跑了60公里,因为顺风,出租车司机并没收费。虽然欧洲人与北美人长相上差不多,可是脾性差远了。欧洲人很冷漠,不随便问我们私人信息,只要知道我们的目的地就足够了,其它闲话不多说;加拿大人很愿意了解我们,还会殷勤地当导游;如果是美国人的车,就更热闹了,车主会很好奇地问你哪里来的, 怎么来的,什么时候来的,要呆多久,做什么职业,如同查户口的一般细致,如果漏听了,还要再问一遍, 真是很可爱,知道我们从中国来,竟然说欢迎欢迎,其实我们在加拿大都是客,怎么美国人还要欢迎中国人?难道加拿大真是美国的表亲?
还有一个好玩的事情,如果车主有狗,而狗已经坐定的话,车主就要麻烦狗大人下来,等我们坐稳之后,狗大人重新请上车,车主解释说,这样狗就不会欺生。哦,想起来了,电视里看马戏,总是看见驯兽师先出场,站得笔直,皮鞭举得高高的,表示这是我的领地,老虎狮子才能出来,明白了,如果老虎狮子先出来,非得把驯兽师吃了不可。旅行中长见识了!
第一次冒出搭顺风车的念头,是在维多利亚出于不得已,北美的公交系统不发达,即使去一个风景点都没有公车,得走着去,我们玩完了,还得从风景点徒步走回住处,走了半天,脚都酸了,于是我们想搭顺风车回去。我模仿别人的样子,在马路边伸出大拇指,站了半天,没有车搭理我们,我觉得难堪极了,右手大拇指举起来,伸出去又缩回来,劝服自己趁早别图这个方便了,守株待兔不行,就边往前走边做出请求搭车的手势,背对车主,当然更没有人停下来,路过的车又很稀少,好不容易来了一辆,却是一辆双层的红色双层观光巴士,司机停了下来,问我们去哪里,得知我们要去的地方,说:“我不去那里,你们往那个方向走。”我们叹了一口气,只好继续安步当车。
回到维多利亚的青年旅社,一个染着黄头发的韩国小伙说起他搭车的经验来:“在加拿大搭车,不要不好意思,这里不像在亚洲,人家不会想你有钱没钱的,我一般都能搭上车,不过最惨的一次是在雨里等了三个小时,风又大又冷,最后还是搭上了。”
这时,旁边一个声音说:“三个小时算什么?我有一次等了三天才搭上车,哈哈哈!”
我一看,好家伙,这个人头发染得黄黄的,身子肥胖,衣服穿得歪歪斜斜,不修边幅的样子,有谁喜欢这样的人坐自己的车呢?
“搭不上车,你睡哪里呢?”我问。
“我有睡袋,睡在星星下面。”那人说。
好家伙,怪不得这么邋遢。
“那你不怕坏人吗?”
“这是加拿大,一般人都很好。”
有了这番对话,我心里对搭车不再感到羞怯了,几天后,我们在贾士泊国家公园旅行的时候,决定搭车去玛琳湖。玛琳湖离贾士泊镇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是洛矶山里最美丽的湖之一,非常出名,介绍洛矶山的书都以这个湖当封面。
出了镇子,我们立在马路边,一人举着玛琳湖的字样,一人伸出了右手大拇指,我有一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硬着头皮这样做,与小麦说些玩笑话。
看见车经过,我就打趣到:“这辆车为什么不停啊?他怎么可以不理我们?”
就在这时,一辆车的右车灯眨巴着,车停了下来,司机是一个老头,干干净净的,我们问他:“你要去玛琳湖吗?”
“我不去,但可以稍上你们一程,到了地方,你们再换车。”
我们高高兴兴地爬上了车,没想到第一次搭车就这么顺利,搭车也不难啊。
老头很热情地尽地主之宜,问我们从哪里来,喜欢不喜欢加拿大,路过一个电线杆子,说上头有一个白鹗的窝,停下车让我们看个仔细。
到了分叉路口,老头把我们放了下来,让我们等一辆去玛琳湖的车,他跟我们招招手,走了,我们庆幸地说:“搭车也不像我们想象得那么难嘛!”
我们信心十足地等下一辆车,把写着“玛琳湖”的纸撑得高过头顶,但是这一回,老久也不见一辆车打我们身边经过,即使经过也不停车,旅行公司的大巴司机看见我们,向我们摊开双手,耸耸肩膀,似乎在说:“你们不想买票,我也无能为力。”所以,我们看见大巴和出租车,就把手放下来。天很冷,风很大,我们衣服没有带够,都是些衬衣、T恤衫之类,只有一件厚衣服,帽子又刚丢了,六月的洛矶山里天气就像深秋的天气一样冷。
我们坚持了五十分钟,还未搭上一辆车,可怜巴巴地互相抬杠:“没有人要我们,他们可真狠心呀,这么冷的天,就忍心看我们在路边吹风,就忍心我们被熊吃掉,明天如果看报纸,说两个搭车人被熊吃掉了,他们就该后悔,没把我们搭上车喽。”俏皮话讲了一箩筐,还是没人理我们。
“我们往前走吧。”小麦提议。我们往玛琳湖的方向走,往前走一步,就离目的地近一步。天阴沉沉的,一点人的活动迹象都看不见,忽然对面的斜前方的林子里,有一只黑熊出来了,它正准备过马路,我们惊地一下子停下来,心脏停跳,呼吸摒住,眼睛睁得大又圆。
时间好像静止了,我们人熊双方谁都没有动。这种可怕的境况究竟延续了多久,我无从知道,这不是日常生活里那种均衡平稳的时间,每一秒钟都和普通的时间刻度不同。在紧急时刻,我脑海里闪过以前学过的一篇英语课文,遇到熊,要趴在地上装死,可是我们现在距离这么近,趴地上装死来不及了,我们站立着纹丝不动,看熊会不会扑过来。
那头熊先做了一个决定,它先动了,人不喜欢黑熊,但是黑熊更不喜欢人,理都不理我们,本来要过马路的也不过了,转身又往林子深处走去。我们见它走了,松了一口气,不敢相信一场危险,就这样化解了。
我们加快了步伐,远离了这个地方。虽然听说黑熊是素食主义者,但心里还是很后怕,要是它进攻我们怎么办?我们事后诸葛亮地商量,如果黑熊追上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们一人往一个方向跑。”小麦建议道。
“如果它来追我怎么办?”我问。
“那我就去追黑熊,把它引开。”小麦毫不犹豫地说。我知道他会这样说,握紧了他的手向前走。
我们在一个加拿大皇家骑警的站点停下来,那里除了国旗在飘动,其它看不出一点动静,根本不像有人的样子,但我们也感到好受多了,守株待兔起来。我看了看表,说:“我们已经等了五十分钟了,再坚持十分种吧,不行就返回去。”
在我们等到第六十分种的时候,一辆银灰色的小房车,奇迹般地眨着右边的眼睛减速了!司机下车与我们握手,互报了姓名和出处,他是一个加拿大人,我们上了车,他问我们:“等了很长时间吗?”
我说:“这一次蛮长。”
他说:“搭车在六、七十年代很普遍,现在很少了,因为有很多事故发生,搭车的人或司机被害,都有的。说实话,我从来不让别人搭车,今天,我看你们是一对夫妇,而且,我不隐瞒地告诉你们,你们是亚洲人,这是个重要的原因。”言下之意,要是别样颜色的人,他可能就不停车了,亚洲人在世人眼里还是很乖的,但是这话不能明说,这里不能说种族歧视的言语。
我加了一句:“我想,可能还因为我们都是游人,在这里很放松。”
“如果车上的人让你们觉得不舒服,不要害怕说,不了,谢谢!”
我们说好呀。
他向我们介绍起沿途的风景来,说:“这一带经常有熊出没,如果看见了,我会停车让你们看。”
“我们已经遇到一头熊了。”我说。
“遇到熊的时候,不要眼对眼地瞪着它,要摆一个轻松的姿势,跟它轻轻地说话,直到熊觉得没有什么危险,慢慢地走开。”
哦,遇到熊还要有这份温柔,但我是跟它说中国话还是英语呢?
走着走着,前面有很多车停下来在围观什么,司机说:“前头肯定有一只熊,这些人都在看熊。”
我们也下了车,加入围观的人群。离得太远,我看不清熊,司机递给我们一架望远镜,说:“这是一只两岁大的小黑熊。”小黑熊正专心致志地在山坡上吃蒲公英花,原来小熊还真是素食主义者呢!
我们爬上车正要上路,马路对面走来一群羊,羊的个子很大,头上有弯曲的羊角,书上见过的,这种羊叫盘羊,我们又重新下车看羊。羊不怕人,直直地朝我和小麦这边走来,那意思是向我们要吃的。我张开双手,用英语说:“没吃的。”羊还不相信,愣是把头凑在我手上嗅。司机按下我的手,羊又闻闻小麦的相机包,什么食物的味道也没闻到,就走了。
我们上了车,司机向我们解释:“别看这些羊很温顺的样子,到了秋天交配的时候,公羊打架往死里打,它们用角互相顶,声音大得山上山下都能听见。”
“老实人也有造反的时候哩!” 我说。
前面又有一堆人,司机说:“可能又有一只熊。”停车一看,峡谷里,一只母棕熊带着两只小宝宝在树底下睡觉呢,司机递给我望远镜,距离很远,我用这个望远镜还望不大清楚,司机就从车上搬下来一架更高级的望远镜给我看。
司机说:“熊的视力很差,但嗅觉、听觉都很好,离得这么远,它也能听到我们的声音,但我们离它足够远,它还感不到威胁,带熊宝宝的母熊最有攻击性。”
“怪不得经常听人家提起熊瞎子。”我说。
这时候,母熊抬起头来,深深地嗅着空气,好像发觉了人的存在。
我轻声地问司机:“我们要不要跑?”
他说:“别担心,如果我跑,你们也跑。”
我看了看车离我们不远,估计熊要是跑上来,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跑回车里。
他说:“熊虽然笨,但是肌肉很有力量,可以跑50公里每小时,我们最多跑20公里每小时。”
我们继续开车往前走。
“人不能靠动物太近,它们都是野生动物,不是宠物,如果动物伤了人,这头倒霉的动物就要被处死刑,我看该杀的是这些愚蠢的人而不是动物。在洛矶山里,也不能随便地喂野生动物食物吃,喂了是违法的,人喂东西是好心可是却害了动物,养成了依赖性,野生动物就不是野生动物了。”司机给我们做宣传。
我想起可可西里盗猎藏羚羊的事情来,问他洛矶山里的盗猎多不多,他给我亮了一下他的背心,上面有一个“贾士泊国家公园之友”字样的标志。
“还好,我们有很多贾士泊国家公园之友,如果看见可疑的人,就会报告他的汽车号码。”
“这是一个志愿者的组织吗?”
“是的,靠人家捐款,卖T恤衫和会员资格维持的。”
玛琳湖到了,下了车,我们对他说谢谢,挥手告别。小麦说:“搭车比坐旅游车不知好多少倍,旅游车只是把我们送到目的地就行了,哪里会停下来,给我们看熊看羊的,他比私人导游还要好,而且乘旅游车,也不可能与熊打个照面啊。”
我连连称是,如果乘公共交通工具,我们会很安全,会得到很好的服务,会很顺利地到达目的地,但绝对不可能得到这么多的惊喜,我忽然很后悔,没有问司机的地址,可以回到中国给他寄一张明信片的,但车已开远,我又转念一想,我们在一起度过了愉快的一个小时,这个美好的记忆会永远伴随着我,知不知道他的名字和地址又有什么关系呢?
图|视觉中国
本文原发于作者博客,将被收录于《落基山的故事》,芥子 著,即将出版。本文由北美文学家园(微信公众号:AACW2016)协助征集,略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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