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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的疯狂梦》,揭示在追求真理过程中可能遇到的“怪物”
本哈明·拉巴图特
1933年,纳粹当权德国,爱因斯坦的好友、奥地利物理学家保罗•埃伦费斯特在枪杀儿子后自杀;1957年,冯•诺依曼去世,他始创第一台现代计算机,确立量子力学的数学基础,参与研制原子弹,出版《博弈论与经济行为》,预见了数字生活、自复制机器、人工智能和技术奇点的到来。2016年,韩国围棋圣手李世石对阵AlphaGo五局,仅惊险赢下一局,这一年被称为“人工智能元年”。
《当我们不再理解世界》作者本哈明•拉巴图特长篇力作《理性的疯狂梦》,高清还原数学家、博弈论学家、原子弹研发人、人工智能之父冯•诺依曼惊心动魄的一生,讲述人工智能的来龙去脉。
本篇内容为德国Büchermenschen杂志对拉巴图特的专访。
(翻译:杨睿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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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的疯狂梦》[智利]本哈明·拉巴图特 著 耿辉 译 人民文学出版社·九久读书人出版
天才与谵妄:专访本哈明·拉巴图特
问:为了与您新书中的主题相呼应,我也使用了人工智能ChatGPT来协助我完成本次采访。以下是ChatGPT对您的评价:“拉巴图特巧妙地将事实与虚构融合,以文学的方式深刻反思了人类知识的局限性,以及科学发现的伦理意义。”您赞同这一评价吗?您会如何评价自己?
拉巴图特:我对“理性的疯狂梦”充满兴趣——对黑暗领域如何被照亮、对奇异的事物和现象,以及对我们的想象力无法触及之物的短暂窥视,都是我所热衷的。新书不仅探讨了逻辑的边界,还揭示了我们在追求真理过程中可能遇到的“怪物”,以及人类或非人类智慧的种种幻想。不过总的来说,它讲述的是三位人物的故事:一个受困于忧郁、渴望却又无法理解和解释一切的物理学家;一个像孩子般天真,却又能像神一样操控世界的天才;一位在竞技领域被新技术深深震撼的围棋艺术家。
问:具体是人工智能的哪个方面,让您感到既兴奋又不安,从而促使您创作了这本书?
拉巴图特:人工智能的出现无疑是现代最重大的发展之一。而我,从年少时期就对这类想法痴迷不已。自从我15岁看了押井守导演的电影《攻壳机动队》后,我一直在思考如何将这一变革付诸文字表达。我一遍又一遍回看那部电影,因为我相信,我们都需要重新找回自己的“灵魂”。
问:从您的小说《当我们不再理解世界》中,我们可以感受到您对物理学、数学等复杂领域的深厚感情。那么,究竟是什么让您对科学如此着迷?哪些现象或问题最吸引您?
拉巴图特:其实,真正让我着迷的不是科学本身,而是这个充满奥秘的世界,尤其是那些曾经占据我们心灵中心、却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我热爱那些可能永远被无法完全理解的神秘事物。我们用语言和数字去描述、拆解它们,但这些都只是表面的、不可能完整的。真正让我们着迷的,恰恰是那些我们无法完全理解而又如此奇特、强大和陌生的东西。
问:您是一位作家,并不是专业的技术人员或算法专家,那么您是如何把握自然科学中那些复杂领域的呢?
拉巴图特:文学的核心在于想象和“谵妄”(或者说,迷狂),我更喜欢无意识的策略。痴迷、激情、仪式——这些都是我写作的关键词。我认为书籍应该点燃人们内心的某些东西,但我并不是一个学者。我更像是一名魔法学徒。得益于像阿兰·摩尔、马里奥·列夫雷罗、罗伯特·安东·威尔逊、威廉·柏洛兹、格兰特·莫里森这样的人,我对混沌魔法(chaos magic)产生了兴趣,并实践了一段时间,几乎让我的大脑崩溃。让头脑稍微失去一些理智是一种捷径。人们会突然对空虚产生感觉,复杂性变得熟悉,那些通常毫无意义的事物会变得清晰。非理性可以摧毁你,但也可以打开你。它可以教会你考虑对立和矛盾的观点。它可以向你展示,无限无处不在。
问:您的书名《理性的疯狂梦》是在暗示我们做好准备。一个警告,亦或是打破界限的基本前提,或许两者兼而有之?
拉巴图特:威廉·巴勒斯曾经说过,所有的书籍都应该是一种警告。那么,The MANIAC在警告我们什么呢?或许是我们作为一个物种的自我迫害吧。突破界限确实是一种前进的方式,但我也深知:一旦现实的结构开启反击,事情会变得多么诡异和难以预料。真正的变革往往需要我们去面对那些未知和不确定的事物,去用一种近乎“疯狂”的视角去看待世界。
问:新书的第一部分献给了物理学家保罗·埃伦费斯特。能告诉我们您选择他的原因吗?
拉巴图特:这本书由保罗开场。保罗·埃伦费斯特是先知般的人物。他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困扰,因为深知自己的极限所在,却又能感受到那极限之外的东西。他的经历与我的内心非常契合,因为在我年轻的时候,我也有过类似的“求知欲”。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逐渐意识到这个世界是无法驯服的。我们的内心深处总有一片巨大的黑暗区域,有些事情是我们永远无法完全理解的。如果没有虚幻的信仰来安慰我们,就会很容易像保罗一样陷入虚无主义和绝望之中。但真正的智慧在于,学会与那些对立面——沉默、不确定性、空虚——和平共处。真理与混沌就像所有其他事物一样,都必须在我们的内心深处,在充满爱的矛盾中彼此相连。
问:1932年,在哥本哈根的尼尔斯·玻尔研究所,三十多位欧洲物理学界的杰出人物模仿歌德的《浮士德》进行了一场演出,保罗·埃伦费斯特担任了主角。这其中是否有自我讽刺的意味?或者说与梅菲斯特签订契约,是一种危险的象征?
拉巴图特:关于那些物理学家在丹麦的漫漫长夜里究竟做了什么,我们可能永远无法得知确切的答案。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我们至今都尚未从他们通过《浮士德》中的咒语召唤出的事物中摆脱。
问:新书的中心人物是约翰·冯·诺依曼。他在科学界乃至人类历史上拥有怎样的价值与地位?
拉巴图特:约翰·冯·诺依曼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接近超人智慧的存在。通过审视他的生活、工作、天才、弱点以及他对科学和技术的诸多影响,我们可以思考我们在未来几十年内将面临的世界。因为无论我们是否愿意,我们似乎都将很快面对那些不仅能与我们匹敌甚至可能超越我们的智能。
问:作为作家,您如何深入审视笔下的主人公?您会从心理分析师或风险研究员的视角出发吗?对您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拉巴图特:我其实对人物的心理并不太感兴趣。我更偏爱“想法”,并围绕这些想法构建整个故事。虽然人物的想法、感受以及他们对世界的看法等细节也是小说的一部分,但我不会深陷其中。我偶尔会使用他们的口吻叙述,因为这在散文中很重要。我追求的是声音、节奏、韵律——这些是我写作时的重点。强烈的体验、惊人的发现、奇异的幻觉、黑暗的梦境与明亮的噩梦,这些都是我想通过文字传达的。
问:约翰·冯·诺依曼为何如此非凡,却又让他的同代人感到困惑?
拉巴图特:冯·诺依曼对现代世界的影响是巨大的,几乎无人能及。他对逻辑的精通和思维的敏捷,让人叹为观止。在新书中,我选择从远距离描绘他,就像描绘一个神或怪物的形象,因为这样我们才能真正感受到他的伟大、力量和影响。他的朋友尤金·魏格纳曾这样评价他:“只有他完全清醒。”这句话让我对冯·诺依曼有了更深的认识,他就像科学界的半神,玩弄着危险的思想,拥有如此先进的智能,可以说,在人工智能出现之前,他就是人工智能。
问:在第三部分,李世石与人工智能“AlphaGo”的对决有何历史意义?
拉巴图特:这场对决是真正变革的序幕。李世石与AlphaGo的较量,就像——借用我最喜欢的作家布鲁诺·舒尔茨的说法——一个事件的开端,尽管它的起源可能微小、无足轻重,但当它靠近我们时,会打开一个光芒四射的无限视角,它猛烈地辐射开来,因为更高阶的存在正在试图在其中表达自己。
问:新书的最后一个词是“AlphaZero”,这是某种预言吗?我们即将面对的、为之作准备的,是怎样的一种变化?
拉巴图特:这本书既是警示也是咒语,它需要时间去施展魔力。我并不相信预言,但我相信仪式。我们通过书写将事物引入世界。AlphaZero是“无限”的象征,它代表着未知和可能。
问:ChatGPT 说:“人类与人工智能的合作可以产生协同效应……”对此您怎么看?您认为机器在未来将扮演什么角色?
拉巴图特:我们不必过于关注ChatGPT“说”了什么,而更应该关注它“做”了什么——这是一个重要的区别。机器不应该为人类分配角色,而是我们应该共同探索合作的可能性。我相信我们会犯错误,就像过去一样。但无论如何,我们都会竭尽所能生存下去,毕竟我们擅长于此。我不会轻易放弃对人类未来的信心。除了智慧之光,我们还拥有更多。我们的影子更长、更古老、更本质。虽然这些机器目前尚未拥有思想,但我们不能排除它们将来可能产生类似思想的可能性。
问:在您书中的三个部分中,是否存在一个共同的关键时刻或统一的经历或领悟?
拉巴图特:在我心中,有一条清晰的主线贯穿全书——一种新理性的诞生或一种微妙而强大的影响。它从约翰的崛起中开始显现,在李世石与人工智能的对决中达到高潮。但我不会直接说出它的名字,因为我还未完全理解它的本质。它就像一个幻影、一个印象。盖伊·达文波特曾说,每一种力量都会发展出一种形态。因此,这只是时间问题。如果我们真的见证了某种强大力量的诞生,它终将显现其真实形态。到那时,我们也许就能知道它的名字和本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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