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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色工作 | 新时期以来的女工形象建构与书写路径
女工群体作为一种社会性职业的存在,参与并见证了中国现代工业从萌芽到发展壮大的历史进程,其命运始终与工人阶级的整体命运息息相关。自1919年康白情发表诗歌《女工之歌》迄今,以各类“女工”形象为中心的多种文学书写样式层出不穷,成为工业文学题材创作不可或缺的存在。新时期以来的文坛上,孔捷生的《普通女工》(1982)、李肇正的《女工》(1995)、毕淑敏的《女工》(2004)这三部颇具时代意义写照的中篇小说,再度聚焦“女工”话题,延续了工业文学领域女工书写的创作传承,不约而同地关注到新的社会背景下当代女工的命运变迁。作家们通过这些作品传递了怎样的时代演进与工业变革信息,表现出怎样的女工形象建构与书写路径,女工问题触及了怎样的社会现实命题,都是我们需要特别关注的话题。
01
工厂命运变革与女工身份变迁
新时期以来,通过女工身份的变迁透视工厂命运变革中工人群体的日常生活和生存变迁,是孔捷生、李肇正、毕淑敏直面现实、书写女工的重要路径。
从20世纪八九十年代到21世纪初,孔捷生、李肇正、毕淑敏笔下女工的经历连缀了中国社会步入改革开放以来的重要阶段,工厂企业在这个阶段承受时代变迁的挑战、冲击,使得工人阶级的命运首先被推向风口浪尖。在改革开放成为国家主导话语的时代,人们曾经那么热切地呼唤大刀阔斧、勇立潮头的工业改革英雄乔光朴;而当市场经济大潮涌来、企业改制走向深水区和攻坚战的时候,作为工厂、车间基层的普通女工,她们在时代变革中与工厂生命相关的人生轨迹和生活境遇,她们的个体遭遇对工人群体命运的普遍写照,更引发了孔捷生、李肇正、毕淑敏的平民意识和悲悯情怀,帮助他们寻找到写作的切入点。
在文坛高奏改革开放主旋律的20世纪80年代,孔捷生首先把眼光投向了他们这一代人。大龄青年回城从学徒工干起,由“老知青”到“新工人”的身份转换,一如作者笔下那个勤劳善良的锁厂女工何婵,住着六平方米的斗室,带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儿子华仔,不在意周围的流言蜚语,不抱怨人生的坎坷艰难,默默无闻地独自承担风雨人生。敬业奉献的何婵感恩工厂给予她家的温暖,八小时之内她是天天超额完成任务的生产女工,八小时之外她是全力养育华仔的单亲妈妈。从普通女工到先进工作者再到生产组长,她认定“当家作主”不能空喊,得把工人利益和厂里生产连在一起,实行计件工资制,从前的“好好做工,好好教育儿子”已不能概括她的全部理想。事实上,何婵不是时代的弄潮儿,她的处境仍然困窘,但她有以工厂为家、伴随工厂改革带来的人生进步和未来希望,让一个普通女工的灵魂照亮自己,美好的情愫也温暖周围的人们。
20世纪90年代的中国社会开始进入市场经济改革的快车道。为改变国有企业现状,适应新的经济体制转型,传统工业大力推进以股份制改造等为手段的国企改制。工人们“壮士断腕”,为社会改革“分享艰难”。1996年以谈歌、何申、关仁山为代表的“现实主义冲击波”写作,触及了这种因时代转折引发的社会问题。而在此之前,李肇正1995年发表的《女工》也以真实的现实主义笔触和反思精神,细腻地表现出当时女工的生存困境和生命悲剧。与32岁才入职的“新工人”何婵不同,李肇正塑造的金妹是“精业”毛衫厂有着30年工龄的“老工人”,一个曾经拯救过落难厂长和书记的善良女工。金妹看管工厂仓库既勤力又细心,人人喊她“劳动模范”。对金妹而言,“厂子是我爹,也是我娘,一脚踹了,咱就成孤儿了”。面对如此敬业爱厂的普通女工,当她不得不离厂时,书记和厂长承诺她假如厂子有所好转,“我第一个亲自去接你”!金妹尽管内心有着做不成主人翁的遗憾,但她还是选择了隐忍和体谅。小说在为女工命运呼吁的同时,对工人的身份与话语权问题提出了深刻的反思。
进入新世纪以来,随着国有企业改制的不断完成,分流后的工人队伍出现了新的社会分层。毕淑敏描写的女工浦小提曾经是一家军工厂的生产能手。她不断提升自己,全力以赴跟进“新国企”的打造步伐。工厂要用新工艺,派人到国外考察买回电脑操作的全套设备,年近40的小提勤学苦练,以车间第三名考核过关。厂里要向国际化靠拢,改造厂房拆除旧车间,小提失魂落魄似的为工厂难过。洋机器不服水土,小提和工人们再度强化技术训练,但因军工产业的黄金时代不再,小提的命运最终还是没能改写。中国工业现代化的每一步改革和发展,都离不开时代召唤下工人群体的奋斗和创造、奉献与牺牲,历史应当铭记这一切。
02
女工形象引发女性命运思考
以女工为主体的形象建构引发女性命题的社会性思考,带来孔捷生、李肇正、毕淑敏女工书写的思想深度。
毫无疑问,在工业战线上以男性居多的庞大的产业工人队伍中,女工群体是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她们同样是劳动着、创造着、生活着的工人主体,她们和他们有着共属的工厂生产环境与劳动阵营,有着同样的爱厂爱岗的主人翁精神,有着同属于这个群体的集体意识和无私奉献精神。与此同时,她们也以女性特有的生命气质和情感性格,使工人形象更加丰富多彩。
女工本色与劳动美是何婵、金妹、浦小提这类普通女工文学形象建构的特点之一。无论她们来自怎样的生活背景,只要走进工厂、车间,那种爱厂如家、爱岗敬业的主人翁意识便会油然而生。在平凡的工作岗位上,何婵天天超额完成钻锁任务,金妹成为工厂仓库的红管家,浦小提是技术过硬的生产能手,所有这一切,都来自平凡而伟大的劳动。热爱劳动,尊重劳动,在劳动的场域中,普通女工的生命价值和工匠精神得以构建,工人之间的互助关系和美好人情得以温暖,劳动创造世界、现代工业造福人类的社会价值充分体现出来,这也是普通女工劳动本色表演、形象素朴感人的力量源泉。
生活磨难与女性美是何婵、金妹、浦小提这类普通女工文学形象建构的特点之二。在工业改革大潮不断涌来的年代里,普通女工经历了不同的人生磨难。无论是来自个人命运的坎坷,还是家庭婚姻的变故,女性的道德美与人格美成为支撑她们渡过重重难关的精神力量。何婵独自承担坎坷人生的坚韧性格、金妹在命运变故中的善良美德、浦小提始终保持人格尊严的沉静之美,都真实地阐释了作为人、作为女人的独立精神。她们看似时代风雨冲击下的小人物,却如同脚下柔弱而坚韧的小草,以顽强的生命力创造绿色,显示出普通女工的原生美质。
孔捷生、李肇正、毕淑敏三部中篇小说的女工书写,从不同层面触及了对普通女工社会性境遇的思考。何婵带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遭受的流言蜚语,金妹、浦小提在再求职中经历的性别歧视,她们在家庭婚姻中“被离异”的遭遇,都在提示我们:同样是艰难的生活跋涉,普通女工所面对的是一个男女并不完全平等的生活环境,她们承受了更多的命运磨难,女性问题的症结往往被不断涌来的时代潮流所遮蔽。唯其如此,普通女工为争取摆脱女性困境的挣扎和奋斗,才发出异样艰辛甚至悲壮的光辉,显示出女性成长的特别价值所在。这也在提醒我们关注普通女工的当下命运,应该为她们提供更多人文关怀;我们对女性成长的环境,应该创造更多的男女平等、人生价值实现的社会助力。
原标题:《特色工作 | 新时期以来的女工形象建构与书写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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