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纳德·科恩：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进来的地方

他是悲伤的吟游诗人，

是黑暗的浪漫主义者，

他的忧郁也为其独有。

[加] 莱昂纳德·科恩

（Leonard Cohen，1934—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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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昂纳德停下来闻了闻玫瑰。这里是曼哈顿中城的一家豪华酒店，他正坐在钢琴酒吧的一张桌子前，沉浸在思考中。但是血红色的花瓣，可能会扎人的刺，以及浪漫气息的诱惑，终究让他无法抗拒。他身体前倾，将玫瑰向自己一侧弯曲，然后闻了闻。娇嫩的花瓣和他脸上的道道皱纹形成了鲜明对比。明亮的红色和绿色则更加凸出了他灰黑色的头发和炭灰色的定制西装。

科恩先生就是一个为这样的诗意时刻而生的男人。

歌曲创作者、60年代民谣偶像、前小说家、永恒的智者，他是因为新专辑《未来》而来到纽约，这是他自1988年广受好评的《我是你的男人》之后的首张专辑。他说他非常享受采访，不过，他的原话要稍微华丽一些：“我很高兴能为唱片宣传这项传统贡献自己的力量。”

科恩先生讲话时也像诗人。他会说“涂黑书页”这样的短语，而一般的普通人只会说“写”；他有充足的金句储备，可以随时尽情使用，比如 ：“如果我知道歌曲从何而来，我一定会更频繁地前往那里。”他经常即兴引用诗歌，而他最喜欢引用的诗人就是自己。“远航吧，远航吧，伟大的合众之舰/前往遭难的海岸，驶经贪婪的瑚丛，穿过仇恨的风暴。”他借用《民主》中的歌词来谈论美国选举后的政治形势。

发行《我是你的男人》之后，科恩先生便一直在创作《未来》。“有些人在出租车后座上就能写出好歌。”他说道，“我多希望我也是那种人。”他所耗费的时间在这张专辑中一目了然。科恩先生那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从未给人如此厌世与轻蔑的感觉。他对未来的展望也从未如此阴沉。《未来》这首歌断言，无论前方等待我们的是什么，毫无疑问都将比当下糟糕的一切更加丑陋 ；《民主》则是一个偶像破坏者对当代政局的哀叹。科恩先生表示，这些歌“是受柏林墙倒塌的启发写成的，我的朋友们都因这件事而欢欣鼓舞。我是唯一高兴不起来的人，‘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它的倒塌会导致巨大的灾难。等你们明白未来会发生什么时，就会愿意接受柏林墙的存在’。”他的声音变得有力起来。“你会愿意接受臭氧层的空洞。你会愿意接受可卡因。你会愿意接受社会动荡。你会愿意接受洛杉矶暴动。相比每个人心中滋生的杀戮冲动，这些都只是小儿科！”

科恩先生立刻停下来，及时阻止自己因绝望而失去理智。“啊，请原谅我刚才说的话。”他叹了口气“我对事物的看法有些阴暗。”

夜渐深，酒店酒吧的灯投下V字形的光束，科恩先生的身上布满斑驳的光影。“我觉得我越来越频繁地身处生活的前线，面对着空中飞来的弹片和导弹。”他说道，“你真的没有机会为一切制订计划。当然也就无法规划事业，爱情和梦想也没有机会。所以每一个当下的时刻都非常紧急，而如何从一个时刻过渡到下一个时刻也同样非常紧急。”

一位穿着金色修身长裙的金发女子在钢琴前坐下，开始唱歌。“他们说爱情很美好/很美好，他们说……”科恩先生听着歌，陷入了沉默。出神中的他用手指轻轻触碰玫瑰。

——摘自《莱昂纳德·科恩：摇滚界的拜伦》凯伦·舒默（Karen Schoemer）｜ 1992 年 11 月 29日，《纽约时报》（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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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安·戈梅西：就你而言，创作对于生存的帮助有多大？

莱昂纳德·科恩：好处有很多。其中一个是经济方面的帮助。创作对我来说不是享受，而是必要。但是在创作中，如果你能抛弃本能想到的口号，尤其是在我们当前（所处）的这个高度政治化的时代，性别政治、一般意义上的政治、环保政治……在这个时代，如果你站在正确的一边，那你所说的一切就都是正确的。这样的时代对创作而言是极具挑战的，因为口号在搅乱电波。所以创作对于——

吉安·戈梅西：你所说的口号是什么意思？

莱昂纳德·科恩：嗯，正确的东西，立场漂亮的东西。这已经超越了所谓的“政治正确”。这是一场姿态的暴政。一场在今天定义正确应为何物的暴政。这类观点如今像蝗虫一样密密麻麻。对创作者而言，他很难理清自己对事物真正的看法，真正的感受。所以就我而言，写完一段作品之后我必须确认它是否是口号，是的话就要抛弃它。但我必须先写出来，然后观察它，再决定抛弃它。所以我（采取）的创作模式是，在写出非口号的作品，写出听上去并不轻松简单并且让我惊喜的作品之前，我会一直写，一直丢。

吉安·戈梅西：现在想想过去那些艰难的时期——你现在已经可以用一种非常积极的状态看待过去了——你如何看待过去最黑暗的时期？

莱昂纳德·科恩：就算我有想法，我也不会告诉你。我没有任何想法。我不敢……在这样的时期，就算只是谈论自己也是一种令人不悦的奢侈行为。当前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的痛苦。一想到这个世界的大多数地方在经历什么，谈论我自己最黑暗的时期就让我觉得自己非常冷漠。与当前很多人正在经历的黑暗相比，我觉得我曾经历的黑暗不足挂齿。很多人需要躲避炮弹，他们会被关在地牢里拔掉指甲，他们需要面对饥饿和疾病。很多很多人。所以如今，我觉得我们必须谨慎看待自己所谓的焦虑。

吉安·戈梅西：二三十年前，在CBC的一次采访中，你被问到 ：“和少年时相比，现在的你对什么事情更为确定？”你说 ：“死亡。”你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思考死亡了。你现在是否更加确定了？

莱昂纳德·科恩：我是否确定我会死？是的。

吉安·戈梅西：你恐惧死亡吗？

莱昂纳德·科恩：我觉得所有人（都会）。就像莱顿说的，恐惧的并非是死亡——而是准备死亡的过程。当然，每个人都会对与死亡有关的一切感到恐惧——真实的情形，体会到的痛苦，对孩子们的影响。但你无能为力。你最好把这些想法放在心里，不要让它们妨碍你。我们必须把生活看作真实，不要认为它会立刻结束，我们应该生活在……有些人所说的幻想中。

——摘自电视和电台采访 吉安·戈梅西（Jian Ghomeshi）｜2009 年 4 月 16 日，《吉安·戈梅西的 Q 系列》，QTV（魁北克），加拿大广播公司一台（加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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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远行：莱昂纳德·科恩访谈录》

[美] 杰夫·伯格 编

韩晓蕾 译

雅众文化 |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摇滚界诗人、红尘中的灵性和爱情探索者

★跨越66年生涯，道出深邃灵魂！

本书是莱昂纳德·科恩对自我的一次坦诚剖析。从人生中的挫败，到深陷抑郁症困扰的体验，再到失败的情感关系、音乐生涯的起起落落，和在寺庙中的重整旗鼓，最终归于晚年的喜悦和平静。科恩对这些经历全部毫无保留地真诚道来，让人们看到他的敏锐才华，也让人们感受到他在脆弱之中孕育的力量。

主理人：方雨辰

执行编辑：星月

原标题：《莱昂纳德·科恩：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进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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