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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读丨在天一阁“朝圣”
浙江宁波天一阁月湖景区银台第内景。 视觉中国 图
去宁波天一阁“朝圣”,是我多年来的一个心愿。
早在读到余秋雨的《风雨天一阁》之前,我就知道这个承载着爱书人梦想的地方,我国现存历史最悠久的私家藏书楼天一阁。但不能不承认,真正对天一阁有感性的认识,确乎是在读过余秋雨的文章之后——“不错,它只是一个藏书楼,但它实际上已成为一种极端艰难、又极端悲怆的文化奇迹!”说得有点煽情,但的确是事实。
有关钱秀芸的故事,我最早同样是在余秋雨的文章中读到的。当年读这个故事,既为这个出生于四百多年前的“女书痴”的执着所感动,又对她的命运报以深切的同情。只因生为女人,钱秀芸至死无缘登阁,她临终时留下遗言:“我之所以来汝家者,芸草也,芸草既不见,生亦何为?君如怜妾,死葬阁之左近,妾瞑目矣!”没有读到天一阁的藏书,钱秀芸至死心有不甘,她的故事便一直萦回在我的心中,让我感到既悲情,又难忘。
当我真正站在天一阁时,已经是范钦创建天一阁的四百多年之后。其间,天一阁饱经劫难,先后经历了易代、献书、兵燹、偷窃……今日的天一阁,已经远非昔日的天一阁,却也在岁月的沧桑中艰难生存下来。
与我想象中的天一阁有所不同,这里并不是一个单纯的藏书楼,而是一个颇具规模又设计精巧的园林。据说这并非天一阁最初的样子。数百年来,虽然藏书楼的核心区变化不大,但景区本身毕竟经过了多次扩大与改建,最初的天一阁要简约、朴素许多。说实话,那才更符合我心目中的天一阁。
毫无疑问,天一阁的创建者范钦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爱书人。范钦是以兵部右侍郎的身份致仕。有明一朝,这个官职既算不上太大,也算不上太小。可以说,正是漫长的官宦生涯,为致力于藏书的范钦,提供了广阔的活动空间和坚实的经济基础。范钦是一位性格耿直的官员,曾经因事触怒武定侯郭勋和权臣严嵩之子严世藩。但与那些官声颇佳的官员相比,范钦最大的不同,在于他平生嗜书如命,并以此创造了一座绵延数百年弦歌不辍、薪火相传的私家藏书楼,创造了一个文化奇迹。
藏书楼中的数万卷图书,都是范钦一卷一卷搜集而来的,可谓既耗时又耗力,耗尽了范钦毕生的心血。范钦既深知收书之艰难,也深知散书之容易,所以,生前他就对这些藏书的归宿考虑得十分周到。他要求,藏书柜的钥匙由范家各房分别掌管,非各房齐集不得开锁;外姓人不得入阁,不得私自领亲友入阁……另外,还有“烟酒切忌登楼”“代不分书,书不出阁”等等。这些规定不乏苛刻之处,尤其是“女子不得上楼”这条,甚至直接造成了钱秀芸的人生悲剧。
为了天一阁的藏书传之久远,范钦殚精竭虑、费尽心力。然而身后发生的一切,却不是范钦所能够预料的了。从清代乾隆皇帝下令纂修《四库全书》,征调天一阁的藏书,使得许多珍贵孤本遭到销毁或遗失了,到鸦片战争期间,英国人公然抢劫天一阁的藏书;从清末大盗薛继渭悄悄潜入天一阁,昼伏夜盗、啖枣充饥,盗出一千多种珍贵藏书,到民国年间天一阁的藏书大量失窃,商务印书馆董事长张元济花费重金进行抢救性收购,最终却焚毁于日军的炸弹之下……似乎又印证了这样一个事实:每一本书都有自己的命运,非人力可以转移。
四百多年间,天一阁的藏书能够侥幸躲过天灾,却没能避开人祸。可见藏书最大的敌人,并不是雅称“银鱼”“蠹鱼”“脉望”之类的书虫,或者各种自然灾害,而恰恰是人性里的贪婪和残暴,它构成了对世间藏书最大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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