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大选尘埃落定：接棒保守党后工党将迎来何种挑战？

英国工党领袖斯塔默  视觉中国 图

据新华社7月5日报道，根据当日公布的正式计票结果，在4日举行的英国议会下院选举中，英国工党赢得过半数席位，将成为执政党，结束保守党长达14年的执政。该党领袖斯塔默将出任英国首相。同日早些时候，保守党领导人、英国首相苏纳克承认败选。

英国广播公司（BBC）的数据显示，截至北京时间5日14时，工党在下议院650个议席中赢得410席，保守党仅获得119席，远低于议会解散时的346席。

BBC报道称，斯塔默在胜选演讲中向选民表示感谢，并称其“改变了英国”。“我们希望让政治回归公共服务，新政府会证明，工党会是推动英国变好的一股力量。”

另一边的保守党，不得不面对一场苦涩的失利。BBC报道称，苏纳克在承认败选后的演讲中称，“英国人民今晚做出了‘令人警醒的裁决’，（保守党）有许多要学的，我为失利负责。对不起。”

虽然苏纳克输掉了首相之位，但他在本选区内赢得了选举，将保留议员席位。不过，并不是所有苏纳克政府时期的高级官员，都保住了议员席位。据BBC报道，迄今为止，已有18名保守党内阁成员失去席位，其中包括国防大臣格兰特·沙普斯（Grant Shapps）、下议院领袖彭妮·莫当特（Penny Mordaunt）和前部长雅各布·里斯典-莫格（Jacob Rees-Mogg）。

保守党输在哪儿？

对于保守党的失利，英媒早已给出预测。当苏纳克5月22日站在伦敦的雨中宣布大选决定后，多家英媒以“淋透和出局”、“淹没的唐宁街”、“苏纳克的豪赌”为题，表示并不看好保守党的选情。

从总体上看，埃塞克斯大学政府系荣誉教授怀特利（Paul Whiteley）向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指出了保守党的几大症结：“脱欧”让多数选民后悔、希望提升表现却未能很好应对新冠疫情、前首相约翰逊被曝“派对门”后辞职、约翰逊继任者特拉斯的“迷你预算案”破坏英国金融市场、苏纳克试图克服困难但没有实现这些目标。

在英国德比大学社会学系高级讲师伯顿-卡特里奇（Burton-Cartledge）看来，保守党最大的问题是未能联合选民。“在投票层面，保守党的问题是其支持率集中于英国的部分地区，因此就面临一个问题，即其支持率集中于所谓的‘安全席位’，但可能会输掉其他地区的支持。”

具体到民生问题，分析表明，在工党上台之后，住房、经济等仍将是困扰新政府的难题。半岛电视台的一份调查显示，本次大选中，约52%的民众最关心经济问题。

选民将生活成本危机和多年的政治不稳定与内斗归咎于保守党。路透社分析称，英国经济增长速度慢，在于（政府）羸弱的投资、生产率增长缓慢、缺少工人。与此同时，政府无法推动支出，尽管这受到了俄乌冲突、新冠疫情等的部分影响。因此，新政府还将面对税收负担的问题。

该份调查还显示，约24%的民众关心住房问题。这也是本次选举中民众关心的第四大议题。

据路透社报道，英国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尽管在1997年至2023年间，英国民众的平均收入翻倍，但房价涨了4.5倍、房租同样上涨。英国政府也无法实现解决房源供应不足和房价上涨等问题的目标。根据估计，若想解决这些问题，英国需每年建造约30万套住房。

对此，伯顿-卡特里奇表示，“保守党核心的支持者往往年龄偏大或是退休人群，且拥有自己的房产。因为英国住房市场现在的运行模式，高昂的房价导致年轻人不再买房。这个后果是，支持保守党的选民数下降，比如现在的一代年轻人变老时不再会支持保守党。”

从选民的角度看，在英华人小张向澎湃新闻表示，选民更关心实际问题，或者评估哪个政党当选对自己更有利。“普通选民更关注和自身利益相关的政策，包括医疗、教育、福利等。如果是一些抽象的主张，比如外交之类离自己比较远的内容，不一定会关心。”

小张称，有时政党候选人会在选区内发资料、自我介绍，“候选人会在资料中提及自己的联系方式、家庭住址，这能让选民觉得，他们就是附近的一个普通人（就像民意代表），能代表自己的利益。”相较之下，缺乏与选民直接互动环节的候选人会给人一种可有可无之感。选民都不认识他们是谁，肯定不会投给他们。

当然，还有一大因素，就是选民并不喜欢出身富裕的苏纳克。英国广播公司（BBC）曾报道称，根据今年5月底的数据，苏纳克家族的总身价约为6.5亿英镑（约合人民币60.2亿元）。

相较之下，《每日邮报》称，斯塔默时常表明自己工人阶级的出身，并把“我的父亲是工人，我的母亲是护士”这句话挂在嘴边。

伯顿-卡特里奇认为，因为斯塔默的出身，他能在理解生活成本、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NHS）等候时间等问题上与民众共情。但斯塔默面临的问题，是他不像（前首相）约翰逊或布莱尔那样有非常强的个人形象，因此“选民可能更快地放弃支持他”。

《华盛顿邮报》报道称，在宣布保住自己的议会席位后，斯塔默在其伦敦选区发表讲话说，全国各地的选民已经发出信息，现在是时候结束“政绩政治”并“回归公共服务政治”了。政府债务飙升至 1960 年代以来的最高水平的背景下，他承诺将把促进经济增长置于新政府一切工作的核心，以振兴低迷的经济，帮助年轻家庭购买可负担得起的住房，并支持国民医疗服务体系。

英国外交的走向

除了如何应对国内问题，新一届英国政府将如何应对国际问题，同样是一大挑战。英国工党影子外交大臣拉米曾在《卫报》发表署名文章，称在世界格局动荡、变化的前提下，英国需要一种全新的外交政策，即着重于“进步现实主义”。

拉米称，“进步现实主义”分为现实主义和进步主义两部分。现实主义源于工党首相艾德礼时期的外交大臣贝文（Ernest Bevin）。作为二战后艾德礼政府的一部分，贝文帮助建立了北约并确立了英国在其中的地位，以及英国的独立核威慑力量。

进步主义源于另一位工党首相布莱尔政府时期的外交大臣库克（Robin Cook），当时他曾提出“伦理道德维度”（ethical dimension）的理念，让气候问题等成为英国外交的主流议题。

在实际中，拉米认为，英国外交取决于对本国和欧洲大陆安全的冷静现实主义，而不是对过去错误的、怀旧式的记忆。比如，工党提议与欧盟建立新的地缘政治伙伴关系，新的英国-欧盟协议将旨在加强英国的经济、气候和国家安全。

但《卫报》7月3日报道称，斯塔默表示，工党政府不会寻求重返欧盟。

怀特利指出：“工党会试图让英国靠近欧洲，但将对此就事论事，而不是讨论是否重返欧盟。”他进一步分析称，这背后的原因是，英国国内对是否重返欧盟存在分裂的态度，就算是非常支持英国重回欧盟的人，也对这个想法能否在未来几年内转化为现实而持怀疑态度。

与此同时，欧洲议会和美国的两场选举结果，同样会带来更多国际问题的不确定性。今年6月初的欧洲议会选举结果呈现“小幅右转”的趋势。怀特利指出，右翼党派（比如英国的改革党）非常不可预测，因为没有人确切知道这些党派的领导人会做什么。

从整个国际格局的角度，怀特利进一步指出：“如果（美国前总统）特朗普赢得大选，我们将看到更多政策上不可预测的变化。这对国际秩序来说有潜在的危险。”

BBC称，新首相上任后不久，就将参加7月9日在美国华盛顿举行的北约峰会、并在7月18日主持欧洲政治共同体峰会（EPC）。届时，新首相将直面俄乌、英欧等外交问题。

反对党的冲击

本次选举，除了保守党与工党之争，改革党、自民党等反对党派同样不容小觑。

在南考文垂选区投票的小张，这次把票投给了自民党。“原因很简单，自民党候选人在给本选区选民的宣传册中，对政策写得较为具体，有一些详细提议。南考文垂的地方议会由工党领导，我倾向于选稍小众一些的党，所以投给自民党。”小张表示。

英国学生Emily向澎湃新闻透露，自己是自民党的支持者，但会投票给工党。

“自民党看上去是个不错的党派，竞选过程充满不带恶意的玩笑。（比如，自民党领袖戴维曾在湖区的一次竞选活动中，从冲浪板上跌入水中。）我投给工党更像是‘战术性投票’，因为在我的选区内不可能选出自民党籍的议员。”Emily表示。

作为本次大选中的“搅局者”，改革党领袖法拉奇6月3日才宣布接任党魁，并参加大选，他也终于在第八次尝试后赢得了议会席位。天空电视台报道称，法拉奇在本次选举中，主打“保守党需要被替换”的理念，并希望改革党能成为工党的反对党，排除与保守党合作的可能。

伯顿-卡特里奇指出，法拉奇的目的是让改革党代替保守党，成为英国主要的右翼政党。“因为法拉奇对右翼的影响，本次选举过后，保守党或将进一步右倾，以排挤掉改革党，这包括把改革党并入保守党的可能。只不过，这么做会严重限制那些温和右翼和中间派的保守党支持者人数。”

至于自由民主党，伯顿-卡特里奇认为，该党的目标是在本次选举中表现得尽可能好，形成一个强有力的基础，以便在未来成为工党的反对党。

曾在曼彻斯特求学的沃伦，是改革党的坚定支持者，且运营着一个改革党的“粉丝群”。

在他看来，工党支持通过官僚主义，却不奏效的方式运行公共服务，比如拉低医疗服务质量。就算政府加大对公共服务业的投资力度，公共服务业“仍旧很糟糕”。另一边的保守党，除了推行传统核心的保守派价值观，包括支持商业、严打犯罪等，毫无保守主义可言。

“相较之下，改革党对所有一切都提出了激进的整改措施。改革党亲商，并相信适当的自由市场，而不是现在被操纵的市场。改革党会抛弃以实现目标为目的的文化和对公共服务官僚式的管理。改革党不注重于花了多少钱，而是其价值。改革党同样会严厉打击犯罪、确保（英国）国家安全。”沃伦说。

经过了本次选举的表现，怀特利认为，改革党、自民党等反对党在今后赢得大选并非不可能。但由于选举政治的不可预测性，目前无法准确预判5年后大选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