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记⑨｜拉合尔的古与今

编者按：

2024年5月，笔者李靖云应邀前往巴基斯坦考察，写下系列观察手记，目前在湃客·世界栏目连载，敬请关注。

到拉合尔找到酒店一入住，就进入了安保监管范围。按照巴基斯坦的安保规定，中国人来必须要到警方那里登记，出行必须有防弹车辆，并且有警察陪同。笔者知道这些要求之后，就体会到之前司机Faran所说的不能自由行动的含义。

有警方全程陪同，等于少了很多自由，也等于多了一些服务，比如很多排队的环节也就免除了。和正在都市化的伊斯兰堡不同，拉合尔本身就是巴基斯坦的大都市，自伽色尼王朝建立以来，拉合尔就是南亚次大陆的中心城市。在莫卧儿王朝时代，拉合尔是帝国的夏都，与德里并为莫卧儿国家的中心。

拉合尔的政治地位可以从拉合尔堡看出，拉合尔堡可以说是拉合尔的旧城，但是更正确的定位应该是拉合尔的宫城。宫城外是著名的巴德夏希清真寺，三公里外是夏丽玛花园，这些都是巴基斯坦所有的世界文化遗产。但是除了这些历史身份之外，在拉合尔堡之外有着伊克巴尔公园，公园中矗立着巴基斯坦塔，这是巴基斯坦独立的象征。1940年，英印治下的印度穆斯林同盟正式通过了《拉合尔宣言》，宣布穆斯林的目标是建立单一独立国家，该塔就是为了纪念宣言而建，或者是为了给巴基斯坦的国魂做一个安放之所。

拉合尔堡

关于拉合尔堡、巴德夏希清真寺等的旅游笔记已经非常多了，过多的描述似乎没有必要。对于笔者而言，辉煌和破落是所有这一切的特征，在我看来需要彻底的修缮。巴基斯坦濒临破产的财政也拿不出来钱做大规模的修缮，只能对一部分进行修缮，比如著名的沙贾汗给爱妃泰姬所修的镜宫就处于修缮之中，虽然另收门票，但是也无甚可看。站在拉合尔堡的高处，眺望一下，拉合尔老城就在视野之中。整个老城也是一片辉煌和破败，拉合尔被认为是保留莫卧儿风格最多的城市，这其实也是因为印巴分治之后，大量原本世代定居拉合尔的印度教徒和锡克教徒迁徙到印度，留下了很多无主的房子。这些房子理论上是政府所有，但是又一直简单出租，没有什么像样的投资修缮，也就一直闲置了，这就成为拉合尔古朴的标志。其实老城里处处都有拉合尔新都会区的投资地产广告，但是这座号称是世界最大的河滨都会，目前还是开发之中，所以老城目前还是拉合尔的一切。

围绕着拉合尔堡，有巴基斯坦最好的大学旁遮普大学、旧的英印总督府、邮政总局等等一系列英印时代的旧建筑。但是由于行动限制，笔者无法在这些地方随便走动。除了在车上看之外，也只能在拉合尔堡的墙头远眺了。拉合尔是旁遮普省的首府，所以这些英印时代的行政设施都自然地被目前的省政府所继承，作为穆斯林联盟的大本营，目前旁遮普的首席部长是玛丽亚姆·纳瓦兹·谢里夫，这位女士的父亲就是纳瓦兹·谢里夫，穆斯林联盟的主席，她的叔叔夏巴兹·谢里夫是之前的旁遮普熟悉部长，目前巴基斯坦总理。陪同笔者的Afatab Abbasi先生告诉笔者，其实夏巴兹·谢里夫政绩很好，目前旁遮普省基础设施都是他规划修建的，“夏巴兹是财政专家，非常善于筹款和谈判。”Abbasi先生对于巴基斯坦这种家族政治的看法还是相对理性的：“行政经验还是非常重要的，特别是当前的巴基斯坦。”

白沙瓦

自莫卧儿王朝开始，拉合尔和白沙瓦就是帝国的工业中心，白沙瓦的金属制造和珠宝首饰，拉合尔的纺织业和皮革业，一直都是莫卧儿王朝的经济支柱，一直到东印度公司时代，这些产品仍然行销欧洲。按照工业革命历史档案记录，很多纺织和冶炼技术，英国工业还是抄袭这些手工业工匠的积累。但是今天拉合尔老城已经很少再看到这样的店铺，中国式的前店后厂也比较少见。据陪同警察介绍，目前老城里小铺子擅长的组合机车，是用从中国进口摩托车的配件自己动手组装的。巴基斯坦街头各种本田摩托，其实大部分都是这样生产的。联想起国内看过很多巴基斯坦小作坊工厂修汽车、组配件的视频，许多陈旧不堪的设备和配件，工人都想尽办法再利用。手艺人始终是手艺人，但是的确让人觉得有些辱没先人。

从老城区向东行，连片的住宅区伴随着运河两侧，很快就进入了成片的棚户区，“这里是拉合尔的贫民窟吗？”Abbasi对slumdog这个词似乎比较陌生，笔者反复拼写他还有些懵，倒是Faran先反应过来，回答说，“对，这里就是拉合尔穷人的聚居地。”比起印度和贫民窟和富人区之间的泾渭分明，巴基斯坦的贫民窟倒是不太容易与其他居民区分开，如果不是低矮错乱的电线，笔者也不敢判断这里是棚户区。看一个地区贫富差异，其实看电力配给设备就行了，如果比较有序，就说明较为富裕，如果电线杂乱，肯定是较为贫困。因为是就职于电力企业，Abbasi相对敏感，告诉笔者，这里电力供应肯定比较乱，偷电应该是比较严重的。毕竟这么热的天，两边的居民都挤在运河中戏水，可见也没有其他避暑的地方。

瓦加-雅达瑞边界降旗典礼

继续向东，很快就接近印巴边境了！

拉合尔最为现代的特征，恐怕就是印巴边境瓦格赫口岸的降旗仪式了，Abbasi专门安排笔者来参观，因为太特别。因为警察陪同，边防军官给了我一个VIP待遇，可以坐前排观礼，车也可以停在海关的停车场。如果不是提前知道，笔者下车后，很难想象眼前的建筑是边检站，因为这太像体育场了。半个椭圆型的结构、台阶式座位、高大的门梁，对面印度边检站也是如此，两个半椭圆中间两个门，门中间一条线，表演就围绕着这条线展开。其实进入边境站之前就能看到穿着皮靴、佩戴公鸡冠军帽、穿着巴基斯坦国旗颜色的袍式军装的礼仪兵在训练踢步，其中还有两名女兵，她们要走在前面，而所有的踢步要求都是如何踢得高。而所有士兵的要求都只有一个标准，高，身高都是190厘米起。场内有一个主持人，不断调动着大家的热情，观众伴随着他的节奏不时高呼“巴基斯坦，万岁”，另一侧的印度也是如此。

如果把这两个半椭圆合一，其实完全是一个体育场，更有趣的是，巴基斯坦这头最高处挂着真纳的头像，而印度那一侧挂着的是甘地头像。两位印度民族独立运动的领袖就这么一直互相对视，也同样凝视着高高的旗杆。

整个降旗过程一共45分钟，双方都在高呼本国国名，一直从开始到结束。这是现代之前从未有过的仪式，只有所谓“现代”后的民族国家才有的界限，随着降旗结束，两边边防军士兵握手，再度关闸，整个仪式才算结束。

Abbasi问笔者感觉如何，我指着真纳的头像，回头又指着甘地像，说到，“估计他们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对视吧。”Faran说，巴基斯坦这几年经济一直下行，印度一直上行，孟加拉国成长得更快，对于普通人来说，愤懑会更多一些。瓦格赫口岸的海关的洗手间里都是停电状态，而且只有一个水龙头有水，其实这已经非常说明问题了。再次驶回拉合尔，虽然已经日暮，但是运河里戏水的人更多了，因为还是太热。Abbasi指了指窗外，笔者也发现了格力的专卖店，而且一路上还有好几个。虽然价格角度，很多巴基斯坦人现在已经买得起空调，但是普遍付不起电费，Abbasi告诉笔者，因为电力供应问题，拉合尔的工业区一直有企业撤资。

古都与现代城市，往往差在那一条高压线上，等走完一天的行程，笔者躺下，酒店又突然断电，然后又启动自备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