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记⑦｜巴基斯坦员工眼里的中国企业

编者按：

2024年5月，笔者李靖云应邀前往巴基斯坦考察，写下系列观察手记，目前在湃客·世界栏目连载，敬请关注。

“一带一路”倡议提出十周年，对于中国和世界都是一件大事，具体有多大，有多重要，从事这项事业的人给出的回答显然是更为重要的。

笔者有机会多次接触过“一带一路”地区的中资机构和中国企业承包的工程项目，但是这一次在巴基斯坦，则是最全面的接触。这主要也是因为三峡南亚公司已经是一家以巴基斯坦本地员工为主的企业了，巴基斯坦员工占比超80%，甚至于在伊斯兰堡的办事处，一个中国人都没有，全部都是巴基斯坦员工。

员工首先是多，其次则是来源广。很早就听说巴基斯坦是旁遮普人独大的国家，旁遮普人在巴基斯坦社会的方方面面起着主干作用。但是从三峡的员工看，来自巴基斯坦各地的都有。既有来自旁遮普的，也有来自信德的，也有家乡是白沙瓦的，还有很多来自巴控克什米尔的员工。

安全生产部的副总经理Aftab Alam先生的家乡就是克什米尔。虽然卡洛特水电站项目所在地还是拉瓦尔品第大区，但是跨河而望就已经是克什米尔的高山了，风景已经非常殊绝了。Aftab告诉笔者，如果去了他的家乡那边，风景会更美。就人生履历而言，Aftab先生是非常典型的巴基斯坦精英，很早就留学欧洲，在挪威拿到硕士学位，在英国做研究课程，继而在巴基斯坦政府部门、而后在韩国企业工作，之后来到三峡。笔者略为诧异他的经历，按照一般巴基斯坦精英的路径，Aftab先生更可能选择在海外工作，为何会毕业之后一直在巴基斯坦工作。他只是笑笑，表示其实有机会在国内施展，谁会愿意离开家呢？

有如此丰富的履历，Aftab先生认为之前的工作履历都无法和三峡比较，“三峡是一家国际大企业，一切流程都非常标准。”三峡给巴基斯坦的企业做了很好的示范，一家成熟的大企业该如何运作，Aftab总结，就电力投资而言，三峡所做的是巴基斯坦之前的电力企业难以设想的。“巴基斯坦需要电，而且需要更多的清洁能源。”Aftab提到这一切时甚至有些激动，电力对于巴基斯坦而言，不仅是涉及经济发展，而且涉及到国家安全，他表示因为没有充分的电力供给，地区极端分子才有了更多煽动恐怖主义的机会。

巴基斯坦斯卡都，建筑物屋顶上安装着太阳能电池板，图/视觉中国

谈到电力对巴基斯坦的重要性，供职于法律合规部的Ashan Mumtaz比Aftab更有数据感，“巴基斯坦目前经济增长乏力，最为急迫的就是增加国内的供给能力。”Ashan拉拉身上的衬衣告诉笔者，巴基斯坦本身是产棉国，而且棉纺工业有着悠久的历史，“但是我们现在大量进口纺织品。”Ashan的家乡木尔坦自古就是著名的棉纺中心，但是由于电力匮乏，很多企业都离开了，“进口太多，出口太少，长期入不敷出，经济就日益不振。”Ashan先前就职于巴基斯坦最大的商业银行哈比银行，这也是一家有着悠久历史的老牌银行，但是比较而言，他认为三峡更为专业，特别是在投资领域。

“其实中巴经济走廊的设想就是先做能源等基础设施投资，有了电，就能吸引来投资。”欧麦尔供职于卡洛特电厂综合管理部，曾经留学于山东科技大学，能讲一口流利的中文，对于“经济要发展，电力要先行”的中国经验非常熟悉。欧麦尔之前在中电国际巴基斯坦公司就职，对于中国能源也非常熟悉。“我既干过火电，也参与过核电投资，今天又参与了水电，”在欧麦尔看来，随着中巴经济走廊逐步的落实，巴基斯坦电力短缺的情况确实得到了缓解。

现在的问题，可能是需要更新电网，这似乎是卡洛特电站巴方员工的主要看法。作为中方的高管刘勇刚也是如此看法，“目前的需求看，巴基斯坦电力供给有一定保障，但是电网的输送问题较大，对于电力投资回报影响较大。”

前后执政十多年的巴基斯坦前总理、现执政党穆斯林联盟主席大谢里夫在2012年就提出了巴基斯坦要成为“亚洲之虎”，虽然南亚地区一直是老虎的重要栖息地，但是巴基斯坦目前已经没有野生老虎了。南亚地区长期有把老虎视为国兽的习惯，尼泊尔、印度、孟加拉国、斯里兰卡都有相当数量的野生老虎。不知道是否是一种偶然的巧合，就经济发展而言，巴基斯坦近十多年来一直较为低迷，倒是之前的东巴基斯坦——孟加拉国，过去十年经济发展一直保持高速增长，去年人均收入已经达到2784美元了，孟加拉之虎颇有模样。对于巴基斯坦来说，竞争的压力和沮丧感始终是并存的，亚洲之虎不仅只是一种政治期望了。

巴基斯坦斯卡都，建筑物屋顶上安装着太阳能电池板，图/视觉中国

对比电力供应而言，孟加拉国已经成功实现了电力100%覆盖，这是南亚国家中第一个做到的，但是巴基斯坦目前电力覆盖仍然没有过80%，全国大停电仍然是经常发生的。卡洛特电站也曾经应巴基斯坦方面要求给出过研究对策报告，据电站的中方技术人员介绍，主要还是因为巴基斯坦的电网太脆弱，主要线路就是南北一条主干线，支线输变电能力很弱。电网脆弱，供给能力差，一方面是大量人群无法用电，另一方面则是大量公开的偷电，又造成了电力的损耗。据悉，为了加强电费征收，还曾发生过巴基斯坦电力部门给欠费的总统总理府停电的事，但是效果看起来也就一般。“主要还是电网太脆弱，目前的电网还是英印时代的规划和建设，技术设备也很老旧了。”欧麦尔表示，“这其实是中国技术推广、乃至电网经验推广的机会，中国电网经历过从小到大、从不稳定到稳定的过程，技术路线对巴基斯坦有很强的适应性。”

作为三峡的员工，Aftab Alam、Ashan Mumtaz、欧麦尔，以及在伊斯兰堡接待笔者的Rehan Haider，都曾经去过湖北宜昌三峡水电站，都曾经深入三峡的机组参观过。三峡水电站作为世界最大的水电站，三十四台机组一年发电的量就足够覆盖目前巴基斯坦的发电量了，这足可说明巴基斯坦的电力开发潜力非常大。但是三峡不仅是发电，以三峡工程为契机，以三峡水电站为中心，中国也建立了全球最大的电网，成为中国经济的保障。Ashan认为这一经验是三峡集团最为强大的经验，一般发电企业都很少接触到电网的架设，但是从巴基斯坦目前的需求而言，的确是需要以大型电站为中心，铺开电网建设。

晚间走上山头的岗哨，眺望卡洛特电站前后，周边的村落已经是灯火一片，远处克什米尔的高山间上时不时有闪电。电站的巴基斯坦女职员布西娅告诉笔者，近年来克什米尔的夏季雷雨并不少见。其实从飞机上看，巴基斯坦北部河流蜿蜒，居高临下，最终形成的印度河平坦宽阔，其水利开发潜力极大，同时防洪压力也很大。特别是气候变化的今天，巴基斯坦去年已经遭遇罕见的洪水，甚至拉瓦尔品第这样重要的城市全城都遭遇到洪水。布西娅刚刚来到三峡才一年，主要项目是科哈拉电站。科哈拉电站地理位置更高，完全在克什米尔地区了，目前还没有开始，她还需要再等待。

对于三峡南亚公司而言，自2015年开始正式进入巴基斯坦市场，已要迈出十年了。但是对于巴基斯坦人而言，似乎又是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