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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速递|《东方巴黎人》:从动荡的中东到自由的巴黎

2024-06-28 12:26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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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莎贝拉·哈马德(Isabella Hammad),1992年出生于伦敦。她曾就读于牛津大学和哈佛大学,在牛津大学获得了英语语言文学学士学位,并在纽约大学完成了艺术硕士学位。哈马德于2018年获普林顿奖;2019年入选美国国家图书基金会评选的五位35岁以下最值得期待的作家;同年,《纽约时报》将《东方巴黎人》评为年度书籍之一。她的作品常见于《巴黎评论》等刊物。2023年,她被列入格兰塔最佳英国青年小说家名单。

中东的动荡不止出现在今天的新闻里,也在一代代人的记忆里。伊莎贝拉·哈马德根据她的巴勒斯坦裔曾祖父的故事,深入巴勒斯坦采访,写了近百年前一位困惑于欧洲和东方身份的青年的故事。《东方巴黎人》是伊莎贝拉·哈马德的第一部小说。爱尔兰女作家萨莉·鲁尼热情推荐道:“哈马德用深刻的智慧、敏锐的洞察力和细腻的笔法在她的作品里描绘了巴勒斯坦人的生活,以一种有趣和开放性的方式戏剧化了巴勒斯坦、以色列和欧洲之间的关系。”

英国作家、纽约大学写作教授扎迪·史密斯说:“《东方巴黎人》有一种崇高的阅读体验:细腻、内敛、超凡脱俗、异常沉着和真诚美丽。这是福楼拜和司汤达传统的现实主义——发生的一切与其说是想象,不如说是注定的。这部非凡的历史史诗出自一位年轻作家的处女作,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这又是真的。伊莎贝拉·哈马德是一位才华横溢的人,她的书是一个奇迹。”

《东方巴黎人》(节选)

这艘开往马赛的邮轮上还有一个阿拉伯人,名叫法鲁克·拉兹马。离开亚历山大港的第二天,早餐的时候,他朝迈扎特走了过来,一手端着盛吐司的盘子,一手拿着琥珀念珠。他坐下来,扯了扯衬衣袖口,没有任何开场白,就开始讲他怎么从大马士革出发,要回索邦神学院的语言系继续自己的教职。战争爆发,他离开了巴黎,但是马恩河奇迹后,就决定回去了。他有一双灰色的眼睛,略微有点方形的脑袋。

“啊,巴黎,”他叹了一口气,“那才是我人生所在的地方。”

这句话足以让年轻的迈扎特·卡迈勒浮想联翩。他脑海里出现了灯火通明的舞厅,照耀着满屋子的女人。他仔细看了看法鲁克的穿着。淡蓝色的三件套正装,靛蓝色的领带上面有个鸟儿形状的领带夹。黑色的木头手杖,没有上漆,斜靠在桌边。

“我去学医,”他说,“蒙彼利埃大学。”

“很棒。”法鲁克说道。

迈扎特伸手去拿咖啡壶,脸上露出了微笑。之前,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肌肉紧张,现在放松下来了。

“这是你第一次去法国。”法鲁克说道。

迈扎特什么都没有说,表示了同意。

五天前,他在纳布卢斯跟祖母道别,坐骡车到了图卡瑞姆,搭乘海法线去往坎塔拉东,然后转乘火车前往开罗。在父亲家里逗留两三天后,他在亚历山大港登上了这艘邮轮。无尽的水面,泛起白色的浪花,中午时分,闪耀着银色的光芒,这一切,他已经习惯了。午餐时间是中午一点,茶点是下午四点,晚餐在七点半。起初,他一人独坐,看着欧洲人摆弄餐刀吃东西。接着,他就有了一个习惯,开始在拥挤的房间里寻找红头发的船长。船长是法国人,名叫戈兰。晚餐后,他就看着船长走进舰桥,然后又走出来,那是船长指挥航行的地方。

图片来源于网络

昨天,迈扎特开始觉得孤单。突然就觉得孤单。坐在船尾,等待着船长的出现,他意识到自己背靠长椅,感觉很痛,奇怪的疼痛。他注意到自己叉开双腿坐着。他通常看不见自己的鼻子,此刻,鼻子带着重影,兀然进入视野中。躯体的轮廓僵硬而酸痛,重重地压在他身上,他心跳很快。他本以为,这只是一时的感觉。但这并不是一时的感觉,那天晚上,与司务长、餐厅的侍者,还有其他乘客简单交流互动,都让他觉得勉强、觉得喘不过气来。自己的皮肤有多痛,他觉得别人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夜晚,黑暗中,他强迫性地摁下怀表的按钮,打开表盖,露出苍白的表盘。指针嘀嗒嘀嗒地走动,催他入眠。接着,他第二次醒来,夜越来越深,他一直查看时间,看着看着,颤动的指针仿佛已变成抽搐的庞然大物。

因此,对着新朋友报以微笑,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感到紧绷的轮廓稍稍松弛。

“你想象会是什么样的?”法鲁克说道。

“想象什么,法国?”

“我去之前,第一次去之前,脑子里有很多关于法国的画面。最后,事实证明,有些非常准确。有些——”他抿起嘴唇,自嘲地笑了笑,“之前,我对假发有自己的看法。我也不太清楚自己的想法从何而来,可能是看过一幅旧画吧。”

迈扎特发出一个声音,像是在思考,他的目光透过窗户,望向大海。

君士坦丁堡|图片来源于网络

他在君士坦丁堡读的高中,那个学校就是法国公立高中的翻版。课本全是法国进口的,一半的教师也来自法国,甚至大部分家具都是法国货。迈扎特和同学们坐的椅子是梯式靠背,灯芯绒坐垫,诵读的是法语版的《希腊史诗》,用法语和拉丁语记忆元素的名称。只有等下课铃响,他们来到走廊,才冒出土耳其语、阿拉伯语和亚美尼亚语。一旦用法语来表达,有些概念就属于法语,比如说内部器官,肺、心脏、大脑和小脑,迈扎特是知道的,但它们的名称是法语 ;哲学的抽象概念,利他主义、人的命运,他是懂的,但也是法语。所有的东西都是法国的,然而,如此浸泡五年后,他努力想要构造出一幅法国的画面,一幅与教室的法式装潢无关的图;透过教室的窗户,看到的是奥斯曼帝国炎热的天空,听到的是从水面上传来的阿拉伯语言。即便是现在,从船上望出去,普罗旺斯依然隐藏在迷雾当中,隐藏在地球看不见的曲线当中。他收回目光,望向法鲁克。

“我无法想象。”

他等着法鲁克的轻蔑。但法鲁克只是耸了耸肩膀,垂下眼帘,看着餐桌。

“你去过蒙彼利埃吗?”迈扎特问道。

“没有,只是巴黎。当然,蒙彼利埃大学因医学而闻名。拉伯雷是那儿的学生,不是吗?”

“啊,你知道拉伯雷!”

法鲁克轻声笑起来。“快吃点柠檬酱,要不我就给吃光了。”

拉伯雷|图片来源于网络

早餐后,法鲁克回自己的船舱,迈扎特爬上楼梯,来到甲板,在船尾坐下。他凝视大海,半懂不懂地听着旁边一群欧洲军官的谈话。这群人坐在另一张长椅上,有荷兰人、法国人和英国人,他们大声嚷嚷,一开始是讨论船舶技术,后来就说到了德军进攻巴黎的事情。

迈扎特脚下的木板震动起来 :一个孩子在甲板上又蹦又跳。孩子后面,两个年轻女子在比较明信片,她们手里阳伞上的流苏在风中乱舞。昨天晚餐的时候,也是这两个女子,可爱的头发卷成波浪状,辫起来,盘起来,就像是帽子一般,点缀着珠宝,在枝形吊灯下闪闪发光。终于,通往舰桥的门打开了,一个红发的男子,也就是戈兰船长走了出来,他咔咔地压着自己的指关节。一个穿制服的军官从长椅上跳起来,同船长说话。戈兰的嘴唇在动,脸上的沟壑更深了,空中刮着风,迈扎特听不到声音。船长双手合拢罩着香烟,接着,一只手摇晃火柴,火柴熄灭了 ;他手握香烟,点燃的一头罩在手掌内,避风。另一个人走开了,戈兰一个人靠着栏杆抽了一会儿烟。他满头的卷发狂飞,仿佛要从头上飞走一般。他把烟头弹向大海,下了甲板。

迈扎特决定跟着。戈兰刚从舱口下去,他就从那群嚷嚷的欧洲人面前走过,闪身进入铁质楼梯,追随船长而下。通道的第一道门,走进去,就是大厅,里面到处都是人。一个角落里,一台留声机正在放歌。他扫视人群寻找戈兰,撞上了法鲁克的目光。法鲁克正坐在桌子旁,上面放了一堆书。

“你来了,太好了。”法鲁克说道。他已换了衣服,黑色的外套,黄色的领带上面有绿色的六边形图案。“我给你找了些书。我现在身边只有这些。诗歌……还是诗歌,这本真的非常好……这本,《三个火枪手》。所有的年轻人,第一次前往法国,途中必读。”

“非常感谢。”

“我来买点喝的,然后我们再练习法语。威士忌?”

迈扎特点了点头。他坐下来,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他伸手拿过《三个火枪手》那本书。书页打开,是作者序言那一页 :

为了撰写一本关于路易十四的历史书,我在皇家图书馆做研究,偶然看到了《达达尼昂先生回忆录》这本书,那个时期大多数的作品都是如此,其作者……

图片来源于网络

两个半满的杯子,装着颤悠悠的液体,顺着发亮的桌面滑了过来。

“祝健康。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你准备好了吗?”法鲁克的身体往后靠在了长椅上,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了他的念珠,另一只手伸手去拿杯子,“首先,法国的女人。这很奇怪,但她们真是享受着女王的待遇。总是要让她们先进房间。记住这一点。总会有几件事情让你很不舒服。要保持开放的心态。忠于你的出身,法语我们说,忠于你的根 ,明白?你知道我有很多法国朋友。还有西班牙朋友。西班牙人更像阿拉伯人——法国人则是不一样的。他们大多数人都是基督徒,可以把他们想成你在纳布卢斯的基督徒朋友。我猜你至少就在巴勒斯坦遇到过,至少是见到过法国朝圣者。纳布卢斯有传教士吗?”

“有的,但我也去君士坦丁堡读过书。我认识很多基督徒。”

法鲁克没有听他说话。“嗯,你要明白,传教士总是和他们的本国人不一样。首先,法国的宗教氛围并不浓厚。所以看到他们亲吻、喝酒等等的事情,不要感觉震惊。”

迈扎特大笑起来,法鲁克惊奇地看了他一眼。迈扎特想要证明自己不会震惊,拿起另一只杯子抿了一口,感觉就像是在喝香水,鼻子里都是味道。十六岁那年,他在学校宿舍违反校规喝过一次威士忌。本来他只是尝一尝,可是酒的主人,他的同犯非要两个人喝光一瓶酒。第二天,校长闻到了他们呼出的酒气,两人遭到鞭笞,被罚三天不准上课。

大马士革|图片来源于网络

“你会喜欢其中的很多东西。思考方式,生活方式,非常有品位。在这一方面,我感觉到了大马士革和巴黎有某些相似之处。”

“还有纳布卢斯。”迈扎特说道。

“是的,纳布卢斯很不错,”法鲁克抿了一小口,呼出一口气,“你到了蒙彼利埃住在哪儿?”

“博士莫里诺的家里。他是大学教师。”

“大学教师!啊,是的。你会喜欢的。”

迈扎特并不在意别人来告诉他会喜欢什么。他视其为亲密关系的表现。无论法鲁克说什么,他都想表示赞同。

路途剩下四天的时间,他都待在上层甲板读法鲁克给他的书了。至少是把书翻开放在膝盖上,然后瞭望大海,海风吹来,他就压着书页,偶尔也会用法语大声读出书页上的某句话。最近放松下来的脑子滑入白日梦中。他特别沉溺于三个场景。第一个场景里,主演是一位细长脖子的巴黎女人,迷路在耶路撒冷,他用完美的法语为她指引到了圣殿山。一个旁观者,其身份往往是纳布卢斯的显要,报道了这件事,认为迈扎特是大善和语言精湛的名人。第二个幻想中,他引吭高歌,哀叹自己与想象中的恋人相隔万里,从他窗下经过的路人听到了,感叹不已,甚至到了落泪的地步。第三个幻想中,他以舞者一样优雅的动作,上前拯救了险些跌落海中的乘客。旁观者鼓掌。

这些白日梦就是防御工事,增加了周围环境变幻无常的感觉,给了他走进房间时的信心。他就像是服药一样,定时来上一剂,几分钟的沉湎后从梦中醒来,感觉焕然一新,精神一振。于是,他多多少少让身体的僵硬轮廓柔和了一些,但这份僵硬依然时不时地挟制他,让他感到刺痛。

【相关图书】

《东方巴黎人》

[英] 伊莎贝拉·哈马德 著

熊亭玉 译

中信出版集团 2024年4月

20世纪初,巴勒斯坦富商之子迈扎特·卡迈勒前往法国学医。尽管留学经历并非一帆风顺,迈扎特还是认识了不少朋友,并且爱上了住家教授的女儿让内特。但两人的感情因为让内特母亲去世的隐秘往事戛然而止,迈扎特沮丧回国。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了。就在他和哈马德家族的长女法蒂玛大婚之前,父亲因心脏病发离世。几年后,虽然迈扎特有了稳定的事业和美满的家庭,在动荡的大时代背景下,他却时常困惑于巴勒斯坦或巴黎人的身份认同中……

END

文案|张淏

编辑、排版丨杨欣

原标题:《新书速递|《东方巴黎人》:从动荡的中东到自由的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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